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號角_滿願石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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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亡號角(1 / 2)

滿願石!

“綠色絨毯上最閃亮的珍珠。”——這是人們形容首都裡那的一句話。

豐饒的中部平原孕育了萬千民眾,兩條縱貫大陸的寬闊商道托起如今東帝國的政治中心,西南走向的比羅克河支流盧那河灌溉著兩岸的百姓,一切都是如詩如畫的景致。

美中不足的是,俗稱西聯盟的兩支軍隊至今還在負隅頑抗,對已初具規模的和平國度造成不可原諒的損害。傭兵王的強盜軍在南部一帶騷擾作亂,與羽族將軍的守軍僵持不下;某冷血城主弄出的水害也影響了境內,不止形成相當可觀的澇災,大批來自西境的難民也陸續湧入。

羅蘭沒有拒絕這些人,儘管探子有可能混在當中,這對瓦解西境當地的民心,打擊士兵的積極性很有幫助——死於洪水的,也有不少是他們的眷屬。另外,他乘西城後方軍力空虛,放死亡傭兵團大肆破壞,授意北城和南城的軍隊緊跟其後。隻要這個補給基地完蛋了,中西兩城再撐也撐不了多久。

不過,他並沒有掉以輕心。野獸被逼急了都會反撲,何況那個狠得和豺狼沒兩樣的小子,兩次教訓足夠他提高警惕危機意識全開,拜托義兄義姐張開局部結界日夜輪流監視。省得那邊直接派暗黑神血龍王魔界宰相等悍足出馬,這邊措手不及。

事實證明他並非杞人憂天,才殲滅了亡靈大軍,諾因就組織起一支魔像兵團,親率大軍向東推進,直指裡那。有情報那些重要人物都在隊伍裡。

“魔像在魔核光炮麵前根本不堪一擊,新研發的火油石彈也足以將它們砸成粉末,那些大多是泥魔像。需要注意的是少數鋼魔像和幾個銀巨人,城門可禁不起這玩意兒衝撞。”

“簡直是一群娃娃兵,諾因城主以為憑這些玩偶就能把我們踩在腳下了?魔導光炮還在那兒呢,一炮就能送他們去見冥王了。”

“不,彆小瞧他們,翼人部隊回報有奇怪的攻城器械藏在輜重車隊裡,不過都拆成零件,看不出用途——矮人工匠的能耐不可小覷。”

“早知如此,當初宰光那票矮子得了!照我說,我們直接衝出去殺他媽的,諒那些笨重的家夥連回防也來不及!”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惜敵軍速度太快了,中部大道附近也被那個瘋子弄得坑坑窪窪,騎兵伸展不開。”

會議室裡,軍官們七嘴八舌、商量對策,上首的人卻始終一言不發。大神官第一個看出他罕見的在走神,輕喚道“大人。”

“……啊。”東城城主如夢初醒,鎮定地迎視滿座注目,經過短暫的思索得出結論,“儘一切力量防守,隻要拖住敵人的主力,馬爾亞姆的隊伍就能乘隙拿下五座農業都市和魔像工坊,斷絕他們的後路。”

眾人不約而同地點頭,主君接下來的話更令他們鬆了口氣“魔法師公會答應會全力協助我們,也有了對付魔像的方法。”

“大人,陷阱方麵,因為時間關係不夠到位。”魔導團團長艾露貝爾告罪。

“嗯?不要緊,西麵有布就行了,裡那三麵人來人往,也難怪。你要注意保護魔核光炮和魔導光炮,它們應該是敵人的重點攻擊對象,又有空中視力。利文隊長,你們負責找出敵人的秘密武器,第一時間設法毀掉。”羅蘭的思路漸漸貫通,兩名異族齊聲應是。

又討論了一些細節,軍官們魚貫而出,各奔崗位。擔任書記的冰宿一邊整理文件一邊問“你在擔心你師父?”

“是的。”羅蘭苦笑,他清楚以自己的立場沒有一味擔憂的空閒,有太多事等著他去做,也是他必須肩負的責任。可是這些天他一直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未知的事態在悄悄醞釀。

普路托已經成為席恩的部下,以他的力量製作的神器[止息之戒]還能不能發揮作用就難說了,雖然還有暮的提升潛能血鏈,以及帕西斯自己做的幾件道具,也難以放心。而且席恩的目的若是打擊肖恩的話,讓帕西斯被協調神吞噬可謂最好的手段。另外,從魔王的潛伏,一鳴驚人的行動模式看,恐怕會有什麼大動作,可惜眾神沒發現異常——這倒不奇怪,他們向來靠不住。

艾德娜勸慰“費爾南迪先生那麼強,一定不會有事的。”巴哈姆斯淡淡地道“那個男人沒死,我感應到我的血的能量波動。”

“暮!你為什麼……”羅蘭動怒,質問卻在半途煙消雲散,因為他是騙義父自己要用,轉手送給師父,當下心虛地低下頭,“對不起。”

黑龍王生氣地彆開眼,他一直不讚成義子如此信任厚待曾經差點害死自己的人。小金龍往嘴裡塞第十六塊糕點,含糊道“那個人類是很壞,老是給我喝好苦的藥。”獨角獸同仇敵愾地點頭。

“那是為了調理你的身體,路克,儘量少吃點。”羅蘭歎氣,他快養不起這兩頭龍了。妖精女王扇動薄翼,用銀鈴般的嗓音道“羅蘭,你師父既是你的福星也是你的黴星,對你的霸業有害。他的命星也早已暗淡,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彆再強留他。倒是你,最近有血光之災。”

“什麼!!”法利恩大喊。羅蘭沒放在心上“我不相信算命。”

“這個瘴氣團若死了也是造福人間。”艾德娜損道,“尤其對我們廣大女性同胞而言。”羅蘭聳聳肩,采取了一貫左耳進右耳出的態度。反而是法利恩瞪了一眼。

“既然能感應到光複王陛下,就可以找到他了。”冰宿提醒,清冷的聲音將每個人的注意力拉回正題,“還有,羅蘭,我認為諾因城主此次進攻是無謀之舉,你覺得呢?”

