第四章 月魂與冰心 下_滿願石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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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魂與冰心 下(1 / 2)

滿願石!

這天,伊維爾倫城主難得無事可做,就翻出近十年中西兩城的戰史研究,看著看著,突然驚噫了聲“嗯,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有趣的事?”奉命找西南兩城戰史資料的秘書官轉身問道。

“我發現德修普從不主動攻擊西城。”

“這不是當然的嘛!舍棄要塞,和隱捷敏亞的無敵鐵騎在平原上決一死戰,沒有比這更愚蠢的事了!”以為主君腦筋短路的艾德娜噓道。

“我本來也這麼想。”羅蘭毫不介意她的無禮口氣,他早就習慣被艾德娜衝來衝去了,“但問題是德修普連追擊的機會也放棄,這可有點不尋常。”艾德娜一怔“什麼意思?”

“你過來看。”

羅蘭招招手,等部下走近,將幾份文件挪到她麵前,“炎狼傭兵團長達留恩不止一次中德修普的計,卻總是平安逃走,其他幾支傭兵團也有差點被全殲的經曆,但隻要他們一過城境,德修普就絕不追擊,可是他明明不是個能忍受他人挑釁的大度男子。還有最典型的一次,貝姆特和梅蓮可在灰水河對峙的那半年多,隻有兩支傭兵團留守西城,德修普卻眼睜睜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坐守在米亞古要塞裡。”

聽完主君的分析,艾德娜也覺得不對勁,再看完手邊的資料,她皺起眉頭“真的!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嘛……你問我,我問誰?”羅蘭故意拖長音調,快意地看到她眼中冒出火光。不介意這個部下言行失禮不代表他不會報複,誰讓他是個記仇的人。

“我扁你哦!”艾德娜威脅。羅蘭充耳不聞,道“所以,去問情報部吧,叫他們在傍晚前把答案呈上來。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不然,我就得思考點對策了。”

與悠閒的語氣截然相反,金發青年冰藍色的雙眼閃過銳利的光弧。

五位城主中,論及勤勉程度,東城城主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把交椅,當然是公事方麵,論私事,羅蘭的“勤勉”程度連北城城主一個零頭也不及,但他沒有自虐癖,真的沒事可乾時,也會安排一些健康的消遣。所以吩咐完艾德娜,他就拿著一本通俗讀物和西南兩城的戰史資料跑去後花園了。

嗯……還是下界的草坪舒服。躺在柔軟的鮮綠草地上,舒展雙臂,深吸清涼的空氣,感受午後的暖陽曬在身上的感覺,羅蘭不禁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研究和血腥有關的東西實在是件煞風景的事,就把戰史資料丟一邊,專心讀起原打算累了才看的通俗讀物,但隻看了一會兒,他就露出索然的表情。

什麼嘛!哪有這種事!男主人公為了得到能醫治女主人公頑疾藥引的靈獸血苦守森林七天七夜,期間滴水不飲粒米不食,他不成仙麼!乾嘛做這種像神經病的事?……哦,看到了,是為了對女主人公的一片癡心,無聊!有這閒功夫,不如去把女主人公那個難搞定的老媽擺平,省得日後麻煩……果然,不用腦子,這不麻煩來了,還要分離十年加一哭二鬨三上吊才讓那個嶽母點頭,真是多出來的事情!到底什麼書這麼十三?

羅蘭一合書本瞅瞅封麵,《新蘿莉萊戀曲》六個粉紅花體字躍入眼簾……原來是言情小說,難怪這麼無聊——等等!為什麼他的書房裡有言情小說?是艾德娜不小心放錯了?朵琳忘了拿走的?還是法利恩見他活得太無趣特地買來擱在書架上的?

