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一霎不霎地瞪著他,呼吸急促。
“黑暗是我們的朋友、武器、隱蔽,但不是躲藏的地方。剛剛那種反應,以後不要有。”
女孩依舊保持警戒,眼中的敵意卻消失了“你確實是個惡魔。”
“多謝誇獎。”帕西斯鬆開手,笑得眉眼彎彎。蒂亞垂下頭,右手攥緊胸前的衣襟“可惜,我做不到你的程度,我向往光明,我愛上了雷恩。”
“那種脆弱的光明,不值得眷戀。”仿佛想起某個場景,帕西斯的語氣有一絲悠遠。
蒂亞猛然抬頭“什麼意思?”帕西斯探手入懷,突然頓了頓“你識字嗎?”
“雷恩教過我,但是我的天分不高,現在也隻會寫自己的名字。”
“真是諷刺。”帕西斯再度大笑,“叫他繡花枕頭還不對,應該是草包!”蒂亞莫名其妙地瞅著他,心裡卻有一團陰雲逐漸擴大。
“給我!你懷裡什麼東西,讓我看!”她忍不住大喊。
帕西斯依言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她,順便舉高燭台,讓她看得更清楚。
“親愛的雷恩…請原諒我不能和你私奔,我欣賞的是有男子氣概的男人,而不是你這樣的……人妖——蒂亞。”困難地讀完,女孩呆滯了幾秒鐘,朝他投以空白的視線,“他呢?”
“你是他的情人,還不了解他會做什麼嗎?”
腦中的某根弦斷了,蒂亞踉蹌半步,扶著欄杆,勉強穩住虛軟的身體。不想在陌生人麵前崩潰,她竭力用乾澀的聲音道“你……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我看到他的屍體,手裡捏著這封信。”帕西斯回答得好像世上不存在“良心”兩個字,快活得很。
“就為了這種東西,他棄我而去。”蒂亞發出一串神經質的笑聲,垂下的麵容浮起怨毒,“你呢?為什麼幫他?”她可不相信眼前的人有助人為樂的美德。
“我欠他一點小小的人情,而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帕西斯看出她的盤算,還是高興地往陷阱裡跳。
“幫我!把我從這裡放出去!我要替他報仇!”
“好的,好的。”帕西斯安撫,“先告訴我犯人是誰。”
“不是夫人就是艾瑪總管,錯不了!”蒂亞怒吼。帕西斯卻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真是她們?好無聊,還期待有些新的花樣。”蒂亞眯眼瞪他“你沒興趣就不要管!放我出來!”
“哎,我又沒說不幫忙。”帕西斯揮揮手,轉身離去,“不過我要晚點再放你走。”
“為什麼!?”
“你需要一段發泄的時間。”
留下一句溫柔的低語,銀發青年踏上石階,不意外聽到身後傳來心碎的啜泣聲。
“哇——不愧是有錢人家!”
