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的記憶都複蘇了。艾德娜顫巍巍地抬起頭,顫巍巍地伸出手,顫巍巍地指著他,顫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維爾倫大神官身穿一件單薄的衣裳,披散著一頭濕發從浴室走出來,清麗無匹的臉龐帶著沐浴後的紅暈,使他看起來更像一株迎風綻放的木蘭花。
“覺得怎麼樣?還可以麼?”他不是很有自信地問,畢竟是第一次,雖然事前做了許多準備工作。
“你…你……你這個混帳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對我……”艾德娜想拿枕頭丟他,卻發現枕頭全被很有先見之明地藏起,隻好捶打床鋪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確認過。”
“但你也不能——”
“你喜歡我,難道不想要我嗎?”
“要你個鬼!你這個臭淫賊!混球!爛人……”
“我也喜歡你,想要你,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鎮靜地道。艾德娜依然汙言穢語罵個不休,激動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術般一動不動“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喜歡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輕撫她通紅的臉頰,俯身在她耳邊低語,“現在不會覺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離我遠點!”儘管心裡高興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強忍著不表現出來,還狠狠推開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歡喜得緊,卻口是心非。在外麵也罷了,隻有兩個人竟然也……踉蹌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著她,道“你還能這麼精神地推人就好,我還擔心你會醒不過來呢。不過這也說明我需要繼續努力。”
艾德娜的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
“你你……這是一個聖職者該說的話麼!”
“除了這身衣服,我哪裡像聖職者?”牽起一個嘲諷的笑容,法利恩緩緩穿起掛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動作優雅至極,襯著絕俗的容顏,讓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會做此要求,但既然我們已經有了關係,我希望你了解。”
“什麼?”還沉浸在他的美麗當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問。
法利恩轉過頭,清潤的眼眸籠上一層陰霾。
“艾德娜,從你那麼簡單就進我的房間可以看出,你沒有把我當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歲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個躲在花叢裡哭,被你扒褲子的小男孩,我已經比你高,比你有力氣。”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兩手按在情人身側,平視她的雙眼。這樣的高度讓艾德娜感覺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興她的神色變化,法利恩笑起來,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齡“不過經過我昨晚的表現,想必你已經體會到了。”
轟!艾德娜剛剛褪下去的溫度又回升上來。
“我是個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請記住。”法利恩撥弄她胸前的鏈子,墜飾就是那枚紅寶石戒指,“——而且不久會成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這才注意到頸上多了條項鏈,吸了口氣,大喊道,“我還沒答應嫁給你呢!”
“沒關係,我會讓你隻能嫁給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長發,語中的肅殺之意卻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許是感覺出她的懼意,法利恩回過身,綻開和煦的笑靨“嫁給我吧,我會讓你幸福。”
真摯的話語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帶著滿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額上一吻“好好睡,我會幫你向大人請假。還有,你再不把胸遮起來,我就要忍不住撲上來了。”
“啊——”艾德娜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絲不掛的,連忙拉起被子。
“彆緊張,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見。”揮揮手,法利恩踏著悠閒的步子離去。
“色狼!!!”
被這句太有男人味的話嚇得失神,艾德娜丟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丟的東西。
誰說女大十八變?男人變化才大!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麼事,讓艾德娜氣到哭了?還連續兩天不來上班?”
“大人,沒什麼事,我已將它解決了。艾德娜今天沒來,是因為她下不了床。”
羅蘭的手僵在半空,幾滴墨水就那麼滴在剛批閱完的奏折上,汙染了紙麵。半晌,他回過神,用隻有男人才懂的曖昧眼神掃視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臉紅,形容得難聽點,是厚顏無恥。
“好你個小子!”羅蘭咋舌,語氣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為他比對方早談戀愛,卻沒有突破最後關卡。聽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礙,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羅蘭瞪了他一眼,壓下滿腹不悅,畫蛇添足地問道“會負責吧?”
“當然。”
年輕的城主點點頭,剛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麼久,昨晚沒做太狠吧?太過分的話,叫艾露貝爾送些傷藥過去,還有補品。”
“是。”雖然感動主君的細心,但法利恩同時也覺得大人真的好雞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亂七八糟,羅蘭歎氣,“不過你還有考試……真是。”突然發覺平時無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團亂麻,他忍不住耙耙劉海。
“我已經準備好了。”沒看漏這個動作,法利恩關懷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點煩躁?”
“嗯,我也這麼覺得。”
“不會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羅蘭卻似沒有聽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語調道“是過去的我。”
“什麼?”