不管是哪個,拿都拿出來了,不讀完又難受。抱著一貫物儘其用的作風,羅蘭耐著性子再度翻開書,無奈內容實在不合他胃口的無厘頭,好容易堅持看到第三部即男女主人公的孫子如何和一個敵國公主相識,他終於雙目一合,睡著了。

這一幕是抱著英文書路過的東城滿願師瞥見的情景。

他居然會看公文看到睡著?冰宿驚訝地走過去,看到書名,先是呆住,隨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是套了假書皮的機密文件。

可是為什麼會看到睡著?莫非是太累了?冰宿擔心地俯視青年,發現臉色的確不太好,再看看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的鬥篷,她頭一個反應不是撿起來溫柔地蓋在他身上,而是思考眼下的季節有這個必要嗎?對照羅蘭的身體條件得出“沒有”的結論後,她立刻打消這個念頭,對青年施了個催眠魔法,並謹慎地布下警報結界(注心靈魔法,能對進入的人進行過濾,如無殺氣和敵意,就不會觸發警報,屬高段法術),就乾脆地轉身走人。

但是她不知道,這麼做的結果是差點嚇死一個人。

“……大人!大人!羅蘭!快醒醒!喂——”

“嗯……”

迷蒙中感到身體被上下搖晃,臉頰生疼,羅蘭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對上一雙溢滿擔憂的紅眸,“艾…德娜?”

“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紅發侍衛仍舊牢牢抓住他肩膀,鬆了口長氣,看見他缺乏明晰的表情,才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你怎樣?沒事吧?怎麼會睡得這麼熟?要不要叫醫師過來看看?”

“不用,我沒事。”羅蘭甩甩頭,這才想起看書看到睡著了。但正如艾德娜所言,他怎麼睡得如此毫無防備?就算沒有殺氣,以他的警覺,在來人碰觸到他的刹那也該驚醒,哪會任這個粗魯的家夥又搖身體又打耳光地叫了半天才姍姍醒轉,除非——

明白中了催眠術,羅蘭馬上斷定是何人所為,咬牙切齒笨龍!告訴他多少次不許做這種變態的事,還做!真搞不懂,他的睡相有什麼好看的?既不流口水也不打呼,一點趣味性也沒有,還不如買麵鏡子照自己!

不過變態歸變態,這回倒施得很及時,讓他睡了個好覺。羅蘭伸了個懶腰,感到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大腦重新煥發出活力。

“真的沒事?”艾德娜仍然不放心。

“真的真的,我保證。”羅蘭安撫地揉揉她瑰紅色的短發,眼底卻浮起與溫柔的動作截然相反的詭譎寒光,“倒是我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聽完情報部長更接近猜測的報告,羅蘭陷入沉思,良久不發一語。

“對不起,大人。”他不開口,情報部長卻憋不住,歉疚地道,“我沒完成您交待的任務。”

“沒關係,不是你的責任,下去吧。”羅蘭和聲道。從戰史資料推斷,諾因和貝姆特相識應在八、九年前,那時他剛當上伊維爾倫城主,百廢待興,情報網隻是初具規模,無法一一盯緊每個權貴,何況貝姆特當時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等傭兵團的副團長,當然引不起情報部的注意,不過拜諾因所賜,總算把時間和事件確定了,而羅蘭認為這也夠了。

情報部長感激地欠欠身,退出房間。

幾乎在門合上的一刻,艾德娜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不是想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讓中西兩城的人民對他們的主子產生疑心?”

“無憑無據,誰會相信?”羅蘭用優雅的語氣推翻她的臆測,“而且德修普和貝姆特的關係有多惡劣,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要不是萊德教會我友誼有許多形式,我也會被那層表象唬弄過去。”

艾德娜皺皺鼻子“我還是不相信諾因城主和貝姆特城主是舊識。他們怎能瞞得這麼好,讓每個人都以為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你和席斯法爾還不是一見麵就吵,但你們倆是仇人嗎?”

“唔……”

“總之,我認為德修普和貝姆特一定有交情,不然無法解釋德修普的怪異行為。”羅蘭一手輕扣桌麵,沉吟道,“恐怕情誼還不小,否則德修普不會忍到今天。”

“你又在杞人憂天了!不管諾因城主和貝姆特城主交情多好,這麼多年仗打下來,也毀得差不多了!就算他們真想和解好了,中西兩城的民眾也不會答應,除非他們能讓死去的人複活!”

“啊,你說的沒錯,艾德娜。”羅蘭微微一笑,“問題是,這是承平時代的情況,而亂世,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都會發生,比如兩個敵對城簽訂共抗外侮的同盟契約。”

“……”

羅蘭將深思的目光投向牆上掛的大陸地圖,低聲道“我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麻煩,所以還是得趁早拔掉那顆和平的幼苗。”

“你想怎麼做?”艾德娜放棄地歎息,“暗殺?還是挑撥?”