昭霆蹦蹦跳跳地衝進客房,興奮地轉了幾圈。沒有遵循帕西斯先前的指示,耶林那市長給“兒子”的朋友安排的是一間四人房和一間雙人房,奢華是共同點。連希莉絲看了,也不禁感歎“難怪她要留戀那個位子。”
“怎麼了,莎莉耶?”楊陽注意到同伴盯著天花板的某處,深沉的眼神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
“沒什麼。”莎莉耶回以燦爛的笑靨,那抹異色消失得乾乾淨淨。
由於天色已晚,白天又玩得瘋,包括隔壁的肖恩和耶拉姆在內,一行人很快墜入夢鄉。過了約莫兩個小時,門緩緩開啟,竄進一道黑影,把一個小小的熏香爐藏到床底下,悄悄溜出去,在另一間房間重複了相同的作為。
完事後,她放心地邁開大步,剛轉過拐角,忽覺異香撲鼻,接著就人事不知。
弄醒她的是一陣火辣辣的痛楚。
“嗚!”下意識地慘叫,然而嘴巴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隻能發出模糊的呻吟聲,身體也軟癱無力,明明痛得要命,卻連半分也挪動不了。
“呀,你醒了?”頭頂響起清脆的聲音,她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去,隻見一個金色長發的女孩笑吟吟站著,熟練地把玩一把沾血的袖劍。
“請原諒我人小,沒力氣潑你冷水。”莎莉耶亮出一隻小香爐,滿意她震驚的神色,“日金花,還有天花板的優羅,本來是兩種無害的藥草,合在一起就變成慢性的劇毒——你倒是懂得一點[混香]的妙用,不,應該是你後麵的人有這種知識吧。”
“!”聽到最後一句,躺在地上的女仆顫了顫,渙散的眸重新凝聚起來。見狀,莎莉耶笑意加深“看樣子你不打算招啊,沒關係,本小姐逼供的手段有得是。”說著,鬆開手,掉落的袖劍不偏不倚插在她耳朵旁邊。
女仆嚇得心臟差點破裂,還沒回過神,右小指一涼,已經被剁了下來。
“這個足夠威脅你主人了,搬屍體太重。”無視不斷痙攣的俘虜,莎莉耶小心地不碰到血,用手帕包起那根斷指,這才斜睨對方涕淚交流的臉,“屈服了嗎?還不?也好,遊戲太快結束就沒意思了。”
鋒利的刀鋒貼著女仆的臉比劃,沒有傷到肌膚,卻令她寒氣直冒,浮起不妙的預感。
“我也是女人,所以我很清楚,女人最怕的,莫過毀容。”莎莉耶笑得仿佛純潔的天使,但在女仆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魔女!
感到左頰傳來尖銳的刺痛,女仆終於崩潰地哭喊“嗚嗚——”
莎莉耶停下手“招了嗎?招了就眨眼。先旨聲明,你敢乘機尖叫,我就把劍插進你嘴裡,反正也不是沒人可以問。”
女仆一邊眨眼一邊搖頭,表示不敢造次。於是莎莉耶拉下綁住她嘴的布條。
“是艾瑪總管!是她叫我做的!求你不要殺……”
不等她說完,莎莉耶又將布條塞回去,陷入沉思。半晌,在女仆以為自己的血會被放光之前,她終於開口道“你們夫人想必不知情吧?”
雖然不明白她怎麼會知道,女仆還是老實點頭。
“哼,一個兩個都是利欲熏心的家夥。”莎莉耶冷笑了一聲,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我不殺你。彆高興得太早,你拿來害我們的毒,我已經原樣奉還給你了,還加了點配料,保證無人能解,不想死的話,就把這個香爐放回你主子床下。”
“聰明的女孩。”
突兀的嗓音讓莎莉耶整個人驚跳起來,轉過頭,有著桔紅色短發和金棕色眼眸的青年躍入眼簾“索貝克!”
“是~~所以你不用怕。”帕西斯一隻腳擱在另一隻的大腿上,姿勢不雅地坐在桌上,滿眼讚賞的笑意,“你這張臉,我會幫你守秘。”
莎莉耶驚疑不定地瞪著他,詫異他竟能如此準確地摸透她的心。
“因為我們是一類人啊,你感覺不出嗎?都是隱藏起利牙,待在好心人身邊的猛獸。”
盈滿警戒的寶藍色眸子融化了些許,繃緊的肩膀也微微放鬆“你真的不會說出去?”
“這麼弱勢地確認不像你的為人啊。”帕西斯惡作劇地笑道。
“因為我殺不了你。”莎莉耶抿唇。憑著同類之間的共鳴,她嗅出兩人的實力差距。
“哈哈哈,果真是聰明的小女孩!”帕西斯笑彎腰,同時輕鬆夾住刺來的袖劍,“喂,會因為狂笑而被勇者宰掉的隻有故事書裡的魔王,何況我既沒有對著天花板笑,你也不是勇者。”
“不試一次,我總是不甘心。”
“唔,我了解你的心情。”帕西斯摸摸她的頭,動作傳遞出善意。莎莉耶不再反抗,任他撫摸。
“不過你應該殺了她的。”
“為什麼?”