“因為和冰宿在一起,還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讓過去的我冒出來了。”金發青年靠向椅背,冰藍色的雙眼閃過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過去的我是這樣子的。”
正如法利恩對冰宿說的,和她在一起的羅蘭是真實的他。但同時被解放出來的,還有羅蘭過早結束的童年。陌生的愛情、壓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帶來的喜悅、懷念的記憶糾纏在一起,彙聚成巨大的河流,衝破了深厚的自製。以致這段時間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改變,甚至產生了混亂。
隨著羅蘭對自己的審思,他的表情漸漸沉澱下來,這個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屬於“羅蘭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時也敏銳地觀察出,以往堅毅的線條略微柔化,應該是主君口中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取得了協調。
“聯絡迪爾,給陛下一點好夢做,最近邊境的卡薩蘭軍動得太討厭了。”
“我明白了,這件事請您放心交給我。”法利恩不自覺地用上敬語,因為此刻羅蘭給他的感覺不再是那個可以恣意談笑的“兄長”,而是冷酷威嚴的“主君”。但他不討厭這樣的變化,這才是他熟悉的羅蘭。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輕的城主微微一笑“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會另外找人幫忙。剛剛魔法師公會來了通知,說考試的日期改在明天,內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條就是史汀從主考官變成了你的試煉人。”
大神官沒有為這個消息吃驚,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為他們會想出更高明點的手段。”
“那些小腦袋的家夥能想出什麼高招。”羅蘭將深沉的輕蔑隱藏在皮相之下,隻裸露出正麵的情感,“不過因此換來了他們的歉意,可以趁機榨取點東西。隻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歡迎這樣的發展,大人,少了藍龍騎士的保護,我可以試著把史汀解決掉,至少也可以給他點苦頭吃。”
對於弟弟的自信,羅蘭抱以鼓勵的態度。雖然法利恩和賽雷爾的實力在伯仲之間,但勝負並不單單取決於實力,還有許多因素。何況,法利恩還是個能殺人於無形的黑咒術師。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現。”
“是,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頭,暗褐色的眼眸閃著森寒的光芒。
創世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裡那魔法師公會。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雲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轉,這裡是全世界最高階的法師研習的地方,也是管理整個魔法世界的中樞。寬廣的校場上,時常可見穿著各色袍子的術士來來往往,或討論瑪那的真諦,或精進彼此的技藝。但今天,校場上空無一人,研究室和圖書館也空空蕩蕩,人群都集中到公會的前院,排成整整齊齊的七列。
雖然四大公會是獨立於王室之外的機構,但由於種種客觀原因,還是和權利中心保持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今天來的客人又無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貴賓,所以平日自視甚高的法師們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師公會由五位大佬掌權,輪流擔任會長。今年的會長是主修炎係的阿爾摩修大佬,脾氣跟他擅長的法術一樣暴躁。瞥了眼主塔頂上的大鐘,他不耐煩地摸摸下顎的短須,道“他們還真愛擺架子,非要等到約定的時刻再來!”
“守時是貴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臉形瘦長,表情嚴肅,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習水係魔法的法師一樣,連語氣帶惡意,也符合水係法師對炎係法師的一貫態度。
“來了。”特意站在他們當中的尼貝特大佬開口道,製止了一場即將展開的舌戰。他主修風係,能夠最先感覺到風精靈的波動。
就像證實他的話般,轉移法陣亮起柔和的綠光,當光芒消失後,兩個人影出現在法陣中央。
“賽雷爾史汀拜見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禮,充滿透明感的冰藍色長發在胸前紮成一束,身穿樸素的綠色斜紋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後的少女梳著兩根羊角辮,小巧的美顏上鑲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個屈膝禮,神情有點緊張。
“哦,史汀老弟,你果然是來得最早的。”阿爾摩修迎上前,笑著拍打對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歲,是五位大佬裡最年輕的,稱呼三十二歲的賽雷爾“老弟”並不為過。藍發青年也微笑回應“阿爾摩修大佬還是這麼精神。”
“他是老來瘋。”主修雷係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熱誠地道,“史汀,要加油哦,我們都站在你這邊。”
賽雷爾微微皺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時他就有所懷疑,現在見眾人的態度,似乎真的要為難他的測試對象。
“諸位大佬,請恕我直言,試煉的項目,並不符合規定。”
阿爾摩修擺擺手“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豈能一直按照規定行事。”尼貝特符合“而且賢者考試的規定太老了,我們做些適當的修正,並不為過。”
“老師,你這話,隻要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的。”
一個帶笑的男聲響起,眾人轉過頭,隻見一人從圍牆後頭轉出來,俊雅的臉龐噙著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彆在腰間,服飾是米黃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術士長。”賽雷爾首先打了個招呼。
“你這個貧嘴的小子,長輩講話插什麼嘴!”尼貝特壓下看到愛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臉教訓。康妮直截了當地道“尼貝特你是太假,這次試煉就是為了給那個不自量力的小子一個教訓,讓他知難而退。”
“還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賽雷爾的肩,“聽見沒?你任重而道遠。”語氣掩不住一股諷刺意味。
藍發青年輕歎了口氣“諸位……”
叭叭叭!語尾淹沒在嘹亮的喇叭聲中,一列全副武裝,盔甲裎亮的士兵走進前院,分站左右,最後兩個抖開一條紅毯。接著是手拿花籃的侍女,不斷將籃裡的花瓣灑出。當整條紅毯都被鮮花覆蓋,一個窈窕的身影徐徐走進,烏發結辮,軍服筆挺,趾高氣昂的神態宛如君臨天下的女王,身後還跟著一個像是侍從的綠發青年。
“元帥。”見了這樣的陣仗,在場隻有吉西安還能開口說話。
“嗯?還沒來?”拉克西絲環顧一圈,皺起眉頭。比較了解她的人立刻會意她是想搶東城一行人的風頭,真是一如傳言的囂張性格。
“把毯子收起來。”向參謀長比了個手勢,中城大元帥睨視宮廷術士長,“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興來。”
“不成體統,不成體統。”最注重禮儀禮法的哈肯大佬連連搖頭,“如此盛事,諾因殿下竟然不親臨,何況他還收到請貼。”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著他,一指外頭,“有這樣冷清的盛事嗎?”
大佬們都老臉一紅,他們臨時讓賽雷爾從主考官變成試煉人,就是為了打擊法利恩。但是堂堂東城大神官若在公眾場合挑戰失敗,他主子羅蘭麵上會不好看。所以他們把賢者考試定為私下舉行,到時也不至於鬨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禮物。
“吉西安!”尼貝特大佬嗬斥徒弟。阿爾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乾咳道“二十歲出頭就有膽子挑戰賢者之位,想必也有覺悟了,我們息事寧人已經是很給他麵子。”
一幫蠢貨!拉克西絲白眼一翻,懶得搭理,拉過吉西安說悄悄話“你看法利恩羅塞有幾分勝算?”