“他想和我決一死戰。”羅蘭冷冷一笑,被黑色軍禮服包裹的高挑肢體靠向椅背,天藍的絲緞披風沿著優雅的體線流瀉而下,“不過他可沒本事讓我付出像對拉克西絲那樣的敬意。”

在敵方的陣營,也有一個認定主帥沒大腦的人物。

“雖然已經遲了,我還是要說,你實在太蠻乾了。”

帥帳裡,身穿法師長袍的月一貫地輕柔細語,批評起來卻從不留情麵。披上戎裝的諾因把手裡的地圖一丟,瞪目道“遲了就彆說!”月垂了下眼算是默認。

“退兵還來得及。”在紮姆卡特的認知裡,戰爭依然和打架差不多,不想打了就閃。

“又不是兒戲!”諾因更惱火,他對眼下身不由己的情況也是很不快,時間拖得越久,己方就越不利。隻有乘福斯王朝根基未穩時全力一擊,才有一線希望,“你彆摸魚,到時主要就靠你了。”

“你不要總是把薩克算進你的思路,這是打仗,不是龍對龍的戰鬥。”月再也按捺不住,語氣隱含怒意,“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他受到龍族盟約的製約,上次是因為和亡靈打,才能出手,這次也隻能牽製巴哈姆斯。”諾因理直氣壯地道“有什麼不可以?強大的幫手不就是拿來用的?要我說,他今晚就偷襲裡那,一發禁咒把羅蘭·福斯他們全炸飛了,多好!反正這又不算戰爭,是他個人的暴力行為。”紮姆卡特麵無表情地嚼著豆沙包“這叫耍無賴。”

“閉嘴!”

“很遺憾,我認為羅蘭城主對你野蠻無腦的風格應該有防備了。”月的口氣越來越差。見勢不妙,楊陽出聲勸解“月,彆這樣,諾因是魯莽了點,但他說的也沒錯啊,隻要羅蘭城主死了,他的部下自然會土崩瓦解。”

月瞥了她一眼,沒有反駁,他明白友人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一心隻想乾掉仇人。如果紮姆卡特毀掉首都,也許她還會高興——殺死她心上人的凶手多半就在裡麵,比起在戰場上漫無目的找好多了。

“楊陽,你冷靜點。”紮姆卡特皺眉,也發覺視如己出的少女狀態不對,“我是不懂人類的啥戰術,但我至少知道你們搭房子不容易,搞出那樣的局麵,你們將來怎麼收拾?”露蒂絲踏前一步,憤慨地道“對!諾因哥哥你太亂來了!剛才會議上愛倫姐姐不是說過你,按照正攻法!”她在東境出生長大,對當地的百姓比較有感情。

“那就通過,彆羅嗦了。”諾因揮手下逐客令。月也不再浪費唇舌,起身走出帳篷。紮姆卡特一如既往陪伴在他身側,懷裡抱著蒸籠。

晚秋的風乾冷而蕭瑟,夕陽已沉入遠方的地平線,營地裡東一堆西一堆燃著篝火,炊事兵正在準備晚餐,很少人意識到這或許是他們人生的最後一頓飯。

月直直走向魔像兵所在的營區,即使不讚成出兵,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多努力一分,也是多一分勝算。

他不是不理解諾因的想法,但是比起抓住戰機,考慮實際情況更重要。目前最急迫的是協調和西城的關係,穩固後方安定民心。他們的優勢在於內線作戰,就算這一仗打贏了,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兵力掃蕩羅蘭的餘部。反而會因為巨大的損失淪為西城的附屬,最後連發言權也喪失,導致矛盾激化,自我毀滅。

“月,我們索性綁架楊陽一走了之得了,跟那小子在一起太危險了。”看出心事重重,紮姆卡特說出很有個人風格的建議。月忍俊不禁“沒用的,她現在和諾因一條心。而且,你沒發現嗎?”

“咦?”

“她對諾因有好感。”

“啥!!”血龍王大驚失色,嘴裡吃到一半的包子掉下來,“有沒有搞錯!太沒有眼光了!喜歡那小子!?下場絕對和這個包子沒兩樣啊!”他心痛地指著壯烈犧牲的豆沙包。

“她個人倒是不會死,這些士兵就倒黴了。”月有先見之明地設下隔音結界,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我看上你也很沒眼光啊。”紮姆卡特怨念“哼,我看上你……”

“嗯?”

“……很有眼光。”某妻奴臨時改口,怒氣衝天。來自古國的皇子滿意地笑了,在模糊的夜色裡如睡蓮綻放,一身雪白壓過紛亂背景的鮮明,黑亮的長發一絲不亂地紮在頸後,一如深刻在血龍王靈魂裡的記憶。

撕心裂肺的過去也跟著湧上大火中,他親眼目睹那襲白衣倒下,溫熱的軀體在他懷裡化為飛灰,一點點也不剩,隻有衣服,被他茫然抱緊,漸漸冷卻的衣服……

回過神時,他已經緊緊抱住那個失而複得的重要存在,全身劇烈發抖。

“月、月……”破碎的低喃一轉為霸氣的命令,“我警告你!這次絕對絕對不許再背地裡搞什麼時空旅行!把我像傻瓜一樣蒙在鼓裡!不然我跟你翻臉!”

“再來個一千五百年,你也老了吧。”知道是心傷發作了,月沒有掙紮,任他摟得死緊,彆扭地許諾。

“我還很年輕!”

“比我老。”

“按照龍族的算法,我才二十五歲,你應該二十七歲了!”

“喲,難得會算術嘛。”

不巧撞見的士兵都不知該往哪兒看,旁若無人的情侶還在摟摟抱抱嘀嘀咕咕,也不怕有傷風化。

引開了的注意力,月暗暗鬆了口氣,輕拍他還激烈起伏的背部,青色的瞳眸化開溫柔的漣漪“好了,薩克,我決不會再離開你,對你隱瞞任何事。”紮姆卡特這才稍稍放下心頭的大石“一言為定。”

“人類的誓言都不可信。”

“啊——請你憤世嫉俗也看看時候!”紮姆卡特一臉受不了地喊道。月振振有詞“就是因為愛你,才不糊弄你啊。”紮姆卡特正泄氣,突然雙目一亮,紅眸像真正的紅寶石般燦燦發光“你剛才說什麼?剛才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不肯吐露實話的祭司大步離去。開心得像挖到金礦的血龍王緊跟其後。

得知徒弟被洪水吞沒的消息後,肖恩也寢食難安。

“不行,亞法,我要去找他!”