“挑撥是不可能了,西城剛得到凡爾加平原,估計十年內可不對外用兵,貝姆特一定會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嗯…上次是伏擊德修普,這次就換貝姆特試試。”

“當心血魔轟了你!”

羅蘭輕笑出聲,擺手道“彆擔心,彆擔心,我打算栽贓給德修普,血魔要算帳也是找他。”艾德娜瞪視他“你真是夠陰了!”她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這種主子?

“過獎。”

艾德娜拍拍頭“好罷,我去選人,就暗影十三眾如何?他們正想挽回名譽。”羅蘭搖首否決“不,這次我不用自己人,要不怎麼栽贓?”

“不用自己人?那你用誰?”

“這個嘛,暫時還想不出。”羅蘭眸光一閃,沒有說出心裡的盤算,因為他知道艾德娜一定會激烈反對。儘管這些年在他的教導及現實的逼迫下,這個部下已經對暗殺之類陰謀免疫,但她的思想依舊保持直來直往,光明正大的軍人套路,絕無法忍受與惡名昭彰的罪犯攜手,做出這種令人格蒙羞、死者受辱的事情。

但羅蘭沒有這個顧慮,隻要能達成目的,再肮臟的手他也會去握,或者自己下海滾一身腥,所以他打算和死亡傭兵團搭上線,借他們的手在諾因和貝姆特之間製造誤會。而且他早就調查出死亡傭兵團長和西城城主的關係,料到貝姆特不會高興和這位宿敵碰麵,搞不好還會大受打擊,在決鬥中落敗。

總之,這是樁成本小,利益大的買賣,不可不為——羅蘭思忖。

甫出辦公室,金發青年就看見不遠處的纖長身影。

“冰宿!”他不覺漾起一抹笑,快步走去,“你找我?”

茶發少女點點頭,不解地瞟了眼帶著詭異的笑容悄悄溜走的紅發侍衛,仰視青年的俊顏,問道“我想問你那個花癡女找到沒?”

“花癡女?”

“柳軒風。”

“哦,她啊,的確蠻花癡的。”羅蘭回想起軒風總是呆望著他眼冒紅心的模樣,“還沒找到,不過我估計在西城。”冰宿皺眉“那個強盜城也相信救世主?”

“不,壓根不信,但南城相信。”

“原來如此。”冰宿馬上就想通貝姆特綁架軒風的目的,“那她就沒有生命危險了……等等,諾因城主不是汙陷她是惡魔,那南城怎麼還相信她是神使?”

“因為謠言。還有行刑那天的異象。”羅蘭有些詫異,“你沒看報紙嗎?南城這段時間勾陷梅蓮可,為軒風小姐平反的謠言滿天飛。”

“我這些天在研究心靈魔法,沒空。”冰宿沒說出早上拿他當實驗品的事。

“節製點,彆太拚。”羅蘭知道這話說了等於白說,法利恩早就告訴他這個少女學習起來有多麼狂熱,簡直是廢寢忘食,因此進步速度快得駭人。

茶發少女眼底掠過柔情,嗯了一聲,回到先前的話題“想不到西城也有這麼優秀的間諜,你可得悠著點,彆落得和梅蓮可一樣的下場。”

“嗯!”羅蘭高興極了,為她話裡的關懷。自從那天看到那個仿佛拒絕的清澈眼神,他的心就一直吊在半空,納悶她是如何發現自己的心意的?又為什麼收回?是不是被他的真麵目嚇到了?要不要把她追回來?追求又該怎麼追?是再送把劍還是魔法書——滿腦子就想這些東西。

這個男人一定沒發覺,他對他不感興趣的對象可以儀態優雅風度翩翩活像最佳情人,但反過來,他就表現得像隻笨拙的小菜鳥,隻會用損人的言語掩蓋真心,雖然我也一樣。冰宿心道。

“你正要回寢宮?政事忙完了?”