“如無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樣——你呢?什麼時候向賽雷爾挑戰?”
“我還不行,起碼要再過三年。”吉西安實話實說,這種場合他不會自吹自擂。事實上,他的資質並不比法利恩和賽雷爾差,隻是他是正統的魔法師,沒有從神明那兒借來的力量,起步點低。
“三年啊……”拉克西絲咬著大拇指,神色有一絲焦慮。吉西安見狀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會趕超我,其實他的純魔力已經比我高了。”(注純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純度,無關技巧,完全取決於體質,也就是通常說的[資質])
黑發元帥又翻了個白眼“憑他那爆爛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薩蘭城主在學生時代做屬性測試時,曾被老師們驚為天人。因為他不但對水火風雷地五種元素有適性,而且適性高得前所未見。連魔法師公會的大佬們也被驚動了,爭相跑到王立學院指導諾因魔法。但在學院連毀六次後,他們意識到諾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無魔控力可言,紛紛放棄教導。不然,在諾因學會施法前,他們就先被炸死了;巨額的修理費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開口說什麼,敏銳的聽力捕捉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守在門口的士兵也在同時跑來報告東城的人馬到了。
兩輛馬車相繼停在公會外麵的草坪上,從第一輛車上下來的正是伊維爾倫城主羅蘭福斯。他依舊像往常一樣一身黑衣,頭戴藍寶石額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階梯。然後轉過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車。
伊維爾倫城妃朵琳歐斯達身穿粉色長裙,肩披厚厚的貂皮鬥篷,秀美的麵容略顯蒼白。一接觸到外麵的空氣,她就咳了兩聲,更增添了幾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轉睛。
羅蘭以責備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來。”朵琳怯怯一笑“我沒事的,今天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出席?我丟臉不打緊,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這幅畫麵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貼上“夫妻情深”的標簽,個個拉長耳朵偷聽,但是當另一輛車的門打開,不約而同地,轉過眼去。
如果說東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蘭花,大神官的風姿就如同聖潔的百合。修長,文雅。精致得無可挑剔的五官散發出高貴的氣息。當白衣的他走到羅蘭身側,兩種截然不同又同樣絕然的美,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們來遲了。”
羅蘭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驅散了陶醉的氣氛,首先回過神的拉克西絲笑道“無妨,一定是尊夫人貴體欠恙,半路耽擱了。”朵琳臉一紅。
“在這裡看到元帥,真是意外之喜。”羅蘭瞳仁微微收縮,走上前執起拉克西絲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麼話,雖然最近因為一些小事使中西兩城的關係略有摩擦,但我們倆的交情可不會因此受到影響。”拉克西絲也綻開燦爛的笑靨,語氣更是真誠無比,“你說是嗎,羅蘭城主?”
“當然,元帥,能夠得到您的保證,實在令我安心不少。這兩天我一直在擔心,下次見麵,會不會在戰場上,幸好我們的‘友誼’還是那麼堅固。”
“是啊,可見現實在人情麵前,也要退避三舍。不過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場,希望將來我們還能這麼手牽手。”拉克西絲注視被對方溫柔托著的右手,知道羅蘭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羅蘭也心知肚明對方恨不得抽手,當眾給他兩個巴掌,再一腳踩扁。想到那樣的情景,以及諷刺的事實,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會的,隻要陛下高抬貴手。”
這隻老狐狸好像變坦率點了?拉克西絲詫異地瞄他一眼,隨口道“陛下聖斷,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帥說笑了,此事就因元帥而起,我早有耳聞;何況陛下和元帥兄妹之情甚篤,如何不能左右?”
“嗬嗬,當初我也是糊塗了,忘了貴城已經上繳獻糧,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聖旨已下,我也難以挽回。”
“不怪,在下隻遺憾。”
兩人都不掩飾敵意,對話也句句帶刺。國王逼東城交糧的事人儘皆知,如果這個時候還溫言軟語、和和氣氣,隻會予人虛偽的印象,乾脆放開,既顯得淺薄好讓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長久以來的怨氣,一舉兩得。
不過眼下,也不適合無休止地攻殲下去,羅蘭和拉克西絲不約而同地打住,開始招呼其他人。
“諸位大佬,彆來無恙。”
羅蘭朝魔法師公會的掌權者們行了個晚輩的禮節,朵琳也提起裙角。阿爾摩修大佬等人紛紛還禮,露出滿意的神色。原因無他,另一個地位同樣崇高但也是晚輩的人直到現在還當他們透明人似的,知會也不過來知會一聲。但拉克西絲也有她的道理——應付蠢人對象,亞拉裡特一個就夠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開得勝。”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發青年掛著謙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發元帥頜首微笑,肚裡暗罵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部下,不但口氣如出一轍,笑臉也一樣礙眼!
賽雷爾主動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羅塞。”大佬們吃驚地看著他,以為這是客氣話。
“取笑了,賢者大人,在下才要說這句話。”法利恩正色道,語出肺腑。雖然他心懷殺機,也有自信通過考核,但這是將對方的性格計算進去的結果。論實力,他們在伯仲之間。
“彆互相推崇了,待會兒就能見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兩人會謙虛個沒完沒了。
“不錯,結果會證明一切。而且這裡風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涼了。”一直沒出聲的洛夫丁大佬沉穩地道。他的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實、厚道。要說羅蘭真正尊敬的大佬,就隻有這位主修地係的法師,尤其佩服他不問世事、不近權貴、公正高潔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爾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側目了,明明聽洛夫丁說到朵琳,還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顯出一副親熱相,道“好好,來來,羅蘭老弟,我們先進去。”看似友善,實則諛媚。
“失禮。”羅蘭丟給朵琳一個歉意的眼神,被阿爾摩修拖著走進院子,經過邱玲時微微一怔。埃特拉滿願師臉色慘白,目光飄浮不定,顯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敘述,正想試探幾句,阿爾摩修腳步飛快,已將他拖離搭話的範圍,不禁有幾分惱怒,轉念一想又釋懷,果然隨後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聲道“怎麼了,小玲?氣色這麼差。”
“沒…沒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剛才咳嗽了不是。”
“我這是老毛病,不礙事的。倒是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真的!”