這天,棕發的軍團長終於忍耐不住,衝進副官的辦公室。桌後的人不意外地揮退書記,冷冷瞪視他“我再叫你背軍團長守則也沒用嗎?算了,要滾就滾。”

“耶——”肖恩掉頭就跑。亞法捏斷一支筆這個白癡,連反話也聽不懂!

“來人!給我把他拿下!”

遲了,頭腦不夠靈光行動卻格外迅速的戰神大人早早遠走高飛,丟下地上一群可憐人團團轉。

加持了鷹眼術,順著下遊仔細搜尋了兩晝夜,一無所獲,肖恩隻得飛向圖利亞城,想找和楊陽幫自己出個主意。

歐塞坐在水邊的涼亭裡,倚著欄杆,長長的水袖垂蕩。他的領養人發現這個眉清目秀的孩子特彆適合這樣古雅飄逸的衣服,熱衷於打扮他。侍女們也覺得盯著這孩子久了,會有種臉紅心跳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圍著他轉。吉西安等謹慎派最初懷疑他是敵方派來的探子,但查出確有其人,搜身後也沒發現可疑物品。諾因隻當多養一條米蟲,壓根沒來慰問過。楊陽愛憐歉疚之餘,對他越發照顧。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周圍的侍女嚇了一大跳“來人……肖恩軍團長!?”

“是我是我。”肖恩急切地左顧右盼,“楊陽呢?在不在?”

“滿願師小姐和殿下率軍出發了。”侍女們早已被沒常識的主君磨練得十分靈活機變,口齒清楚地彙報,“去收複王都。”肖恩臉色大變“他們去攻打羅蘭?”

“是的。”

二話不說,肖恩展開風翼就離地而去,始終沒留心兩道默默觀察他的視線。

“下雪了……”

走出營帳,楊陽抬起頭,伸手接住這自然的美麗結晶。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帶來鑽心的涼。她拉了拉溫暖的羊絨披風,突然想到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還泡在水裡的的帕西斯會是怎樣的滋味?

又從那張相似的臉想起慘死的心上人,她眼神一冷,不再有絲毫的顧慮不忍。

就算沾上永遠洗不淨的鮮血,她也要手刃仇人!上次刺殺失敗了,這次她就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倒羅蘭·福斯!

至於這些士兵,他們是保家衛國,與她的私仇並不衝突,生死自然和她無關。

調整好心情,她正要去精兵團探探昭霆和耶拉姆的情況,胸前的水晶墜子浮起來,一個熟悉的清亮嗓音流入腦海。聽完,楊陽對跟隨的親兵道“一會兒肖恩會來,叫他們彆攻擊。”

“是!”

數萬大軍不是小目標,從天空俯瞰一目了然,隻是單個找起來就困難了。棕發青年正著急,一枚傳令煙花冉冉升起,他大喜過望,連忙飛過去。

“你跑來乾什麼!”月劈頭就罵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像話。諾因倒是抱歡迎態度“來得正好,發揮你專殺主帥的本事,送羅蘭·福斯去陪金色死神。萬一帕西爾提斯那老冒出來,有你在也不怕他猖狂。亞法那邊應該會做個假人,頂替你嚇唬那幫亡靈騎士。”

“羅蘭是我的徒孫!”肖恩n遍重申,殷切地轉向宿命的另一半,“我是來請你們幫我找帕爾!”

諾因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希莉絲斥道“肖恩,你還在說什麼夢話,索貝克死了最好。”肖恩大怒,猛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的心涼了半截“彆告訴我,你們偷偷派人去下遊找他,想殺了他!”希莉絲和諾因默認。楊陽也吃了一驚,但是見氣氛越來越糟,攔住暴怒的友人,勸道“你冷靜點,肖恩,諾因不會做這種事的,索貝克是他的父親。”

哼。諾因冷笑,不置可否。看出他神情不對,肖恩更加心慌。吉西安出聲道“光複王陛下是協調神的附體,我們怎麼殺得死他,俘虜他的價值也比一具屍體大。”肖恩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拾來的目的“楊陽,史列蘭能不能感應到帕爾?”

“對了!差點忘了!”諾因快一步搶過魔封劍,威逼半身幫自己找人。肖恩氣極,衝過去和他展開拉鋸戰。

“住手。”月看夠了這場鬨劇,頭痛地揉揉額角,深感前途無亮,“諾因,你現在就專心想怎麼贏得這場戰爭,用史列蘭找隻會刺激帕西爾提斯體內的協調神,而你——”他指著同樣繼承了神聖器的後輩,“來都來了,就待在我身邊護衛吧,我是魔像兵的指揮,敵人會重點對付我,薩克另有任務。”雖然不服氣,諾因和肖恩還是屈服於他正確的安排。

小風波平息後,這支打著討逆旗號的大軍繼續趕赴首都,從距離上估測,最遲今晚就能兵臨城下。

秋天的比羅克河本是明亮的金黃色調,沿途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絢麗而燦爛,為這個城市一年中最重要的收獲季節而喧囂。然而在提前來臨的嚴冬和統治者冷酷的戰略手段雙重打擊下,這裡繁榮不再,流離失所的幸存者們不得不踏上苦澀的避難之路,而舍不得離開家園的人們則愁苦地對著荒蕪的田地,含著淚往外舀積水,絕望地試圖在來年再種個好收成。

“媽媽,媽媽,他醒過來了!”一棟簡陋的小茅屋裡,響起兒童歡欣的叫聲。

“彆吵彆吵。”主婦緊張地抄起一把趕雞用的掃帚,嚴陣以待地瞪著床上有動靜的敵方軍官,“叫你爸爸來,還不確定他是不是那個幽靈統帥呢。”

“不會的啦。”把人救回來的次子信誓旦旦地保證,“光複王陛下是銀頭發,他是金頭發。”

“又長得這麼美!”大女兒臉蛋羞紅,一霎不霎地凝視微微的絕色美青年。做母親的也軟了手,嘖了一聲“長成這樣,簡直不是人!”