纖長的手指挑了挑,袖劍電射而出,刺穿了女仆的心臟“因為你那個做法不牢靠,她很有可能去求她的主人,使事態變得糟糕。你夠狠,但是你太小,她很難相信你有解毒的本領。”
莎莉耶靜靜聆聽,思索著,記憶著。
帕西斯綻開孩子般純真粲然的笑容,進行著灌溉毒花的偉大任務“最好的法子,讓她們自相殘殺,我們既不用費力氣,又能欣賞到一出好戲。”
耶林那市長芙羅拉奎林獨自坐在房間裡。
她感到事情不對勁,而異常的源頭就是她的兒子,對外宣稱是“小姐”的雷恩奎林。
半夜的會麵,若不是外貌的的確確是雷恩,她幾乎以為麵對的是另一個人!
那悠閒的態度,淩厲的眼神,怎麼看也不像雷恩會有的。兒子有幾兩重,她這個做母親的最清楚。即使受到失戀的打擊,轉變也不可能如此劇烈。
沒錯,把蒂亞關進牢裡,命令心腹艾瑪在他們約定的地點放那封信的都是她,目的就是讓雷恩死心,乖乖當他的“蕾茵小姐”。可是她沒料到,兒子的反應竟然不是躲起來痛哭,而是跑去參加迎冬祭,還結識了幾個莫名其妙的冒險家!
瀏覽手中的資料,芙羅拉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隻覺一頭霧水。這時,響起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考。
“進來。”
“夫人。”一個穿白底綠邊長裙的女仆走進房間,行了個無懈可擊的禮。芙羅拉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他是雷恩嗎?”
“是的,他確實是雷恩…蕾茵小姐,身上有胎記。”奉命去偷窺某人洗澡的女仆神色微赧,隨即換上異樣之色,“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什麼?”芙羅拉沉浸在放鬆的情緒裡,隨口道。
“回來的路上,屬下看見艾瑪總管的房間還亮著燈,裡麵傳出說話聲,好奇過去聽。”
“聽見什麼?”這回芙羅拉注意到了,眼睛眯起來。女仆吞吞吐吐地道“她…她叫歌麗婭去暗殺那幫冒險家,說他們妨礙了她的計劃,本來蕾茵小姐應該死在樹林裡,一定是他們救了他……”瞥見對方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停下嘴。
“繼續說!”
“是。她還得意洋洋地說,反正報告已經呈上去了,不殺蕾茵小姐也無所謂,市長的位子遲早是她……”
“夠了!”芙羅拉用力一拍搖椅的扶手,保養得宜的臉氣得通紅,“好你個艾瑪,我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我!”喘了會兒粗氣,她稍稍冷靜下來,陰狠一笑“戳穿我是吧,我倒要看看誰笑到最後!”
盛怒之下,她沒有發現原本站得好好的“女仆”瞄了眼落地鐘,打了個無聲的嗬欠。
第二天上午,睡了個美美飽覺的客人們聚在沙龍,品嘗美味的早餐。
“話說回來,這裡的主人真是冷淡耶,我們都待了一晚上了,也不露個麵。”昭霆咬了口塗滿橘子果醬的烤麵包片,含糊不清地道。
希莉絲優雅地切下一塊蛋卷,答道“很多梅迪高官認為不與小人物交流是一種威嚴。”楊陽啼笑皆非地放下茶杯“所謂的威嚴,應該是經年累月培養,讓人自然敬服的氣質,而不是這種愚蠢的擺架子。”
“嗯,所以‘積病’實在有夠多。”經過一晚的思想沉澱,希莉絲不再為己城辯護。
“認識到問題就有救。”人小鬼大的莎莉耶往咖啡裡加了兩匙奶精,姿容端莊地淺啜。耶拉姆勸慰“相信你一定能改變這製度。”
“謝謝。”希莉絲回以微笑。肖恩關懷地詢問嗬欠連連的某人“索貝克,昨晚沒睡好?”
