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時分。
屋簷的燈光照在庭院裡,透著一股濃濃的暖意。
顧秋妍正和莎莎在院子裡堆雪人,女孩清脆的笑聲像一把把尖刀紮在周乙的心坎上。
“爸爸。”莎莎迎了過來。
他陪著莎莎玩了一會兒,然後不著痕跡地向顧秋妍遞了個眼神。
顧秋妍的心猛地一跳,她把莎莎帶進屋交給了劉媽。
兩人沿著街邊慢慢走著。
“好久沒一塊走走了。”
周乙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
顧秋妍見他神色有些沉鬱,便問:“平汝他,他還好嗎?應該離開哈爾濱了吧。
“我今天聽你的,沒去見他。
“哦,他還打了電話,但我沒回。”
周乙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摸出精致的煙盒,抽出一根點上。
他吸了兩口,停住腳步盯著顧秋妍的雙眼道:
“張平汝被抓了。
“昨天晚上高彬就派魯明盯上了他,他們把我這個特務科長瞞在鼓裡,今早采取的行動。”
顧秋妍如遭雷擊,整個天都塌了。
周乙沒有安慰她,眼神裡沒有一絲溫度。
賀慶華是蠢。
張平汝這些人是狂。
任何小看敵人,不夠謹慎的行為,都必將付出血的代價。
顧秋妍臉色慘白如紙,她死死抓住周乙的胳膊,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周乙,求求你,莎莎不能沒有父親,山裡也不能離開他。
“你得幫幫我們。”
周乙冷冷道:“你這個樣子,容易被人看到。”
顧秋妍連忙鬆開手,胡亂地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淚水,緊跟在他身邊:
“現在該怎麼辦?平汝他……他吃苦了沒?”
“這是肯定的。
“高彬親自審的他。
“高彬這個人,最擅長攻心。
“我現在擔心的,不是他吃不吃苦。而是他扛不住,把你和老魏,都給賣了。”
周乙邊走邊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
顧秋妍連忙解釋:
“平汝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跟平鈞一樣,都是鐵打的漢子,他絕對不會招認的!
“你……你想辦法去看看他好不好?”
周乙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如刀:
“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
“當初讓平鈞去佳木斯送信,你信誓旦旦說,走的是暗線,絕對不會出事!
“結果呢?
“佳木斯整個交通站被連根拔起,張平鈞,他的未婚妻,還有大胡子他們,全都丟了性命!
“現在,你又在這裡跟我打包票!
“在沒有取得絕對勝利之前,為什麼就非得見這一麵?就差這一天兩天嗎?
“你,老魏,你們所有人都犯了機會主義的毛病!
“總以為,總以為敵人是傻子……事實上,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張著一張大網,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一連串的質問像冰雹一樣砸在顧秋妍心上。
她再也忍不住,捂著臉,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
“周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求你……求你想想辦法吧。
“智有,智有他神通廣大,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沒有辦法。”
周乙又恢複了那種機械般的冷靜,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冰。
“智有有他的難處。你彆忘了,他是個商人。
“賀慶華就是前車之鑒。
“任何觸及他禁區的人,包括我都會有麻煩。
“高彬已經下令,抽調了劉萍和張平鈞的檔案資料。你的公公,張仲年先生,估摸著也很快會被請去警察廳喝茶。
“哎,終究是逃過了初一,沒逃過十五。
“這次可沒人能保得了他了。”
他頓了頓,目光逼視著她。
“現在,我必須確定最關鍵的一點。
“張平汝,到底知道我們多少事?
“他知道我多少事?”
顧秋妍微微吸了一口氣,鎮定說道: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就算心裡猜到一兩分,但他也絕不知道,你就是老武。”
“那就好。”
周乙微微鬆了口氣,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凝重。
“你這邊,也要隨時做好被捕的準備。
“如果……實在扛不住,就招了吧。
“招了,至少有活命的機會。隻要活著,我和智有,總會想辦法營救你。”
顧秋妍眼中閃過一絲徹底的絕望:“周乙,真……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沒有。”
周乙的聲音不帶絲毫轉圜餘地。
“現在我們這棟房子四周,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你要是敢離開半步,立馬就會有人跟上你,跑不掉的。
“同樣,我也做好了隨時就義的準備。”
顧秋妍的身體晃了晃,“老魏呢?你通知他們了嗎?”
“回來的時候,我在公園扔了代表‘緊急撤退’的紅紙條。
“再加上今天早上旅館那邊動了槍,他那邊這會兒,肯定已經收到消息了。”
周乙道。
顧秋妍緩緩低下頭。
悔恨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時貪戀所謂的天倫之樂,竟然會把所有人都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許久,她才重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看著周乙。
“周乙,如果……如果我和平汝都不在了,麻煩你,照顧好莎莎。”
周乙沉默了片刻:“你放心。
“莎莎也是我女兒。
“就算我們都不在了,高彬也不至於對一個孩子下手。
“畢竟,他也把莎莎當了三年的親孫女。智有會替我們處理好後事的。
“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
……
晚上。
高彬抱著粉嘟嘟的承宗叩響了劉振文家的大門。
“喲,高家小祖宗來了。”
“承宗,叫李奶奶。”
李蘭歡喜的接過了承宗。
“什麼李奶奶,是李姥姥。”劉振文瞪了婆娘一眼。
“對,對,以後就是姥姥了。”李蘭連忙改口,親了一口虎頭虎腦的承宗。
“姥姥,姥爺。”承宗很乖的喊了一聲。
“哎。”李蘭和劉振文連忙歡喜應了。
這孩子,眉眼間確實隨了他那個土匪媽,透著一股野性。
李蘭倒不是真的有多喜歡。
但這不眼瞅著女兒日後就得給這孩子當媽嘛,不喜歡也得硬著頭皮喜歡了。
“承宗!”
“想死你姨我了!小寶貝。”
待進了客廳,劉雅雯聽到動靜,像鳥從樓上飛奔下來,一把抱過孩子狠狠吧唧了好幾口。
“阿姨。”
承宗最喜歡漂亮的雅雯阿姨了,往她懷裡一趴,又香又軟乎。
待下人上了茶,幾人客套了幾句。
劉振文衝女兒和妻子使了個眼色。
“你倆帶承宗去樓上玩,我跟高廳長說幾句話。”
兩人會意,抱著承宗上樓去了。
劉振文笑著給高彬倒了茶水。
“老弟,你說這大雪天的,路又滑,怎麼還把孩子給帶來了,也不怕摔著。”
高彬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慢悠悠地笑說:“沒辦法,這孩子不跟他爹,就好黏著我這個爺爺。
“再者,今天春香跟我念叨,說該正經考慮一下智有和雯雯的婚事了。
“我這不就把承宗帶來了,讓他提前跟雯雯多親近親近。”
劉振文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這麼說,老弟你也是看好,並且同意這門婚事的?”
“隻要老哥你不嫌我們高攀,我當然是舉雙手看好。”高彬放下茶杯,姿態放得很低。
“哎,瞧你這話說的。”
劉振文擺了擺手。
“都這麼多年的老同事了,還說這些見外的話。
“說句老實話,我是很樂意看到他們倆在一塊的。
“我們家雯雯,你也是知道的,眼界高得很。之前於鏡濤、韋煥章家的公子哥,哪個她都瞧不上。
“難得跟智有對上了眼。
“我要是再棒打鴛鴦,這丫頭準得砸我手裡,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高彬聽他這麼說,爽笑兩聲道:“老哥,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有些話,我就敞開跟你說了。
“我先向老哥彙報一下今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