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揉了揉手腕,起身離開書桌,開始紮馬步,同時吐納。
武俠裡那種動輒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再彙聚於丹田,緊接著就是神功大成……的確是有人能做到。
但就和自己十歲就能考省狀元一樣,把極端特例當泛例,就是既天真又愚蠢了。
在練功方麵,他和潤生差距很大,不過自己能靠對《秦氏觀蛟法》的深入理解,來儘可能地縮短距離
這一年的堅持基本功吐納,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有種實打實地在夯實地基的感覺,隻等年齡到達,地基完工,再往上頭蓋房子,蓋高層,反倒是極為簡單的一件事了。
林書友看著小遠哥紮起了馬步,他真想現在把手中鋼筆丟開,也加入進去一起練功。
真煎熬啊。
四道題,把他從中午折磨到天黑,期間除了喝了杯彬哥桌上的水,其它啥也沒吃。
這會兒肚子更是早已餓得咕咕叫,他還得吸氣收腹,不讓這聲音吵到小遠哥寫東西和練功。
小遠哥肯定不至於這般嚴苛,但看著麵前空白的題紙,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啥都寫不出來時還光想著吃。
李追遠練完功,緩吐出一口悠長的氣。
再次看向林書友,發現他已麵色發白,嘴唇發顫。
不過,答題紙上雖然依舊一片空白,但草稿紙上倒是寫滿了字,他是有想法的,也在思考,但無法正式落於紙。
對此,李追遠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讓林書友寫這些,無異於讓張飛繡花。
相較而言,他更喜歡直來直去地打架,起乩降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題目先放在這兒,晚上睡覺時再想想,明天是周末,上午過來繼續坐在這兒解題。”
“啊?”林書友驚詫了一聲,然後馬上改口,“好,明白!”
過程是無比痛苦的,但要是讓老家的師父和爺爺知道自己因為怕學習而拒絕了這場教學,那麼過年回家時主座是彆想了,自己估計得和家裡的看門狗湊一桌。
“小遠哥,你吃什麼,我去幫你帶回來?”
“不用,我去店裡吃,你解決好你自己的,記得關門。”
李追遠離開寢室後,林書友整個人終於垮了下來,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彬哥不愧是彬哥,這麼長時間一直陪在小遠哥身邊,他到底是怎麼挺過來的?
店裡。
潤生做了一盆茨菇炒肉、一盆茶乾炒韭菜和一盆紫菜蛋花湯。
李追遠來了後,潤生先拿碗把菜和湯盛出來,然後自己再在盆裡點香。
倆人坐在桌前,吃起了晚飯。
“萌萌呢?”
“她下午和鄭佳怡一起出去逛街了。”
“嗯,潤生哥,你也可以出去玩玩,找些興趣愛好。”
“我覺得在店裡幫忙,就很好玩。”
以前還會因找不到死倒撈而手癢,現在小遠走江後,定期就能狠狠過把癮,平日裡,就能安生過日子了。
李追遠吃完飯,放下筷子。
潤生問道:“味道怎麼樣?”
“有點鹹。”
“下次我少放點。”
“不用,你口味重隨你的就行,下次湯幫我先盛出來你再放鹽。”
李追遠拿起身邊已晾溫了的補藥,端到小黑麵前。
小黑鼻子動了動,睜開眼,伸了個懶腰,狗態極為慵懶。
然後翻過身,走到狗盆邊,開始吃起補藥。
它是真的把補藥當飯吃,至於其它的食物,哪怕是肉食,它都沒太大興趣,就算端一盆肉放它麵前,它也就偶爾來上一塊,當零食嘗個味兒。
李追遠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又捏了捏它的狗腿。
“怎麼感覺小黑還在繼續長身子?”
“嗯。”潤生咬了一口香,“確實還在長身體。”
“這個狗籠子,又要嫌小了吧,得再訂做一個。”
“不用,他和我睡就行。”
李追遠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小黑就算沒籠子關著,它也懶得出去跑,它打小就對外頭的世界不感興趣,隻喜歡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小小年紀,就已看破了狗生。
最重要的是,這家夥就算不運動,可骨骼發育得卻很好,現在要是立起來話,有股子類似藏獒的氣質。
李追遠拍了拍它的腦袋:
“哪天有空,牽你出門遛遛。”
正在吃補藥的小黑哼了哼鼻子,似乎對這個建議一點都不感興趣。
“小遠,學校國慶要放假的吧?”
“嗯,要放的。”
“你回南通麼?”
“回的。”
“嘿嘿,我想我爺了。”
李追遠一邊繼續摸著狗一邊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我也想我太爺了。”
……
“這些書,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老先生拿著放大鏡,仔細地檢查著。
陰萌說道:“家裡祖傳的。”
老先生問道:“你家是哪裡人?”
“蓉城人。”
“祖上當過道士?”
“嗯。”
“這書上一股子腐味兒,新見的光,衝了氣,分明是從哪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新挖出來的,下墓了?”
“誰下墓去挖書?”
老先生搖頭道:“這你就不懂了,隻有那些沒眼力見兒的蠢貨盜墓賊,才喜歡下墓去拿金銀珠寶,實際上,這種帶了字或者畫的玩意兒,價值才最高。”
“快點開價吧。”
“這東西,尾巴都處理乾淨了吧?”