“啊,不用在意我。”說話間,帕西斯又打了個哈欠,竭力撐住快合上的眼皮,“我一晚睡就這樣。”
“低血壓的毛病?”楊陽調侃。
“唔。”應了一聲,帕西斯拿起叉子舀湯,用刀戳空盤子,最後還端起飯碗喝飯……看不下去的肖恩搖晃他的肩膀“你再休息一下!”
真可愛哩。幾個少女偷笑。
被搖得稍微清醒的帕西斯揉揉眼,懶洋洋地道“呐,各位,吃好飯,出去逛逛街吧,迎冬祭要三天再結束。”
“你不去嗎?”肖恩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有點事要處理。”
眾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楊陽問道“不用我們幫忙嗎?”帕西斯笑嘻嘻地道“不用不用,你們回來前,應該就完事了。”
楊陽一行走了後,帕西斯回房補眠。接近中午時分,總管艾瑪來敲門。
“什麼事?”
艾瑪目瞪口呆地看著身穿睡衣的“小姐”,在她印象裡,雷恩從來不是這樣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不過昨天的他就很奇怪了。
“哦,是……”在對方露出不耐煩之情前,她及時回過神“是夫人請您過去。”
“等會兒。”帕西斯好歹清楚見麵禮儀,砰上門,過了片刻,穿著一襲酒紅色男式禮服走出來。艾瑪又吃了一驚,因為雷恩的衣櫥裡隻有女裝,而昨天那套旅行服也扔了。
“到底走不走?”先前的睡意一掃而空,銀發青年撥弄劉海,睥睨一臉呆滯的女管家。艾瑪一凜,連聲道“走,走。”
腳步不穩地領路,艾瑪隻覺得身後的人是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好半晌,才鼓起勇氣問出心底的疑惑“小姐,你有沒有看見歌麗婭?”
“沒。”明明人就是自己殺的,還毀屍滅跡,帕西斯卻睜眼說瞎話,而且臉不紅氣不喘,開始計劃的挑撥,“隻有我被邀請麼?你也是吧。”
艾瑪停下來,腦中警鐘驟響“什麼意思?”帕西斯聳聳肩“沒什麼意思,隻是看你穿得正式。”
“……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以一個人先去嗎?”
“好。”去吧去吧,實力懸殊的戰鬥太無趣了。沒有目送艾瑪匆匆離開的背影,帕西斯猶如散步般緩緩而行。
帕西斯前腳踏進大廳,後腳艾瑪帶領大批人馬趕到,以致於等待多時的芙羅拉無暇對兒子的穿著提出置評,先朝後者投以冷冷的目光“艾瑪,我好像隻請了你一個人。”
“夫人還請了小姐不是嗎?”艾瑪不卑不亢地反駁。
不想夾在兩人當中,帕西斯走向牆邊的椅子,然後篤悠悠坐下來,喝茶看戲。
“哼,你倒是挺機靈的。”芙羅拉換了個坐姿,實則掩飾緊張,她本來胸有成竹,見對方的勢力比預想的大,不免少了幾分信心,“艾瑪,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背叛我?”
“待我不薄,夫人真這樣想?”艾瑪嗤笑。芙羅拉坐正,眼中射出凶光“我哪裡虧待你了?”
帕西斯失望地歎了口氣,他還期待一場精彩的前戲呢,結果是這樣活象潑婦罵街的對決——女人果然比較感情用事嗎?
“你讓小姐男扮女裝!”
“原來是覬覦我的位子。”芙羅拉冷哼。艾瑪回以冷笑“不行嗎?是你自己答應我,下一屆市長由我來當,結果反悔,把自己的兒子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芙羅拉惱羞成怒“你閉嘴!”