宛如初春第一棵嫩芽的翠綠眸子緩緩睜開,金發神祇撐著床坐起,隨著他的動作,汙損的軍服變成了襯有金色花紋的聖潔白袍,周身也散發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神光。幾個人類已經看呆了,統統傻在當地。

“這裡是什麼地方?”水晶般剔透華麗的嗓音從完美的雙唇流瀉而出,再次造成衝擊性的效果。

“啊……啊……”主婦張著嘴發出不成句的單音,手裡的掃帚啪地落地。微一皺眉,賀加斯沒有重複,下床走出小得可憐的農舍。破敗荒涼的景象映入眼簾,讓他感到本能的不快,動念間,方圓百裡的土地刹時變得青綠,向日葵花田重新搖曳著醉人的波濤。目睹如此不可思議的奇跡,僵立的人們紛紛跪倒在地,顫聲道“神…神哪……”

不屑理會這些凡夫俗子,協調神雙目微垂,感應了一下孿生弟弟的所在,絕塵而去。

蘭修斯,該離開這個肮臟的人世,回去我們的樂土了。

創世曆1038年風之月22日,卡薩蘭城主諾因·史列蘭·德修普隻留下一個滿額編製的衛戍軍團,率領近衛軍兩萬餘人,精兵團一萬五千人,火鳥軍團三萬六千人,四千七百名魔像兵團以及雇傭軍,總計八萬大軍揮兵首都裡那,可謂傾巢而出。而東城進駐裡那的兵力有七萬出頭,鄰近兩座農業都市各有一萬兵馬鎮守,形成三角防禦相互支援,減少物資消耗也確保補給線,還可以在這種情況下迅速支援,活用優勢兵力。

另外,駐守北城南部要塞雷南郡的馬爾亞姆將軍已經出發進攻敵人的後方,而西城本土更是兵荒馬亂。人人都看得出西境軍這次討伐帶有極大的僥幸心態,從諾因城主過去的戰功和情報工作看,他並非不通軍務的莽夫,也對這些動態了然於心,卻還是選擇了孤注一擲。誠然,如果能將金發征服者及其主力部隊擊潰,這個新生的福斯王朝就會像崩塌的沙堡般化為散沙,然後艾斯嘉大陸會陷入曠日持久的戰亂,各路軍閥再次為王位歸屬你爭我奪,目前聯手的中西城主也將不可避免地對決——這是後世曆史學家津津樂道的一種可能。

隻是“可能”。

正義是由勝利者書寫的,無論計劃得多美好,構築的未來多輝煌,不能成功的話,一切都是枉然。大部分後世人評價聯盟軍的反抗行動是倒退意義的垂死掙紮,畢竟以當時的形勢,無冕之王羅蘭·福斯前期的布置和手段,他統一大陸是指日可待的事,也就不會有之後的惡魔入侵,奧古諾希塔帝國的建立。這場無功而返的戰役真正備受矚目的亮點,正是前聖賢者,後被當世稱為魔皇的男子第一次正式登上曆史舞台,那些在暗中左右了人類曆史的強大生命和之前被當權者隱瞞的真相也一一浮出水麵,引起了經久不衰的爭議。

源頭是魔族!這是支持者最多的看法,那批異界來客橫跨兩個年代的肆虐,一場遍及全世界的降魔戰爭使得三大陸人才凋零,造成魔法式微的根本可怕後果,有力量抗衡的種族不是滅絕就是元氣大傷。當人類以為終於趕走了侵略者,結果還是在魔族後裔的統治下。而千年後魔界宰相的再次崛起,和其女在中西聯盟中不可忽視的貢獻,又讓人類重掌政權的希望化為泡影,在後世定下了千古罪人的罵名,永難翻案。

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被外族統治尚且無法心服,何況異類。

因此,雖然魔皇席恩·奧古諾希塔的侵略本質和黑之導師時期的維烈沒有區彆,單單因為他原本是人類,就得到了正麵得多的評價。也是他中止了戰爭,將神類魔類這些異生物全部逐出。而開始被恐懼厭惡的魔域居民也在他的鐵腕約束下慢慢融入大環境,正負位麵變得可供通行,甚至是外層界域,魔法文明重現黃金時代的燦爛。隻是他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聲名如何,任由某位國王把救世功勞掛到孿生弟弟頭上,紀錄下他全部的罪行還加油添醋大肆宣揚。直到後來法師協會為他們奉若唯一神的前輩平反,他的功績才被客觀地看待。但也由於其人不抹金粉不自我吹捧的大魔王作風,最終褒貶不一,難以定論。

那讓我們把鏡頭拉回來。

總攻在次日清晨發動,之前中城的術士團在重武裝步兵的保護下瓦解敵人布置的魔法陷阱,月代替兼任後勤部長的吉西安在陣前指揮。在塔樓督戰的羅蘭可認識這位堪稱聯軍參謀長的重要人物,當即下令魔核光炮射擊,最好連同旁邊的肖恩一同轟成渣——帕西斯不在,他可以放肆了。

攻擊失敗,代價是一座鋼魔像和兩名倒黴的士兵,月冷靜地命令術士們後退,對主帥道“敵方光炮的射程超出我方估計,還有大約十米的距離隻有靠人力填了。”

“是什麼陷阱?”

“沼澤術。”

“不行,我打算用銀巨人衝擊正門,一會兒我會用遠程武器壓製,你們冒著生命危險也得給我填平了。”諾因斷然駁回。

“明白了。”月克製對他盛氣淩人口吻的不爽,轉向臨時保鏢,“等我暗號,儘量掩護我們。”肖恩鄭重點頭,握緊了天杖。不遠處,楊陽正專注巡視城頭,想找出仇人,根本沒留意他們的對話。

負責威懾敵方空軍的血龍王看到遇險而大罵臟話,和他互相牽製的黑龍王誠懇地道歉。

兩方的投石車部隊幾乎同時投射,清一色是包裹著火油的石彈,在空中呼嘯飛過,拖曳出刺鼻的黑煙。因為都有高空視力,第一次打擊結果兩敗俱傷。但西境軍第二輪發射速度之快勝過東城軍,又是上千枚濃煙滾滾的火球如流星墜下,準確地砸中城牆內的投石車和補給物資。接地撞擊的刹那石殼破裂,曼延的火海吞噬了閃避不及的士兵,鮮紅的火焰之花成片綻開。

經過矮人族特彆改良的高效投石車不僅更加牢固輕便,投擲速度也大大提高。不得已,東城方讓魔核光炮加入了戰局,把局麵重新扳平。一時間赤色的炎流與晶藍的條光交織閃爍,分外絢麗多姿,然而每一道光芒就是大量士兵的傷亡。