走在前頭的羅蘭暗暗皺眉,不是為太快結束的對話,朵琳不會套話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沒理由套話,而是邱玲敷衍的態度——這才是他皺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樣,羅蘭也不認為邱玲能搞出什麼花頭經,監視更多是讓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麼,金發青年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阿爾摩修將眾人引到內院,這裡有一棟非常大的建築物,本是給魔法師們切磋技藝用的,現在開辟出來作為試煉的場地。阿爾摩修轉頭道“時候不早了,你們進去吧。”
法利恩沉著地點點頭,賽雷爾卻道“等一下,阿爾摩修大佬,羅塞遠來辛苦,還是讓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試煉之前,也有彆的考核項目。”
真是高貴的品質。羅蘭和法利恩不約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隻是一個是諷刺中帶著歎息,一個是純諷刺。
“是啊,大神官閣下和我們一道來,是應該很累了。”朵琳附和,隨即意識到一個女人家在這種大庭廣眾插口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滿臉通紅地捂住嘴。賽雷爾和邱玲也驚訝地看著她,他們都很清楚這位公主循規蹈矩的性格,不是會隨便發言的人。
看來大人說的沒錯,他的確很寵公主。北之賢者瞄了金發青年一眼。
幾位大佬微感不悅,當然麵上不好表現出來。尼貝特哈哈笑道“確實是我們疏忽了。那麼,兩位,就去偏廳坐一會兒吧。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就叫我們一聲。”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這不是故意給史汀放水的機會麼!尼貝特卻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過分,以免惹羅蘭不高興。而且賽雷爾溫和歸溫和,卻是個規矩的人,不會私下跟對手互通訊息。
“多謝諸位的關懷,但學生遲到在先,不想再耽誤大家時間,就先口試好了。”法利恩有禮地發表意見。他受過大佬們的指導,口稱學生,並無不對。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個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爾摩修第一個抓住機會“好,好,既然羅塞這麼有自信,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來。”說著,當先走進建築物對麵的房子。
推門進去是個布置好的大廳,上方一張半圓形的桌子,後麵擺著五張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個用金屬架托著的水晶球;兩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說出客人共同的感想“這到底是審訊室,還是考場啊?”
大佬們都露出尷尬之色,尼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貼上膠布。當事人倒不在乎,若是會被這種小陣仗嚇到,他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羅蘭和煦一笑,驅散了凝滯的氛圍“那麼各位開始吧,我和內人到隔壁的房間坐坐。”
“羅蘭城主不旁聽嗎?”感到意外的大佬們齊聲問道。
“我們外行人,旁聽也沒什麼意思。”羅蘭輕輕環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內人身體不適,我想找個光線好點的地方讓她休息一下。”
“那我來帶路吧,我對這裡還是滿熟的。”拉克西絲笑道。羅蘭欠了欠身“有勞元帥。”
“我留下來,我很有興趣。”吉西安舉手表態。已經見怪不怪的大佬們反而詫異他的決定。
邱玲眼望師長,賽雷爾會意,回以和藹的笑容“我待在這裡,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猶豫地道。
“埃特拉的滿願師,似乎對史汀頗為依賴啊。”
走在漆黑的長廊上,拉克西絲看似隨意地與身後的人攀談,順手撫摸旁邊一座青銅雕像。
“人之常情。”羅蘭不但要注意自己,還要幫朵琳留心腳下,因此答得有點漫不經心。突然,他臉色一變,抱起妻子朝拉克西絲的方向靠去,後者卻先一步跳起,幾個後空翻落在數米開外。與此同時,青年腳下的地板驀地消失,一排利箭從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銅雕像也口噴火焰揮舞雙臂殺來。
白光一閃,遮蔽了拉克西絲和克魯索的視線,再一閃時,響起一疊亂七八糟的聲響,這次兩人看得真切,羅蘭已突破天羅地網,一手抱著朵琳,一手持劍,毫發無傷地站在洞邊。
“玩笑開得太過分了,元帥。”年輕的城主總是平靜的語調難得攙雜了一絲惱怒,原因就是他懷裡嚇得昏過去的人兒——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嚇死可怎麼得了!
“你沒事吧!?”拉克西絲適時地表現出驚魂未定的模樣,隨後用關切的語氣發問。
“我沒事,我妻子有事!”這個是不這不扣的控訴。
“抱歉,我沒發現那個雕像有機關……”
聞聲趕來的魔法師們證實了拉克西絲的解釋,那的確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羅蘭並不相信。拉克西絲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關物品的專門機構)院長一職,若不能在半秒內看出那個機關的用途,簡直是笑話!