“我閉嘴?現在的你有這個資格命令我嗎?告訴你,我馬上就會取代你,把你和你的娘娘腔兒子一塊兒趕走!”
芙羅拉首次露出勝利之色“憑你派去上界的信使嗎?很遺憾,她不會回來了。沒兩三個人在宮裡照應,當初我怎麼能把雷恩的性彆瞞得那麼好。”艾瑪臉色大變“你……!”
“怎麼樣,現在認輸,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艾瑪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手指身後,“我有市政廳一半的人,你敢撕破臉?”芙羅拉神情僵硬,良久,擠出聲音“但是,你現在在我的地盤上。”
好~無~聊!雖然是自己一手導演的劇碼,帕西斯還是萬分後悔,心裡無限哀怨為什麼我不能和肖恩師父他們開開心心地去逛街,而要在這裡看兩個醜角叫罵?
《因為這是你惹出來的禍事。》清冷的聲音回答,一頭冰藍色的小獸出現在他肩上。
(哦,刃霧。)帕西斯很高興有了個話伴,不過——(你應該隱形的。)
《有什麼關係,反正快結束了。》
(也對。)帕西斯看向另一邊,對峙的兩人終於有了動靜,艾瑪先低下頭“好吧,我認輸,但是我不會留下,相信你也沒本事留下我們。”芙羅拉咬牙不語。
就在艾瑪轉身的一刻,響起一個柔和的男性嗓音“不能讓他們走。”
一室的視線集中到發言人身上,驚訝之餘,沒人留意他肩上的小獸。
“不能讓他們走。”帕西斯重複了一遍,輕緩的吐字帶著致命的誘惑,“她這一出去,肯定會散播謠言,拆穿我的真實性彆。”
“把門堵住!”芙羅拉警醒,大聲喊道,“雷恩,到我身邊來!”
“抓住小姐!”艾瑪反應也不慢。大廳裡登時忙亂起來,奔跑聲、打鬥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兩方人馬都衝向帕西斯,卻一個也靠近不了。
刃霧無法苟同地瞪著主人“你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帕西斯好整以暇地笑“我看不成好戲,至少要看到血腥劇。”
芙羅拉在幾名心腹的保護下退往走廊,同時焦急地搜尋兒子的蹤影,然而晃動的人群阻擋了她的視線。突然左近響起一聲慘呼,竟是男仆們一齊把劍插進一名女仆的身體。
“你們乾什麼!”芙羅拉又驚又怒,男性在梅迪城地位低下,本來無權做市長的近侍,是芙羅拉擔心壓不下艾瑪,臨時提拔了幾個孔武有力的。
幸好女性護衛畢竟占多數,又受過正統的武術訓練,很快壓製了這場小小的叛亂。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帕西斯微微翹起唇角“刃霧,要不要聽我說個預言?”
“什麼預言?”刃霧懷疑地斜睨他。
“這個城市啊,遲早會毀在男人手裡。”
隨著時間的流逝,倒下的傷者和死者越來越多,市長一方逐漸取得優勢,總管一方卻挾持了重要人質,兩邊再度陷入僵局。
無視架在頸上的長劍,帕西斯依舊悠哉悠哉地啜飲加了白蘭地的香草茶,隻是對耳旁的大叫有點不滿“放下武器!不然我殺了他!”