“嗯……”羅蘭本想說不急,臨時改變主意,裝出記掛妻子的好丈夫樣子,“好久沒和朵琳共進晚餐了,我想早點回去。”邊說,他邊細心觀查對方,卻見那雙墨綠眸子一點動搖也沒有,依舊平靜淡定如一潭見涼的深秋湖水。

“這樣啊,那再見。”冰宿揮揮手,轉身離開當地。

羅蘭凝望她的背影,確定了一件事她沒有收回對他的情,隻是轉化為友情,而這個認知,比在他以為她不再喜歡他時,更讓他感覺苦澀。

“羅蘭!”

坐在窗邊刺繡的東城城妃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一把放下繡到一半繡品,興高采烈地迎上去,“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嗯。”羅蘭輕擁了她一下,溫言道,“飯吃過了嗎?”

“沒有。”朵琳眷戀地摟住他,隨即想起淑女的禮儀,強迫自己鬆開手,退開半步,問道,“你呢?”羅蘭搖搖頭。

“那我叫廚房做些你愛吃的小菜。”

“你不親自下廚?”

朵琳神色一黯“我……”羅蘭托起她臉頰,柔聲道“沒關係,彆勉強自己,我隻是很久沒吃到你做的菜,很懷念而已,那我叫人端飯進來。”剛轉身,一雙顫抖的小手抓住他袖管,然後是細如蚊呐的聲音“我…我來做吧,你想吃什麼?”

詭計得逞,羅蘭解脫般籲了口氣,心裡卻沒有得意,環顧裝飾華麗卻顯得空洞冷清的新房,他不禁遙想,父親當年和那個後來被他毒死的妻子,是不是也過著這種言不由衷,相敬如賓的日子?

但是,和馬修不同,這是他自己討來的婚姻,所以怨不得人。羅蘭走到窗邊,拿起朵琳的繡品端詳。雪白的錦布上是兩隻相依相偎的黃鸝,旁邊一株粉紅色的繡球花還未完成,溫馨的構圖,看得出刺繡人細膩浪漫的心靈。羅蘭的眼神微微柔和下來。

“啊!”端著蓋有銀碗的餐盤走進來的朵琳看到這一幕,害羞地嚷道“彆看!彆看!很醜的!”羅蘭不解地轉向她“沒有啊,很好看。啊,給我,我來拿。”說著,他跑過去接過她手裡的餐盤放在桌上,剛放好,一個侍女推著推車走進,將主菜擺上桌。

換作米利亞坦,一定會在桌中央點根蠟燭或擺瓶花增添浪漫氣氛,但羅蘭沒有這種情懷,也不懂得所謂的風雅,隻細心地將餐巾係在妻子頸上,幫她調了杯淡酒,完成從婚前手冊惡補來的模範丈夫行為手則。而這兩個體貼的小動作,也足以將朵琳感動得暈陶陶。

“為什麼說自己的作品醜?我覺得很漂亮。”羅蘭一邊倒酒一邊問,他隻能現在問,因為朵琳是被嚴格培養的淑女,不習慣在用餐時間講話,是經過他半年多的刻意搭話,才肯在飲餐前酒期間開動金口,陪他聊幾句。

朵琳秀顏一紅,囁嚅道“我…因為妮娜老師——我的家政老師說我的繡工太幼稚,排版也不華麗,跟不上時尚……”

羅蘭皺起眉“聽她胡說八道!”朵琳睜大眼“啊?”

“沒。”查覺失言的羅蘭連忙收回不小心露出的小辮子,重整高貴紳士的優雅儀態,“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一味照搬你老師教的東西,而應該創造出自己的風格。”

“是…這樣嗎?”

“嗯。”羅蘭由衷地笑道,“我就覺得你的排版很好,很溫馨,讓人一看就心裡暖洋洋的,這不是比單純繡工好,僅僅讓人感覺是件藝術品要好得多麼?”

朵琳心臟砰砰直跳,不止為他的話,也為他與平日略有不同的清朗笑容,雖然不同在哪兒她不明白,一如她不甚理解他的論調,但丈夫誇她的作品好看這節她聽懂了。生平頭一次,有個人誠心誠意誇獎她的手藝,而且是她愛茲念茲的丈夫,讓她極為高興,一時衝動,她站起來,急聲道“那、那個,羅蘭,我拿樣東西給你看。”

“好啊。”羅蘭既意外又欣悅地看著她失儀的舉動,心道總算總算,她的舉止不像用尺量好的般中規中矩,而開始像個人了,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朵琳捧來一隻青瓷花瓶,紅著臉道“這是我下午剛插好的,你覺得怎麼樣?”