然而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也不好興師問罪,這樣做也沒什麼意義。最重要的,對方試探他的目的同樣沒有達成——這在羅蘭察覺有變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見妻子蒼白的麵容時,他開始思考另一個可能性。
“非常對不起,三位,我們這就把這條通道的陷阱無力化,讓你們走得放心。”魔法師們惶恐的致歉打斷了羅蘭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為最後一句話,換作忌諱的人一定會聽著不爽。
“沒關係,我們就進這個房間,不用麻煩了。”拉克西絲手指附近一扇房門,平和地道。她的態度讓熟知她性格的法師們更加恐懼,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顫聲道“那麼,至少叫位白魔法師……”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師。”拉克西絲擺擺手,徑自走向那個房間,與傳言吻合的無禮形象總算撫平了眾人的驚惶之情,紛紛點頭離去。
基於剛剛想到的可能,羅蘭可不放心讓拉克西絲診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勁,“嚶嚀”一聲,昏睡的東城城妃幽幽醒轉。
“沒事吧,朵琳?”羅蘭裝出欣喜的樣子。
“我……”朵琳尚未回過神,就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嗆咳。
“是驚嚇引起的窒息。”克魯索轉過身,“我去叫醫師!”他是實在人,知道上司處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沒來得及接受到拉克西絲阻止的眼神。羅蘭卻沒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煩元帥開一下窗,我讓內人坐那兒透透氣。”
拉克西絲一邊暗罵下屬遲鈍一邊打開門,裡麵是間會客室,兩扇落地窗下正好是個沙發,羅蘭將朵琳平放在上麵。
醫師來時,病人已無大礙,喝了杯安神的藥茶就平靜地睡下。無法再忍受羅蘭種種體貼的行為,拉克西絲命克魯索擺開棋盤,用指尖敲打桌沿,無聲地下戰貼。
“元帥真是準備充分。”羅蘭一笑,離開沙發,坐到她對麵,接過參謀長遞來的玫瑰紅茶,道了聲謝。
“興趣罷了。”拉克西絲一手支頰,斜睨對座的人,“你這個樣子就順眼多了。”羅蘭褪下了恭謹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翹著二郎腿,掛著會被古板的臣子評為“有損君威”的輕鬆微笑。
羅蘭但笑不語,他是謹慎之人,即使這個時候不必再偽裝,也不願表現得太出格。
拉克西絲明白他的心思,並不相逼,因為逼也沒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輩之間對奕,可根據各自的喜好選擇棋子),放在天元的位置。
當克魯索衝第三壺茶時,兩人正準備下第四局,成績是三和,真應了一句話——王見王,死棋。
“啊,我上當了。”羅蘭拿著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淺笑著吐了口氣。不見他有什麼挫敗之情,撈起幾隻被圍困的黑子放入棋盤,然後盯著周圍的白子發呆。
“承讓。”拉克西絲也抓起一把白子,放進棋盤。
“我不明白。雖然元帥占了上風,付出的代價卻不值得——你失去了這塊區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羅蘭這麼說並不是不服氣,而是真的困惑。
“無失何來得?我要的就是這塊地。”拉克西絲翡翠綠的眸子灼灼生輝。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穩固王權了嗎?”
“在無法奪回四方的情況下,我隻好保中央啊。”拉克西絲笑得嫣然,換了個慵懶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羅蘭城主也隻是形式上擁有四方。”
羅蘭俯視棋盤,冰藍色的雙眼浮起厭惡“兩敗俱傷,我可不喜歡這個局麵。”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們,你我棋力在一個水準。”拉克西絲意有所指。
“如果元帥不是這麼窮追猛打,你我還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羅蘭同樣話裡有話,笑著放下黑子。這招顯然在拉克西絲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顆白子,重重放下,動作帶著一絲凶狠“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的。何況某些事還是刻意造成,當事人卻叫受害人罷手、和解,未免太厚臉皮了吧。”
金發青年眼光一閃,有一縷明顯的怒氣在眉間凝聚。
“這種情況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當事人自稱受害人,更加厚臉皮。”
“你——”拉克西絲涵養終究差了一截,聽到這麼裸的挑釁,如何忍耐得住?當場拍案而起“你想說你才是受害人嗎,羅蘭城主?”
“沒有,我隻是拿這局棋打個比方罷了。”看到對方先發火,羅蘭反而冷靜下來,眼角瞥見妻子動了動,顯然正醒來,更是不願繼續這場一開始就不該展開的舌戰,匆匆丟下一句“要是元帥能把狠勁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絲不是傻瓜,自然聽出那個某人是誰,臉上刹時失去血色。她也確定羅蘭不是氣昏頭就是急昏頭,不然不會提醒她這件事。
“發生了什麼事?在外麵就聽見元帥的大吼。”隨著活潑的聲音,吉西安推門走進,身後跟著一幫人。幾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輕人,當麵吵得不夠,到裡頭還要吵。
“一點小摩擦,考試結果如何?”羅蘭技巧地岔開話題。
“恭喜,羅塞過關了,表現不錯。”洛夫丁真誠地祝賀,語氣卻不熱切。因為法利恩的表現真的隻是“不錯”,遠遠達不到出眾。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認為能夠通過試煉。他不知道,法利恩是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鑽的問題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謝大人關懷,但時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進行下一輪考核,如果賢者大人不介意的話。”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禮,然後眼望主考官。北之賢者謙和一笑“我沒意見。”
阿爾摩修道“既然如此,你們就進試煉場吧。規定剛才都說了,我再重複一遍。除了黑咒術和死靈魔法,所有的法術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時為限,羅塞勝出就獲頒賢者稱號。平局的話,由我們五個共同裁決。”
踏進試煉場的瞬間,鑲嵌在門上的水晶發出耀眼的藍光。看到這個異象,每個人都停下腳步,羅蘭等不懂魔法的人臉露困惑,大佬們神色凝重。
“你帶了什麼魔道具?”康妮質問引起這個異象的人,橫眉豎目的樣子隻差沒在額頭寫上“竟敢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這個。”法利恩鎮定地拿下頭環,露出額心水藍色的神子印記,“這是場公平的試煉,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這個封魔環。”
剛剛還火冒三丈的大佬們頓時滿懷愧疚,連康妮也尷尬地紅了臉。但隨即,她的眉毛懷疑地擰了起來,眼珠轉了轉,伸出雙手“不用了,史汀也是艾爾菲瑞特(注知識之神,也稱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沒有戴封魔環,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說得漂亮,心裡卻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環,在這麼多人麵前也不好檢查,還是拿過來保險。萬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機做文章。以史汀的實力,平手決沒有問題,這樣比試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羅蘭和法利恩是何等樣人,一聽就聽出她的心思。羅蘭還沒什麼,隻是慨歎這個女人忒也小氣。法利恩眼底卻閃過殺機,打定主意要將康妮給宰了!