“艾瑪,你——”芙羅拉咬牙切齒。
“喂,小心點,不要傷到我冰清玉潔的肌膚。”帕西斯抗議,因為那隻拿劍的手抖得實在太厲害,隨時有可能劃破他的咽喉,再看看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沒興趣再玩下去,對刃霧道,“宰了她。”
“懶人。”抱怨了一句,妖獸吐出一口凍氣,直接冰封了艾瑪和她身邊寥寥幾個部下。
“切,你也好不到哪去。”帕西斯回嘴,彈了下劍鋒,震碎了冰屍。
這詭異的情景駭呆了幸存者們,尤其是芙羅拉“雷恩,你……”
“哎呀呀,親愛的母親大人,現在不是討論兒子我的時候,先關心一下你自己的前途吧。”
他一提醒,芙羅拉才發覺失誤經此一爭,市政廳的人死傷殆儘。即使能瞞住“蕾茵”的秘密,她坐在市長位子上的日子也不長了。
帕西斯一臉幸災樂禍“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嗯?真是後知後覺呐。”芙羅拉掙脫懊悔,狠狠瞪視他“還不是你挑撥的!說,你到底在想什麼!這隻小怪物哪來的?你、你怎麼變得這麼奇怪!?”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雷恩。”
被從地牢釋放的蒂亞徐徐走進宛如血池的大廳。
“喲,小野貓!”一直昏昏欲睡提不起勁的帕西斯頓時精神大振,熱情揮手。蒂亞給了他一個大白眼,迎視芙羅拉驚愕的目光,嘲諷地彎彎嘴角“你竟然沒發現?真是愚蠢。”
“胡說八道!我讓蒂麗娜調查過,他確實是雷恩,你休想騙我!”
“……你假冒她?”蒂亞詢問帕西斯。後者讚賞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小野貓,真聰明。”芙羅拉聽著兩人的對話,全身如墜冰窖。
“彆再叫我小野貓!”瞪了他一眼,蒂亞把注意力調回臉如土色的芙羅拉,“聽見了吧,他既然能假冒雷恩,自然也能假冒你的探子。”
“胡說、胡說……”
滿懷悲憤的心因仇人的動搖而感到快意,蒂亞決定給芙羅拉致命一擊,看向有著情人外表的青年,臉上透出不太情願的求懇。帕西斯爽快一笑,脫下幻象手鐲。
市長之子的影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氣質出塵的青年,發極長,幾乎垂到地麵,由於他是坐著的,那頭清澈閃亮的銀發便纏繞在椅子上。明明是仿佛月神的容貌,卻因那襲紅色禮服沾染了幾許不祥的味道,但這絲毫無損他奪目的風采,讓每個人都看傻了眼。
“哦呀,才幾天沒剪,就長成這樣。”帕西斯撚起一縷發絲,清越動聽的嗓音喚回眾人的神智。
“你……”蒂亞萬萬料不到那輕薄邪惡的靈魂外是如此出色的皮相,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見狀,帕西斯笑得不辜負她的印象,邪氣輕佻“怎麼樣,小荊棘,我比你的情人俊美吧。”
“也彆叫我小荊棘!”
芙羅拉臉色灰敗,喃喃道“你…你這個騙子,你冒充雷恩,你殺了他,你們合夥騙財……”
“切,老太婆,你以為你很有錢啊。告訴你,三個耶林那加起來我也不放在眼裡。”不用再演戲,帕西斯索性言行無羈,翹起二郎腿,口氣更像極了流氓。蒂亞冷冷地道“害死雷恩的是你,他看了你寫的假信,自殺了。這個人不過是剛巧路過,莫名其妙淌混水。”芙羅拉用呆滯的眼神來回掃視兩人,半晌,歇斯底裡地狂吼“胡說!!”
“能不能換個詞啊,我聽著很厭耶。”帕西斯皺了皺眉,“不相信的話,去西郊看。我施的法術應該失效了,你可以找到屍體。”
芙羅拉徹底崩潰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帕西斯手一揮,一把犀利光燦的匕首出現在蒂亞手中“好了,殺了她吧,這是最好的時機。”蒂亞握緊劍柄,眼裡燃起仇恨的火焰。這時,芙羅拉的部下終於如夢初醒,紛紛叫喊著撲來。
光芒一閃,腥風血雨。
“妨礙彆人報仇的家夥會下地獄的。”漠然的語氣,卻像一個冰冷的深潭,映著曾經的自己,曾經的滔天恨意。下一秒,帕西斯的表情轉為錯愕——蒂亞把匕首還給了他。
“你不殺她?”