“很可愛。”羅蘭真心讚揚,雖然他更喜歡野花的自由奔放,也不得不承認人工的造景有其獨特的精致美,就像這盆花,紫色的星辰搭配雪白的滿天星,再加幾株稚菊點綴,完美的色彩,精麗的構圖,組成讓人賞心悅目的效果。

真是物如其人。羅蘭感歎,從這盆花,還有那幅繡圖,他就可以完整地歸納出他妻子的性格一個規矩、安份、嬌弱浪漫的小女人,純粹的溫室千金。而朵琳,怕是永遠理解不了她的丈夫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也不願去理解。

朵琳害羞一笑,隨即,露出如夢初醒的表情,慌張地道“對、對不起,我失態了!我這就把花瓶放回去!”

“不用了,就擺桌上罷。”

“不、不行!這麼臟…這麼不衛生的東西!”朵琳不給對方再勸的機會,一手挽著裙擺辛苦地跑開,然後頂著一張罪人的臉走近,惶恐地行禮致歉“對不起,我竟然做出這麼沒有分寸的行為,像小孩子似的,希望您原諒。”

“沒關係,今後彆這樣就行。”

羅蘭吐出違心的言語,因為這是朵琳期望的回答,也是符合他身份的回答。

美貌的城妃綻開如釋重負的笑靨,著迷地望著丈夫溫和高貴的神態,陶醉在他絕世的俊容裡,完全遺忘了那有如曇花一現的清朗笑容,也絲毫沒查覺那雙冰藍眸子深處漸漸黯淡的光芒。

三天後,發生在冒險家之都提拉的事件,經由大神官之手,化作報告送至東城城主桌上。

“王果然不好當,一點執政上的小失誤,都有可能造成民眾的巨大苦難。”

聽到主君的自言自語,法利恩瞪大眼,他原以為羅蘭關心的重點會是那個將提拉周邊的怪物一掃而空的神秘青年。

“大人,你知道那個叫肖恩的青年的來曆?”

“不是魔族嗎?”

“啊!”法利恩再次目瞪口呆魔魔魔族!!?

羅蘭這才回過神,擺手道“啊,不是,這隻是根據血魔所做的猜測。”法利恩恍然大悟,點頭表示讚同。血魔是降魔戰爭漏網之魚的傳言早就不是新聞,以此類推藏在他鏡子裡的家夥八成也是魔魂一縷。

“真是不可思議,聖賢者究竟是怎麼打敗這樣的種族,還將他們封印起來?”

“靠滿願石唄。”丟下一句怎麼聽怎麼像敷衍的回應,羅蘭低下頭,繼續研究報告。法利恩為他這種輕鬆過頭的態度暗暗歎氣,肅容勸誡“大人,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單單一個血魔也罷了,如今又加上一個實力隻怕不遜於他的高等魔族,即使有羽族和水族的幫助,我們也難有必勝的把握!”

“安啦,真的不行,就把卡薩蘭滿願師,他的肉身毀掉,一切就搞定了。”羅蘭懶懶地道,“而且那青年未必是我們的敵人,你不要染上‘非我族類,其心必殊’的惡習。”

“可是,血魔是貝姆特城主的部下……”

“他是貝姆特的部下不代表魔族全是貝姆特的小兵。”

看見心腹依然不放心的表情,羅蘭歎道“唉,法利恩,你真是比我還多慮。我承認我也對那個青年很在意,但我不想在沒搞清楚敵我前冒然出手,不但費力氣,萬一沒處理乾淨還會引來對方的反撲;何況,有楠和楓跟著那五個人,不會讓其他勢力有機會接近他們。”

再一次,大神官對主君遠比自己周密的頭腦甘敗下風。

“而且,我也不認為那四個小家夥會與我為敵。”羅蘭微微一笑,笑容透出長輩的溫和稱許,“尤其是那兩個滿願師。”法利恩不解“為何?”

“因為她們不是受人擺布的笨蛋。換作邱玲小姐那種生嫩單純的小女娃,我就不會這麼悠哉,早叫你結果她了,但那兩個少女,就算哪天被陛下和貝姆特逮回去,也不會乖乖被利用,一定會將中西兩城攪得天下大亂。”

“……”法利恩望著主君閃閃發光的雙眼,心道他該不會正想象那個光景吧?