少數擅長風係魔法的法師在月的帶領下飛快掠向城牆,施了解除術後再退回,期間有六名術士不幸喪生,令月惋惜得心痛不已。掃平了障礙,西境的步兵在號角聲中開始衝鋒。

高舉盾牌,冒著箭雨石彈,數千名步兵朝三麵突擊,頓時殺聲震天。煙塵飛揚間,血肉橫飛。西門麵對的壓力最大,其他三麵的投石車準頭都不高,這是西境軍唯一的製空權紮姆卡特不擅長方位計算的緣故,正麵他還能馬馬虎虎應付過去。接到報告的羅蘭判斷西門是敵人的重點攻擊目標,向義父發了道心靈通訊。

雖然不願,巴哈姆斯還是歎了口氣,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向友人,白光一閃,兩位龍王消失在空間裂縫裡,衝擊化為無形的巨浪席卷了中城的陣營。

“什、什麼!”諾因大吃一驚,立刻想通夙敵的盤算。果不其然,蓄勢已久的空馬騎士從雲層間出現,手持雙搶直撲投石車的陣地,加諸了動力的魔法長槍炸出一朵朵血花。跟在後麵的翼人射手也展開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該死的!”諾因咒罵,己方最吃虧的就是沒有強大的空軍,“把他們統統打下來!”

不用他說,事前詳細推演過的術士們默契地施展群體雷擊,而隻能使用風係魔法的月則揭開早就布置好的魔陣群。

收拾了三支龍騎士團後,羅蘭就剝下他們的抗魔護甲給空馬騎士們武裝,大麵積閃電的成效甚微。但是一條條升騰而起的風柱就不同了,這種程度的風勢不會掀翻地上的投石車,卻會在上方激射出空馬忍受不了的揮發性藥粉和無差彆亂射的風刃。

羽族射手裝備脆弱,損傷慘重,中招的空馬連同騎者一並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團。然而經此打擊,西境的遠程武器接近全毀,裡那有城防魔法陣保護,己方的法師難以突破,諾因隻能下令魔像攻擊。

一直紋絲不動的鋼鐵兵團終於動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名銀巨人,和由鋼魔像推動的六座攻城塔。東城的法師早有準備,齊聲詠唱咒文。他們一停火,步兵的衝刺就順利了許多,城頭很快堆起屍山血海。

黑壓壓的烏雲遮蔽了晴朗的天空,一顆接一顆火隕石聲勢浩大地墜落,接連砸向那三座龐然大物。此刻銀巨人已衝到城牆前麵,震動傳遍了整個牆麵,身在箭塔的羅蘭也感到地麵晃了晃。巨大的轟鳴聲中,秘銀的堅固外殼迸裂,裸露出因高溫而燃燒的內核,碎片紛飛,隨著緩緩倒地的身軀激起衝天的塵埃,分明被破壞了重要的腦部和機體功能,變成一堆熔解的廢鐵。

哦哦,不愧是公會的大佬們,控製就是精確。羅蘭歎為觀止。另一個魔控力超爛的人氣得咬牙切齒,暗罵夙敵為什麼還不動用魔導光炮。

他真正的王牌就在於這件隱藏武器,德修普王朝的先祖考慮到這樣城池易主的情況,在建造時秘密讓工匠在石材中埋入了立體法陣,一旦從外部發動,會產生驚人的爆炸效果,如果再結合發射的威力,就更不得了了。另外,他還鼓動拉克西絲和維烈乘羅蘭無瑕他顧時潛入城內,前者救出在地牢的心上人後瓦解城防魔法陣;後者則用他的異能俘虜敵方首腦,當然最好是殺了他。

沒辦法,直接炸吧,他們裡麵亂起來,那兩個家夥也更好下手。諾因打定主意,他清楚戰場上是打不贏了,眼前的劣勢就是鐵證,月的顧慮他也心裡有數,不能再損失更多的兵力,反正強大的幫手就是拿來用的——這是他的座右銘。

感到發射塔的異變,羅蘭趕緊通知義兄姐照應。與此同時,楊陽指著上空,用變調的聲音喊道“那、那是……!”

更多的人看到了懸浮在半空,全身散發出聖潔白光的絕美青年,他瑰麗的金色長發直垂過腳踝,嫩綠的雙瞳毫無波動地俯視底下的沙場,混亂無法自抑地傳播開來,在一股無形而龐大的威勢下,越來越多的武器從顫抖的手指掉落,充斥著殺意的大腦像被冷水澆醒,取而代之的是不明來由、動搖身心的恐懼。

神臨!這是一瞬間浮現在敵我雙方腦中的詞。

“無藥可救的生物,又發明了這種肮臟的武器。”

悅耳如天籟的嗓音,卻平板得如同無機質的機械聲,隻有看向魔導光炮的一瞥,透露出內心的厭惡。賀加斯揚手,楊陽腰間的魔封劍自動消失,出現在那隻修長完美的大手上。輕柔地安撫嗡嗡作響的劍身,高貴典雅如大理石雕刻的俊顏欣慰之餘,浮起一抹不悅“還把蘭修斯帶到這麼汙穢的地方。”

喂喂,協調神老大,你要乾嘛?楊陽咽了口唾沫,心驚膽戰。見氣氛不對,月和肖恩火速趕來。諾因一貫天不怕地不怕地道“你算哪根蔥,在這裡大言不慚,把史列蘭還給我!”

對…對啊,您是哪位?士兵們在心裡戰戰兢兢地問,一動也不敢動,壓倒性的寂靜和上一刻呈現鮮明對比。

糟了,師父……羅蘭已經看出那是協調神,握緊拳頭,突然全身一麻,接著是失重感,耳邊殘留著驚惶的呼喊,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跪倒在地,膝蓋傳來堅實的觸感,此外鮮明的隻有頸上冰涼的尖銳物“彆動。”

“維烈!”

“乾得好!”

似曾相識的女聲和男聲喚醒了他因為空間轉移而昏沉的神智,眨眨眼,看清了脖子前麵的匕首,和夙敵洋洋得意的麵容。

“羅蘭——”塔樓上,冰宿第一個發現消失的,失聲大叫。下一秒,維烈隻覺手一空,獵物再一次不知所蹤,身後響起女性憤怒的指責“維烈·賽普路斯,你違反約定!”