從某個角度而言,伊維爾倫大神官絕對是個沙文主義者。沙文主義的男人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罷了,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憑什麼在他麵前張牙舞爪?擺明了活膩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裡,仗著臉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無一不對他客客氣氣,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許,因此康妮的態度,讓他怒火中燒。
冷靜!冷靜!法利恩暗暗調息,竭力壓抑彌漫的殺意,對自己說沒必要為個愚蠢的老女人動氣,等時機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畢竟年輕,又不像羅蘭那樣,對女性有著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氣卻一點沒降下來。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滲入體內,刹時澆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環顧片刻,沒找到冷流的來源。
“羅塞?”見他遲遲不交出封魔環,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催促了一聲。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視線,將頭環遞給她,“就麻煩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麵對剛才還想除之而後快的對象,他竟興不起絲毫殺意,心道是水係高級魔法[冷心],會是誰呢?不過這個法術對我有利無害,應該是友非敵吧。
“走吧,羅塞。”賽雷爾一指大門。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養還不夠呐。注視弟弟的背影,羅蘭無奈一笑。
眼看藍發青年就要走進試煉場,埃特拉滿願師衝動之下,拽住他的衣袖“史汀老師——”
“小玲?”賽雷爾轉過頭,見學生一臉惶急,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我……”邱玲咬緊下唇,來回掃視他和也停下來往後看的法利恩,掙紮之色更濃。
誤會了她的表情,賽雷爾安慰道“放心,這隻是比試,我們都會有分寸的。”
“不會有傷亡嗎?”
“死絕對不會,傷……可能多少會有點。”畢竟法術無眼。
邱玲手腕一抖,躊躇半晌,突然一拉賽雷爾,在他耳邊道“史汀老師,求求你,無論如何,都不要傷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嗎?”
“什麼!”賽雷爾錯愕至極。見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裡浮現兩泡淚花“史汀老師~~”
“好…好吧。”年輕的賢者隻覺胸口有點發悶,看向不遠處的褐發青年難道小玲對他——?
“兩位。”阿爾摩修乾咳數聲,如夢初醒的賽雷爾連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進敞開的大門。
對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沒放在心上,以為邱玲是叫賽雷爾小心,幾個有武者修為的人卻知道不是,心下紛紛皺眉,思考埃特拉滿願師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蘭、吉西安和克魯索得出的結論是邱玲喜歡上了法利恩,他們有個共通點就是洞察力優秀卻對感情無比白癡,分不出愛情和單純的迷醉的區彆,隻有拉克西絲看出了真相,飛快地動著腦筋。
似乎那個小女孩在史汀身上下了識彆攻擊之類的咒語,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羅塞因此吃點苦頭,能夠失敗最好。
她的猜測雖不中也不遠,邱玲是對賽雷爾施了法,但不是攻擊咒文,而是召喚術。五天前,她在法師塔發動從伊維爾倫王宮圖書館找出的禁忌咒語,召喚出這個世界已經絕種,擁有強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蟲獸。
這無疑是個輕率而愚蠢的行為,要不是那隻蟲獸在通過次元隧道時花去了泰半力氣,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虛弱的時候簽下主從契約,光是蟲獸吐出的氣息就足以讓她變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機並沒有過去,一旦這來自異空間的智慧生命恢複力量,它就可以無視那紙脆弱的契約將施術者,甚至受命保護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現在擔心的是那隻蟲獸會不會把法利恩當成敵人,在激戰中衝出來將他吞進肚子。
我真不應該召喚它出來的。想到可怕處,邱玲臉色鐵青地捂住頭,又是後悔又是駭懼。
進場後,賽雷爾還沉浸在突來的衝擊中,顯得心不在焉。見狀,法利恩出聲喚道“賢者大人。”
“啊。”賽雷爾回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沒關係,不過我很好奇,是什麼事讓你掛念呢?和邱玲小姐剛才的耳語有關嗎?”
“嗯,小玲叫我不要傷害你。”猶豫片刻,賽雷爾決定幫學生一把,但話一出口,他就發覺不妙自己非但沒幫上忙還扯了後腿!
果然,法利恩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賢者大人,對令徒的厚愛在下十分榮幸,但這是嚴肅的試煉,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這下他對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極點。賽雷爾忍不住苦笑。
同為法師,他對法師的脾性再清楚不過。魔法師最基本的品質就是“自信”,一個沒有自信的法師絕對無法驅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輕人外表溫和,眼神卻透出逼人的傲氣,更是個對自己的實力有著清醒認知,並引以為豪的典型法師。邱玲的請求,無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腳,叫他如何不怒?