羅蘭拉回神遊的思緒,笑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法利恩?”

“這個,從報告看,她們確實是相當有主見的女孩,但是大人,你漏了一個問題,不,是一個人。”

“唔?”

“希莉絲公主。”

“啊,沒錯!”羅蘭擊了下掌,沉吟道,“她們的確有可能為了希莉絲與我為敵……好罷,在我吞並南城前,送那個女孩去冥神那兒報到。”

法利恩恭身道“遵命。”

真可惜,那個少女原本可以成為比梅蓮可更優秀的城主,愚蠢的十二祭司,竟放走那樣一塊瑰寶,選蕾雪那個徒有美貌和法力的女人為繼承者,真是自取滅亡。羅蘭內心浮起歎惋不過,也正因如此,讓我省了番力氣。

“對了,還有個男孩子是吧?他是什麼來頭,查出來沒?”

“沒有來頭。”法利恩苦笑,想起當日對著報告發呆的情景。

羅蘭一愕,隨即,好笑地按住額頭“啊,實在是……對,這是想當然的事,公主的同伴不一定是王子,看來其他四人的身份給我們的衝擊太大了。”

“嗯。”

金發青年將注意力調回手裡的文件,問道“法利恩,米利亞坦得知此事時,是什麼反應?”大神官露出諷笑“勃然大怒,因為那個青年把他親手書寫的匾額砸得粉碎,把金粉刮下來,拿去賣錢,還當眾罵他是殘害祖國幼苗的混帳色老頭。”

哦!好有個性,真對他脾胃——“後來呢?”

“後來米利亞坦城主就發出通緝令。”

“史汀不說話嗎?”

“說了,沒用。”法利恩一臉幸災樂禍,“米利亞坦城主已經完全氣昏頭了。”羅蘭搖頭“不,還沒氣昏,因為他沒把史汀投入大牢,所以還有藥救。”

法利恩冷笑道“放心吧,大人,這一天不遠了,有夫利斯他們不斷給那個愛慕虛榮的男人灌迷湯、送美女、出點子,他遲早也墮落成陛下那樣。就算他把持得住,隻要挑唆伯都那蠢蛋謀權篡位,埃特拉還不成為我伊維爾倫的囊中之物。”

羅蘭默然。

“大人,你想說什麼?”法利恩敏銳地捕捉到主君眼底一閃而逝的掙紮。

“法利恩。”羅蘭緩緩啟口,“你必須明確一件事陰謀固然是更甚武力的權術利器,同時也是腐蝕人心的劇毒,你可以利用它,但絕不能被它控製,甚至泯滅良心,再痛苦,也要抱牢最後一份愧疚,我不希望你變成喪失人性的敗類。”

“我不在乎!”

“法利恩……”羅蘭的歎息剛逸出雙唇,就被打斷“我不在乎!敗類也好,畜牲也罷,隻要能輔佐你成就霸業,我不在乎變成什麼樣!”

“可我在乎!”羅蘭的嗓門也大起來。

“你不必在乎!”法利恩斷然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必負任何責任!大人,我從沒恨過你,相反,我感激你,是你給了那麼悲慘的我新的人生。在遇到你之前,我隻能做為[神子]存在,沒有一個人看到[我],告訴我身為一個[人]該如何生活,如何哭笑!你忘了嗎?那時的我,連表情也不會做!是你捏著我的臉頰,教會我怎樣微笑,還有傷心氣憤的時候最好讓眼淚流出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些同學罵我是[婊子生的臭雜種]時,我心裡充斥的感情叫作憤怒……”

羅蘭起身走上前,溫柔地將啜泣的弟弟摟進懷裡,一邊拍打他的後腦勺,一邊歎息“法利恩啊法利恩,既然你也知道那時的你多麼悲慘,就不該重蹈覆轍。你沒發覺,現在的你,就和我當日見到的你一模一樣——存在感稀薄,不懂何謂自我,隻是那時的你是神明的玩偶,現在變成我的影子。”

“……”

“法利恩,你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影子,你得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願望、自己的感情,不然,這樣下去,你會喪失自我,變成一具完完全全的影子。”

“沒關係,你需要影子。”

“法利恩!”羅蘭終於光火了,“你怎麼就是不開竅!我不要你變成我的影子!就算我需要影子,也不要唯一的弟弟來當!我要你活回自己!活回一個人!!”