羅蘭被火神伊夫利特半扶半抱著,其他神明站在他身側,都怒容滿麵。雷神托爾叉腰道“我們沒有幫羅蘭打你們,你倒好,竟敢用刀指著我們的弟弟!”知識之神艾爾菲瑞特蹙眉道“不是這個問題,他答應過我們不再插手人界的曆史,也約束其他魔族——賽普路斯,你又出爾反爾,先是做了西城的宰相,再是乾涉人類之間的戰爭,你這樣,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不會吧!神魔大戰?楊陽冷汗直冒,由衷後悔不該央求父親。而不知情的人們更加一頭霧水你…你們又是哪條道上的?

“秦蒂絲,這是怎麼回事?”賀加斯的詢問,投下第一顆炸彈。

生命女神秦蒂絲!!!???

“是這樣的,賀加斯大人。”秦蒂絲溫柔的回複使更多人抽氣暈厥,“這個男人就是魔界宰相,當年的黑之導師。降魔戰爭結束後,他答應我們不會再影響艾斯嘉的進程,可是他違約了。而羅蘭是我們的義弟。”

“嗯。”賀加斯瞥了羅蘭一眼,他生美,對屬下亂結拜的行為便沒什麼反彈,目光轉到維烈身上,欠缺情緒起伏的眼底多了些什麼,“維烈·賽普路斯,當年你父親基連·賽普路斯打破禁忌,直接導致艾斯羅威亞的毀滅,如今你又跑到艾斯嘉撒野,還真是受不夠教訓。”

“你……”想起失去的故鄉,維烈湧出滿腔憤恨,卻發覺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都帶著敵意,不禁在這股壓力下氣餒。

協調神賀加斯,是魔導國千年來敬奉的至高神。

因此,得知主君和眾神沾親帶故的東城士兵眼中都多了一份崇敬;而中城的士兵是驚慌失措。見狀,諾因明白不退兵也不行了。

“你好自為之。秦蒂絲,你們也彆再插手人界的事,隨我回神界。”一手握著弟弟寄身的長劍,賀加斯另一隻手劃了個奇特的符號,開啟次元門。

“等等!”羅蘭和肖恩異口同聲,當賀加斯反射性地回首,羅蘭遲疑了一下,肖恩不顧一切地大步上前,“把身體還給帕爾!”

帕爾?這回有小聲的議論,被一連串驚愕衝昏頭的人們漸漸恢複思考能力,機靈的馬上猜出是光複王,騷動更進一步擴大。

“人類的罪孽,由人類承擔。”賀加斯毫無觸動地舉起手,“已死的生命,也不該留戀現世。”

“肖恩——”察覺他的用心,楊陽和希莉絲大驚失色。月倉促間架起的風壁被聖光輕易撕裂,千鈞一發之刻,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棕發青年麵前,雙手推出,半球形的湛藍色護壁結結實實擋下金黃色的光柱,揚起的塵風吹起來人黑天鵝絨長袍的下擺,和黑如夜色的長長發絲。

抬起頭,白皙秀雅的臉龐浮起淺淺的笑意,淡定的銀眸無畏地與天上的神祇對視。

“能折磨他的隻有我。”

魔域之王宣告。

“席恩!”楊陽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既鬆了一口長氣,又想把他痛毆一頓。肖恩萬萬沒料到兄長會冒出來,還救了自己,愣在當地。賀加斯平板的俊容浮動著一縷怒色,對這個挑釁深感不悅,一一掃視兄弟倆和附近的數人“看來我今天要做個大掃除,把不屬於人世的東西都清理了。”

“月!!!”

淒厲的呼喚伴隨著空間扭曲的波動響徹天際,感到不祥的預兆,血龍王擺脫友人的糾纏,趕回戰場,卻遲了一步。

包括席恩在內,每個人都怔住了,完全沒想到協調神頭一個對付的是月。

強橫的衝擊波粉碎了他貼身的防禦結界,從左肩到右腰撕開一條深深的裂口,乳白色的神聖之力中和了淡青色的風之力,最後是風元素體賴以為生的純粹風元素。

一旦失去憑依的肉體,不屬於現世的靈魂也將消散。

薩克……黑發皇子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變暗的視野最後的影像,是斷成兩半的法杖。

“不——”過去的情景再次重演,紮姆卡特化為人形,踉踉蹌蹌地衝過來。

啪!沒有血,斷裂的法杖掉落在地,然後是如殘雲飄下的長袍,落入一雙臂膀。

死寂。

楊陽麵無人色地抱著馬頸,牙齒上下打戰,全身抖個不住,被超出承受能力的打擊衝垮了意識,反複隻道“怎麼會……怎麼會……”

為什麼月會死?為什麼月會死?

是你害的!驚悟如雷霆貫穿她的腦海,使她哽咽著蜷縮成一團,不敢看友人死白的臉。

是你的複仇把他們帶到這裡!

茫然地抱緊,滿懷漸涼的空落,而不是過去溫暖充實的人體,黯淡的紅眸是灰燼的顏色。

還會有奇跡發生嗎?

不,不會了,即使有,他也不要再等,一千五百年太長了,太長了。

血紅的長發無風而動,驚人的氣浪以血龍王為中心發散開來,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在空氣中醞釀,斷斷續續的蒼白閃電形成無數炸雷。席恩設下隔絕力場,肖恩看出友人想乾什麼,哭喊道“不行啊,紮姆卡特!”

他想自我毀滅!

“愚昧的生物。”皺了皺眉,賀加斯雙手交抱,從中射出一道耀眼至極的光束,金屬蜂鳴的脆響震動全場。楊陽回過神,黑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怒“賀加斯!!!”

她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仿佛沒有感覺,抱著的衣服,紮姆卡特無聲無息地承接了神罰之劍。膨脹的光塊漂白了所有人的視界,當回蕩在耳畔的巨響終於停止,散開的煙霧裡露出一個焦黑的深坑。

“接下來——”裁決的手轉向黑發少女,一直劇烈顫動的魔封劍泛起光霧,一個虛幻的人影若隱若現地掙紮顯形,氣喘籲籲地摟住兄長“住手,賀加斯!”