“這個,羅塞,小玲對你的實力不太了解,才會做這種要求。”賽雷爾試圖扭轉對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響下,法利恩很快恢複鎮定,自覺剛才的反應太過小氣,道了聲歉,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希望賢者大人不要放水。”
“當然。”賽雷爾一口應承,心道小玲,對不起了。
“這兩個人在乾什麼?說場麵話也不用這麼久吧。”阿爾摩修不耐煩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幾位大佬坐在口試的大廳裡,借助遠見水晶球反映考場的情景,羅蘭等人也興致勃勃地觀看著。
“開始了。”不知誰喊了聲,使每個人的眼神都專注起來。
按照試煉的規則,賽雷爾先出手,十來顆火球朝法利恩呼嘯飛去。儘管是平平無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語就放出十幾個火球也隻有高明的法師才能辦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試探出對手的底子。
攻擊,還是防禦;攻擊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這些都能作為判斷的依據。法師的對決並不像一般人想的那麼死板,你一來我一招,其中的凶險遠勝戰士間的打鬥。
“風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賽雷爾一樣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動語,一枚閃著青光的鐮刀狀氣刃應聲射出,砸飛了第一個火球,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頃刻間,火球大軍就化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賽雷爾和尼貝特同聲讚歎,隻是讚歎的內容截然不同。尼貝特讚的是法利恩使用風刃的技巧相當嫻熟,要知道擊中高速移動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還是一群時間差在01秒內的火球。北之賢者讚的是東城大神官的戰鬥方式,對付火球,最常見的方法是水壁之類的防禦性法術,但這並不是好辦法,因為防禦就代表失去了主動權,二來也好破解,隻要催加就行。
“酸彈連射。”
法利恩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立馬施放第二個法術——采取守勢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彈是水係初級魔法,殺傷力不大,但是帶有腐蝕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賽雷爾不得已張開一道防壁,而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時進行,這是施法的鐵則。所以一放出酸彈,他就用空著的左手在虛空劃出光的文字,準備施放一個比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種方式念咒、手勢和道具。其中手勢又分兩種結印和劃陣。劃陣就是法利恩現在做的,單手就可以完成。結印正相反,速度較快,卻必須雙手施展,而且隻限於五段以下的魔法。當然,三種方法也可以組合運用。
劃完最後一個符文,懸浮在空中的魔法圖發出耀眼的白光,從中飛出幾道銀芒,彙聚成兩頭身形巨大,有著銳利爪牙的野獸。
雪狼!看清出現在場中的生物,賽雷爾微感頭痛,這種由元素精靈凝聚而成的家夥可攻可守,很難解決,有它們守護,法利恩施起法來就方便多了。
經過兩個回合的較量,北之賢者確定對方是個有相當實戰經驗的人。這讓他有點意外,畢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該有必須親自上場的機會。但是賽雷爾也不擔心,他的經驗更加豐富。(注參看神官的回憶篇《華銀之章》,裡麵有少年時的神官和賽雷爾搭檔冒險的故事。)
“荊棘之獄!”
深綠色的藤蔓無聲無息地從兩頭雪狼腳邊冒出,轉瞬將它們捆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傳統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實戰中,常常要好幾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燒得著敏捷的雪狼,還不如大麵積的荊棘之獄實用。
雪狼這麼快就喪失行動力,著實讓法利恩吃了一驚,不過他已經準備好了兩個攻擊魔法,此刻就一股腦地丟了出去。他沒有防守,因為雪狼困住歸困住,並沒有被解決,各自還可以使用兩次冰凍吐息,抵擋攻擊綽綽有餘。
顧慮賽雷爾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壞力較強的“爆炎”和“火之矛”,為保險起見,還附加了一個追蹤魔法,這樣對方移動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風卷!”賽雷爾不慌不忙地還擊。
糟!法利恩一聽見咒語就知道不妙,對方早就料到他會對攻擊魔法施加追蹤能力,不然不會用“幻惑之眼”這種針對性的法術。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後和著風卷化為洶湧的炎浪,以驚人的威勢掉頭衝過來。
“冰壁雙重!”
白茫茫的霧氣化作兩道厚厚的冰牆,堪堪擋住火龍,兩頭雪狼在同時消失不見。法利恩判斷出一道障蔽和倉促間聚起的冰元素絕對擋不住相當於複合魔法的爆炎龍卷,就緊急抽調雪狼的魔力組成兩麵牆,在千鈞一發之刻逃過了烈焰焚身的下場,但反震力還是令他胸口發悶,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這一回合,他敗了。
“這兩個年輕人真了不起。”尼貝特連連點頭,五位大佬中隻有腦筋最靈活的他看出這場比試的精髓。康妮哼了一聲“不過是些上不了台麵的法術。”
尼貝特很想罵她兩句,又怕漏看,隻好算了。一旁的觀眾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門道,不懂的看熱鬨。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膽戰心驚,一心祈禱蟲獸不要突然冒出來。
火龍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煙霧完全遮蔽了場內場外的視線,法利恩和賽雷爾隻好一齊停下手,等待濃霧散去。在這種魔法濃度很高的霧裡,追蹤術也無法鎖定目標。
霧氣終於散去後,賽雷爾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經過前幾輪的較量,兩人已大致摸出對方的戰法,接下來就是實力的比拚,但這畢竟是試煉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個醒,免得鬨出人命。
一時間,兩人身邊亮起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因為同時念咒的關係,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施了什麼防護咒語。之後的比試也是,萬一法術沒選好,就是出局的下場。
法利恩將銀月之杖插回腰間,上一回合的吃虧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實戰經驗不及對方,中規中矩的打法一定會落敗,因此他決定耍點小花招。
空出雙手後,他可以用結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應的,就不能通過法杖增幅魔力,這是魚與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來,提高速度還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師們兩難的抉擇。
“九天之聖靈,聽從遠古的盟約……”賽雷爾已經開始吟唱咒語,慢了半步,法利恩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悠遊在空氣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風之精靈,請借予我你們的力量,以無形之軀蘊涵破壞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諸元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電,在藍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掃儘一切障礙——雷電怒濤!”
在手勢的幫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兩個高級元素魔法。幾乎在同一時刻,賽雷爾也完成了一個亞禁咒魔法“……展開閃亮的雙翼,創造至聖之結界——聖光之翼!”