大神官不動如山,悠悠反問“怎麼活回?”

這回輪到伊維爾倫城主無言,半晌才道“嗯,首先,挖掘原本的人格……”

“我沒有原本的人格,我一開始的人格就是現在這個——你賜給我的人格。”

羅蘭腦中嗡嗡作響,踉蹌後退,重重靠在桌沿上,表情空白,一股想放聲大笑的衝動支配他整個感官,但當他恢複知覺時,隻聽見自己低沉的笑聲,視野漆黑,愣了一會兒才看清是被右手擋住了。

“大人!?”初次看見他這麼反常的模樣,法利恩極為緊張。

“對不起,法利恩。”羅蘭沒有放下掩麵的手,黯然道,“我是個失敗的兄長。”無論是對眼前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弟弟,還是對那個遠在絕境長城的義弟。

“沒這回事!”法利恩深深皺眉,“你根本無需責怪自己,也沒做錯任何事!相反,你給我的恩情我做牛做馬也回報不了!你是我最尊敬的主子,也是最仰慕的哥哥,為什麼你要說出那種莫名其妙的話!”

羅蘭苦笑,想起伊芙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天知道他根本沒為他們做過什麼啊!不過是把一個撿回去撫養照顧,教會另一個為人的喜怒哀樂,僅僅如此,他們回報給他的卻是他當初付出的萬倍也不止!一個甘願化身死神為他沾染一身血腥,一個寧做影子為他做儘一切惡事——做牛做馬也回報不了的人是他才對!

突然,他想起一事,狠狠打了個寒噤。

那個少女,也會變成如此?

雖然在發現冰宿將情意轉化為友誼時他很失望,但等心情平靜下來後,他也釋懷了,因為羅蘭了解,無論是友情也好愛情也罷,那個少女都不會輕易付出,而一旦付出,就是義無反顧、絕無保留的,所以隻要他好好珍惜這份情,並以等量的感情回報,冰宿還是有可能留在他身邊,忘了原本的世界,成為他可以托付內心軟弱的伴侶——即使她不愛他。

但是現在,他開始懷疑這個決定是否正確。尤其想到那雙清澈的眸子蒙上世故的陰霾;那雙潔白的小手染上永遠洗不淨的鮮紅;那顆聰慧卻純粹的心靈和他一樣墮入野望的泥沼,就感到椎心的刺痛。

她會變成怎樣,若她留下來?

是變成伊芙那樣鏟平一切的刀?還是法利恩這樣沒心沒肺的影?

而他又能給她什麼?

一顆什麼都不是的真心?一頂後冠?一座大陸?金錢?珠寶?華苑……這些垃圾?

“抱歉,法利恩。”羅蘭合上眼,疲倦地道,“我想一個人思考點事情。”

夜闌人靜。年輕的城主獨自坐在辦公室裡,抱胸沉思,良久,他歎了口氣,低聲道“巴哈姆斯。”

“呃!”黑龍王一臉驚愕地出現在窗台上,這還是頭一次,羅蘭主動找他搭話,而聽到對方接下來的問題,他的下巴更滑落到地“你有喜歡過誰嗎?”

“……”

“巴哈姆斯?”

“沒有喜歡過。”黑龍王搔搔頭,鎮定下來,原來他的小義子也來到為情所困的季節了,“我隻愛過。”

羅蘭詫異地看著他,惴惴地問“不會是…和我一樣的男…小孩子吧?”

“她叫瑪蕾爾妮,是個半精靈。”

幸好,幸好。羅蘭撫胸,鬆了口長氣,為義父尚有藥救的心態感到由衷的慶幸,卻聽得他道“也是她把我封印在龍眠裡。”

“為什麼?”

“因為我毀了她的國家,確切的說,是另一個我。”

瞥見青年不解的眼神,巴哈姆斯解釋道“我原有八重人格,是我父王的傑作,他希望我成為龍族裡最強的強者,就在我還是顆蛋時對我下咒,讓我孵化成這麼奇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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