看準這個機會,席恩瞬移到半空,劈手奪過魔封劍設下封印,相同的影響出現在賀加斯身上,金發從根部摻入銀亮的色澤。

“你……”發覺這一幕似曾相識,賀加斯瞪大眼,他自始至終沒搞明白對方是什麼人。

“久違了,把弟弟當牢犯的協調神大人。”席恩綻開爽朗的笑靨,往他小腹揮出一拳,直截了當地打暈他,既爽快又解氣,地上的人們都為他大不敬的揍神行徑目瞪口呆。

再補上一個昏睡咒,他隨手將帕西斯拋給比較近的羅蘭,對著虛空道“依路珂?”

“放心,父神。”黑發的小男孩憑空浮現,兩手各托著一顆光球,滿臉邀功地道,“都在這兒了,這可真是兩個強大的靈魂。”

“席恩!”楊陽震怒,朝敵人射了一箭,“你這個王八蛋,放了月和紮姆卡特!”肖恩卻喜出望外,一把握住她的長弓“謝謝你,席恩!”他知道若不是兄長出手,月的靈魂會當場消失,而月若死了,紮姆卡特自然也了無生趣。

“你謝他乾什麼,叫他放人!”昭霆急得跳腳。諾因拔出神劍“卑鄙的老僵屍,把他們三個都放了!”受他們倆刺激,眾神和魔界宰相也蠢蠢欲動。

“月前輩和龍王陛下我就接收了。”法杖一揮,冰藍色的幻網將兩人包裹住,向外展開的能量波宣誓著不容侵犯的力量,“暗黑神小弟弟我也請他住幾天。”

“混蛋!”楊陽忍不住怒罵。置若罔聞,席恩攜著人質,徑自和養子打道回府,留下一地泥塑木雕和一個超級爛攤子。

“還打嗎?”

“似乎打不下去了。”

兩位主帥交談過簡單的對話,各自收拾戰場退兵,安撫他們飽受驚嚇的城民。

未免不必要的謠言造成民間恐慌,羅蘭草擬了一份公文,對外宣布。當然省去了細節,也有所改動。其中最主要的是把魔王陛下的墮落全部歸咎到魔界宰相頭上,畢竟聖賢者傳說已經成為人民的精神支柱,要是明說他是怎麼樣的人,這打擊太大了。而維烈反正是敵人,就不客氣地大肆抹黑了。

於是東南北三城上下同感切齒憤恨,還有臣子建議主君將四方結界的範圍縮小,讓那幫不識好歹的家夥自生自滅,不過羅蘭不想給席恩可乘之機,雖然他隱約覺得四方結界不怎麼可靠。

最不可靠的神明們好歹還懂得吃一塹長一智,對義弟做了萬全的保安措施。

一場激烈的攻城戰就那麼無疾而終,隻有滿地腥血狼藉見證了它的慘酷。空氣中還帶著令人不快的鐵鏽味,赤紅的晚霞淒豔得像啜泣的血,為舉目所見揮染上抑鬱蒼涼的色彩。

金發城主踏上城頭,一眼就看到義父趴在箭垛上,定定注視遠方一個刺眼的焦黑深坑,那是血龍王和月祭司屍骨無存的地方。

“暮,我很抱歉。”他走近。

“啊?”黑龍王轉過頭,黑眸眨了眨,“不關你的事。”羅蘭直視他的眼“但是,是我叫你纏住血龍王的。”巴哈姆斯失笑“你可沒預料到協調神會出現。”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不阻止?”

“龍決不會對造物出手。”巴哈姆斯沉重地歎了口氣,“至於紮姆卡特,我看他當時根本不想活了。”羅蘭尷尬地紅了臉真是癡情,搞得我也有點不忍心。

想起義父經曆過相同的心傷,羅蘭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師父那邊,你那條鏈子再借他用用。你也見識了協調神是什麼德性,決不能讓他出來。”巴哈姆斯很不高興“賀加斯並不是邪神,他隻是本能地排斥非自然的生物,比帕西爾提斯那種喜歡虐殺的男人好多了。”

“我是死人,也是非自然的生物。”

“這個……”巴哈姆斯無言,為了義子,他可以和造物對抗。羅蘭冰藍色的眸子笑睇他,散發出蠱惑的魅力,清冽的嗓音如碎冰輕擊“我和師父一樣是壞人,你會嫌棄我,不要我嗎?”

“你是好孩子。”巴哈姆斯堅持,一心認為對方仍是記憶裡那個天真無邪的男孩,在迷霧森林精靈般的少年。

“嗬嗬,暮。”羅蘭苦澀而無奈地笑了,雙手搭上他的肩膀,頭部傾靠在他胸前,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字道,“那麼就一直相信下去吧,彆哪天看清我的真麵目,失望地跑掉。”

“龍的誓言,就是永遠。”

內心的某個角落得到了撫慰,羅蘭感到近乎虛脫的安心,也在這一刻,意識到對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哎呀呀,我竟然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嗎?

不不,是和這頭笨龍的孽緣太深了,如今想割舍也割舍不掉。換個角度想,有個絕對不會背叛的人信任依賴也不錯啊,人總有軟弱的部分。

“暮,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羅蘭認真許諾。巴哈姆斯大惑不解“你已經對我很好很好了。”

羅蘭噴笑,輕扯他的鬢發“龍啊,龍啊,暮,遇上你,才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巴哈姆斯反常的沒有回應,表情十分古怪,像是竭力的壓抑。

“怎麼,會痛?”羅蘭大奇,好玩地又拉了幾下,“你這裡還真脆弱耶。”

“那個…這裡是龍須。”似乎難以啟齒,強忍了一會兒,巴哈姆斯才吞吞吐吐地開口,秀美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暈,“羅蘭,對成龍做出這種行為,是。”羅蘭大驚,閃電般縮回手“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無意識地輕撥頭發,巴哈姆斯還有點氣息不穩。羅蘭更是麵紅耳赤汗如雨下,半晌才設法補救“對了對了,你和莉塔小姐,進展如何了?”實在不行請那位消火。

“我和莉塔不是那種關係,是她馬上也到發情期了,就這樣。”

原來如此,互相“幫忙”。

……發情期。想到這個詞,東城城主頓覺前途一片灰暗。

比起還有心情考慮種族繁衍的羅蘭,楊陽就是真正的愁雲慘霧。

月和紮姆卡特的死,對她的打擊遠勝星華,她隻想捅自己一千刀,隻要他們能活過來。

“那個混球爛人,又把月和紮姆卡特抓走了!”昭霆含淚怒罵,拍桌拍得手掌紅腫,“我們殺過去,無論如何也要救出他們!”