“殺了她太便宜她了。”蒂亞笑容淒絕,卻掩不住深沉的悲哀,“我要她一輩子沉浸在後悔裡,痛苦再痛苦,老來自殺,和雷恩一樣!”帕西斯輕笑出聲“好毒,我當年對仇人都沒這麼狠心呢。”
蒂亞沒有回答,隻覺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乾了,十分疲憊。帕西斯一手支頰,看出她的狀態“去洗澡吧。”蒂亞怔怔回過眼“什麼?”
“洗個澡,換件衣服,離開這裡——改頭換麵,再也不要回來。”
“……”
“我會給你新的一切。”帕西斯定定注視她,“除非你想自殺。”
“才不!”蒂亞激烈地道,右手習慣性地抓著胸口,“我什麼也沒有,隻剩這條賤命,所以我決不死!”
看著她,也是看著另一個人,帕西斯的眼神柔和而溫暖“忘了那個窩囊廢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這一次,蒂亞隻是苦笑。
煥然一新地走出浴室,少女沒有詫異青年右手遞來的旅行袋,但是左手拿著的東西就讓她驚訝了——一隻碩大的胡桃。
“這是……”
“我射下來的,這裡的人還真是沒用,連一隻胡桃也射不下來。”帕西斯不屑地撇嘴,把包背在她肩膀上,胡桃塞進懷裡,“拿著吧,雖然沒有獎品沒有封號,但你也算是‘胡桃皇後’了。希望你以後,也能像皇後一樣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謝謝。”誠摯地,蒂亞道謝。無論眼前的青年是否好人,他真心幫助她是事實,衝著這一點,她就感激他!帕西斯恬不知恥地指指臉頰“不來點實際點的謝禮?”
“去死吧!”蒂亞一腳踹過去,被輕鬆閃開“哈哈哈!”
將胡桃放進包裡,女孩毫不留戀地繞過他“再見。”
“等一下。”帕西斯喚住她,彈了下手指,一條橙黃色的水晶項鏈出現在她頸項上,“[大地之鏈],它會保護你。”繼冰之環,他又大方地送出第二件法器。
頓了一會兒,少女再次小聲言謝“謝謝你。”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帕西斯才收回視線,變回雷恩的模樣,也朝大門走去。刃霧跳到他頭上,用前爪拍打他的前額“難得嘛,你這麼好心。”
“她很像菲莉西亞。”澄碧的眸子浮起略帶感傷的懷念。
“唔,難怪我覺得她有點像誰呢,不過菲莉西亞小姐比她更偏激。”
“廢話!誰及得上我親親老婆的程度!”
偏激不是優點吧……刃霧在心裡嘀咕,嘴上也念叨“可是,你似乎對她太好了,又是大地之鏈,又是胡桃。”帕西斯滿不在乎“那個瘟神的力量我巴不得往外送;胡桃麼,我本來是想送給肖恩師父。”刃霧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他是男的。”這家夥的戀師情結真是沒藥救了!
“是啊,我就是怕肖恩師父生氣,才送給小荊棘——唉,為什麼不是‘胡桃皇帝’呢?”
刃霧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說曹操曹操就到,伴隨活潑歡快的腳步聲,幾個熟悉的身影從走廊儘頭走來。
“索貝克,索貝克,我們回來了!”衝在最前麵的是精力最充沛的棕發少女,一蹦一跳的樣子讓人聯想到草叢裡跳躍的兔子;身後跟著手捧大包小包,留著相同顏色長發的青年,明朗的臉上是太陽也不及的燦笑“索貝克,我們給你買了禮物哦!還有熱騰騰的栗米包子,快來吃!”
銀發青年回以不帶一絲陰影的笑容,大步迎上前。
此刻距離創世曆1038年,還有2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