隨著最後幾個字吐出,星星點點的光芒不斷湧出,彙聚成光的漩渦,一圈圈纏繞上去,凝聚成一對合攏的雪白羽翼。另一邊,無數青白的雷火浮現在半空,像被什麼吸引似的,化作電蛇糾結成一團,最後變成四個車小,圍繞著遊絲的電球,顏色也從青白色轉為紫紅色。
“奇怪,這是什麼魔法?”因為聽不到聲音,大廳裡的眾人隻能靠影象判斷,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為和見識,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術,賽雷爾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複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電怒濤的組合技——滅極渦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對複合魔法也頗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們麵麵相覷,從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驚訝。
“連複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錯。”這回哈肯大佬和阿爾摩修大佬也點頭稱許,惟有康妮依舊不服氣“雖然複合魔法相當於亞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亞禁咒終究是贏不了能量魔法的亞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種,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個滅極渦雷球集中一點攻擊也無法洞穿聖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緩緩消融,但在滅極渦雷球的衝撞下,雙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許多。
“到此為止吧,羅塞的結界絕對擋不住聖光之翼的一擊。”洛夫丁歎了口氣,站起身,由衷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幾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複合魔法時,他們就承認了他有挑戰賢者之位的實力。吉西安卻眉頭緊蹙,感覺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對了!他一個激靈,正要開口,瞥見水晶球閃了幾下,影象迅速轉暗,最後變成一片灰白。
“怎麼回事!?”邱玲驚呼。
“瑪那濃度過高,遠見水晶球撐不住了。”大佬們倒是不意外,紛紛站起,“我們到外麵去吧。”
與此同時,場內也異變陡生。見滅極渦雷球被毀的法利恩合起雙手準備再次施法,賽雷爾操縱光翼朝他襲去,忽然響起幾下爆音。
仿佛什麼東西爆炸的聲響震耳欲聾,當場震悶了賽雷爾。而在隔音之牆保護下的法利恩完全沒受影響,氣定神閒地完成了魔法。
這就是他的計策,空雷裂破是一種將大量空氣壓縮在真空膜內的法術,而空氣自然是無形的。他總共造出六個空雷裂破,四個灌注雷之力引開賽雷爾的注意,兩個就埋伏在暗處,等聖光之翼衝過來時,正好撞上,爆發的空氣波不但摧毀了力量所剩無幾的聖光之翼,還發出震天的巨響。
當眾人踏出大廳時,映入眼簾的是建築物搖搖欲墜的模樣。
“老天!”大佬們倒抽一口涼氣,反射性地張開防禦壁。這棟建築由於是公會法師們研習的場所,被施加了相當牢固的結界,可現在卻在搖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波衝擊還沒平複,另一波衝擊又來,地麵傳來轟隆的沉悶巨響,六根石牙刺破屋頂伸向天空,磚塊瓦片不斷剝落,伴隨著如雨的粉塵,構成一幅極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瑪法之冠]!”康妮發出欣喜的叫聲,原因無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係禁咒是賽雷爾的絕招。其他大佬卻露出疑惑之色,因為剛才的情勢已是一麵倒,按理賽雷爾不用再使這樣激烈的魔法。
“錯!是[大地之禮讚]!”吉西安毫不客氣地糾正,“而且不是賽雷爾施的,應該是法利恩。”
“什麼!”眾人錯愕地看著他。吉西安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釋了一遍。
從逐漸稀薄的塵霧中裸露出來的小石牙證實了宮廷術士長的猜測,不同於[瑪法之冠],同級禁咒[大地之禮讚]較為溫和,一般用於包圍大麵積敵人而非殲滅,藍發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夾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們最後一絲懷疑。但是幾步遠處,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狽地跪在地上喘息。
羅蘭臉上閃過焦慮,轉頭喊道“阿爾摩修大佬,試煉結束了嗎?”
“啊…啊,結……結束了。”
不等他說完,伊維爾倫城主就飛奔出去。
聽到腳步聲,法利恩艱難地抬起頭,用虛弱的聲音道“對不起,大人,我……沒完成任務。”
當時,一發動大地之禮讚困住賽雷爾,他就用風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殺用的魔獸,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撲出來。他隻來得及避開要害,沒保護到的左臂還是挨了一擊。
“笨蛋!說什麼鬼話!”羅蘭氣得差點踹他一腳,隨即蹲下身,擔心地問道,“怎麼樣?要不要叫白魔法師來?”
“沒事,血已經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關懷,法利恩綻開溫暖的笑容。
賽雷爾掙脫了石牙的束縛,走到兩人麵前,坦然笑道“我輸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儘量用平靜的語調道“不,我們平手。”賽雷爾搖搖頭“聖光之翼後我沒有用任何魔法,怎麼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傷人分毫,那樣的微操作能力,勝利當之無愧是你的。”這話是說給法利恩聽,也是說給走近的大佬們聽。
聖光之翼後沒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個黑影哪來的?難道是沒控製好的石牙?這…這可糗大了,決不能說出來!
羅蘭扶著部下站起,詢問地注視公會會長。略一躊躇,阿爾摩修就大聲道“我宣布,試煉通過!”
消息傳開後,朵琳和遠處的東城侍衛們都歡呼起來。
對這個結果,羅蘭並不意外,以幾位大佬的膚淺,幾個強大的魔法就足以讓他們心服口服,這也是法利恩最後花費諾大力氣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種情況隻要一個中級魔法就能搞定賽雷爾。讓羅蘭吃驚和在意的隻有法利恩受傷一事。
“回去讓艾德娜看你那個傷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軍人發起瘋來,可是連他也沒轍。
年輕的城主翹著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無奈地捂住臉,感到勝利的喜悅被衝得一乾二淨。
這一天,艾斯嘉大陸誕生了第二位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