“席恩救了月。”肖恩起身和她對峙,“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是違反法則的,一旦媒介——身體被毀,就是徹底的完蛋。若不是席恩出手,他的靈魂就消失了!”眾人都是一呆。昭霆憋了會兒,大聲吼回去“那又怎麼樣!他有安好心嗎?”這回輪到肖恩悶掉。

“他安好心才奇怪吧。”吉西安也明白這條原理,說公道話,“單憑他救了月,我們是該感激。”

“感激個屁!”昭霆的嗓門更高八度。耶拉姆麵沉如水“他是標準的趁火打劫,不值得感謝。天曉得會對月和紮姆卡特做出什麼事來,看看普路托的例子吧。”聞言,眾人的心頭蒙上陰影。

“陽,你沒事吧?”諾因一直擔心地看著雙手抱頭,一聲不吭的心上人。維烈和希莉絲也關懷地走近。

“我不要報仇了……不要報仇了……”哭泣似的低語從泛白的雙唇顫抖著擠出。餘人麵麵相覷,越發不安。希莉絲試探著輕拍“陽?”

“我不要報仇了!”楊陽猛然爆發,淚水洶湧而下,死死握著拳頭哭得像個受儘委屈的孩子,“不要了!”

“楊陽……”維烈輕歎,將女兒擁入懷中。楊陽抓著他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哭喊“帶我去見席恩!我跪下求他!求他把月和紮姆卡特還給我!讓他們複活!”

“你不必如此……”耶拉姆的勸說被淒厲的怒吼打斷“你也不要報仇了!”

被衝刷得炯亮的黑眸瞪視黃玉色的瞳孔,裡麵是絕望的哀慟。

“算我求你,不要報仇了!你有沒有想過,昭霆死了,你會怎麼樣?你死了,昭霆又會怎麼樣!?我沒想,我沒想,所以紮姆卡特和月死了!是我害死他們!他們不該管我!紮姆卡特不該和我訂契約!他們本該幸福的!他們好不容易才幸福的啊!!”

“楊陽,你冷靜點……”肖恩聽得心痛難忍,柔聲勸慰。

“閉嘴!我很清醒!”楊陽用力一抹臉,再次哀求地凝視師兄,緩緩地,像要把心臟吐出來似的道,“神官已經死了……耶拉姆……我們殺再多人,他也活不過來了……不要死,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我寧願不報仇,求求你……”

良久,房裡死一般的寂靜,直到一聲抽搐般的歎息幽幽響起。

沒有回答,褐發少年低下頭,但昭霆知道他屈服了。楊陽也不再做聲,窩在父親懷裡啜泣。諾因總算逮到機會插口“為什麼放棄複仇?又不是羅蘭·福斯殺了他們,是史列蘭那神經病老哥。”

“你住嘴,殿下。”吉西安快被他氣死這小子太不會看情況了!楊陽沉靜地抬眼,深不見底卻透出冰冷的指控“你能保證你打贏,諾因?能保證我的朋友們決不會有事?”卡薩蘭城主無言以對,他心裡也不是毫無愧疚悲傷,隻是習慣性遷怒而已。

“那你要走嗎?”

“……不。”楊陽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也是我的朋友,我會幫你,不過……不能拿我以外的人的性命冒險。”諾因鬆了口氣“你不走就好了。”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楊陽用手背抹淚。希莉絲遞出手絹“擦擦臉吧,陽。”

“你還是給肖恩吧。”瞥了眼宿命的另一半,楊陽撲哧一笑。肖恩難堪地擦拭大花臉。維烈注意不和友人視線接觸,小心翼翼地道“那席恩那邊,怎麼辦?”

“我去交涉。”肖恩冷淡地道,“我給他跪,看我難受,他會爽的。”

“你這不是自取其辱嘛。”希莉絲憤然,隨即歎了口長氣,“算了,比起紮姆卡特和月,自尊是算不了什麼。”

“我也去!”楊陽拉住友人的袖子。肖恩苦笑“不,我一個人去,你們去隻會讓他痛宰。我一個人,丟臉也好過些。”眾人都想不出反駁的話。

“楊陽。”肖恩注視窗外如羽絨紛紛揚揚灑落的雪花,琥珀色的雙眼浮起深刻的感悟。

“嗯?”

“其實……如果能和席恩重歸於好,我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楊陽驚呆了。希莉絲難以置信地大叫“任何代價!?包括我?”肖恩沉沉看了她一眼“是。”

片刻之後,房間裡傳出男性哀哀的痛呼聲。

透明的水晶罩子裡,一大一小兩顆光團盤旋飛舞,青色的色澤明亮,不斷頂著另一顆有些無精打采,極其黯淡的火紅色光球。靜靜觀察這一幕,魔王一向淡漠的俊顏浮動著一縷罕見的怒氣。

“不可饒恕。”纖長優雅的指尖珍惜地撫摸光滑的弧麵,“月前輩是那麼傑出的法師,腦子裡藏了多少寶貴的知識;血龍王和維烈·賽普路斯合體,知道魔界的一切——這麼重要的兩個人,就差點被那個潔癖神殺了!”

“呃…主人。”哈瑪蓋斯擦擦汗,提醒他親愛的養父,“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席恩回過神,煩惱地道“他們不肯和我說話,我也怕傷到他們,靈魂這東西很脆弱,又非常精密,萬一損失一點就無法彌補了,還是得給他們造個身體。”

“那您要用死靈複活嗎?”

“嗯……月前輩還好辦,紮姆卡特就麻煩了。”席恩盤算著找條龍解剖,當然這不能告訴養子。都怪賀加斯,毀得連點渣也不剩,不然就有血肉基礎。憑空創造的能量太巨大,也未必合適。哈瑪蓋斯溫言道“主人,在現世他們能保持這種狀態,但是到冥界就隻能恢複靈體。您擁有[荊棘之冠],可以令他們服從。”這樣,這對有就能在冥界幸福地過日子了,問幾句話不要緊。

“對啊。”席恩隻覺醍醐灌頂,愁緒一掃而空,“哈瑪蓋斯,你真聰明。”

難得被養父誇獎,小龍很開心。魔王略一思忖,起而行“那我和依路珂走了,你好好看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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