“不會給你惹麻煩。”
“那行,這個數,怎麼樣?”老先生在其麵前的紙上寫下數額。
“可以。”
“你那裡,還有這樣的書麼?都可以給我拿來,我繼續收。”
“沒有了。”
這些是小遠看不上的,自己才拿出來賣。
至於小遠看的那些書,陰萌清楚,那些都是無價之寶。
“你稍等,我去給你拿錢。”
老先生進了裡屋,過了會兒走了出來,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將它遞給陰萌後,說道:“你數數。”
陰萌把袋子放桌上,自己一遝一遝地取出來數著。
老先生自顧自地喝著茶。
“好了,不多不少,正好。”陰萌把袋子提起來,可以去買車了……不對,自己得先去考駕照。
陰萌正準備往外走時,老先生又喊住了她:“姑娘,再等等。”
“你還有什麼事?”
“能留個聯係方式麼?”
“不留。”
“姑娘祖上,真是道士?”
“算是吧。”
“我最近新購了一棟房子,不知姑娘能否來幫我看一看?”
“不看。”
“紅封的話,姑娘可以開個價。”
“我錢夠了,再見。”
陰萌提著錢出去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裡屋就走出來一個光頭男子。
“東家,要不要我去摸一摸她的底?”
老先生擺擺手:“算了,彆惹麻煩。”
“不就是個盜墓賊麼,哪裡會有什麼麻煩?”
“東西是新出土的沒錯,但那姑娘眉宇方正,自帶英氣,絕不是盜墓的。”
“那就是幫忙銷贓的。”
“你看看我這茶杯。”
光頭男子低頭看去發現杯中茶水清亮,沒什麼異常。
“怎的了?”
老先生伸出拇指,在嘴裡沾了點唾沫,然後將指尖蘸入杯中,頃刻間,杯中的水變黑了。
“這,下毒了?”
老先生搖搖頭,再次輕晃茶杯,黑色又消退了。
“沒下毒,這是人家特意給我留的警告。當然,你要是繼續沒完沒了的話,那就不會再是警告了。”
老先生舉著茶杯,仔細端詳著,然後又笑道:
“比起今晚收的這些書,這一套功夫倒是更讓我感興趣,我隻在師父的日記裡見過,有一類江湖人,就喜歡用這種行事風格。”
“那……”
“還那什麼那,沒看見我都已經認慫了麼,打開門做生意,細水長流吧。”
陰萌走出巷子,來到外麵,鄭佳怡提著大包小包小跑過來,問道:“怎麼樣萌萌,都賣了麼?”
“嗯。”
“哇,這麼多錢,你趕緊收好,彆露出來,對了,我們趕緊走,快點。”
鄭佳怡拉著陰萌走到街邊馬路,吳胖子見人出來了,馬上將車子發動。
二女上車後,吳胖子一腳油門踩出,一邊開還一邊通過反光鏡查看後方情況。
鄭佳怡也是一樣,整個人跪在後車座上,通過後車窗做著觀察。
二人這警惕的模樣,像是在拍諜戰劇。
汽車開到校門口,吳胖子打開車窗和保安打了聲招呼,校門開了,吳胖子把車開進去,一直開到商店前才停下。
就是這麼短短的一點路,鄭佳怡還是陪著陰萌一起下車,護送著進店。
等看見了潤生後,鄭佳怡才拍著胸脯長舒一口氣。
然後,她去貨架上拿了兩瓶汽水,走到櫃台結賬。
陰萌笑著說道:“拿去吧。”
“我欠你很多了,可不能再繼續欠了,萌萌。”
陰萌:“老是說欠的話,關係就不會長久。”
鄭佳怡笑著走上前,對著陰萌的臉親了一口:“萌萌,你真好,對了,對了,萌萌,你要是不急著買車的話,記得把錢先存銀行。”
“嗯,我會的。”
鄭佳怡很是開心地離開了。
陰萌用手背擦了擦臉,對潤生說道:“她好像沒發生什麼變化。”
潤生:“你和她關係已經親密了。”
“也是。”陰萌點點頭,“那我這幾天偷偷對她跟蹤觀察一下,看看她日常生活中對彆人的態度有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麻煩,這可是小遠哥布置給我的任務。”
“晚上小遠來這裡吃飯,問起你時,喊的也是‘萌萌’。”
陰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指著潤生道:
“你是知道怎麼讓我開心的。”
……
“班長大人,這是你的。一封是本校的,一封是海河大學的。”
寢室裡,一個女生將兩封情書送到周雲雲桌前,周雲雲看都沒看,就把它們放進了抽屜裡。
“唉。”旁邊一個正坐在床邊塗指甲油的女生發出感慨,“雲雲啊,真的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啊。”
對鋪的女生指著她笑道:“你這到底說的是什麼虎狼之詞啊!”
“我說的是事實啊,你看咱雲雲多受歡迎,開學以來,情書都收了多少封了。”
“這倒是,不過,雲雲,你怎麼想著組織我們去海河大學聯誼呀?我聽其它班的人說,是你建議的。”
周雲雲開口道:“不是你們成天在宿舍裡喊著要找白馬王子麼,我在幫你們撒網。”
女生對著剛塗好的地方吹了吹:“話說,雲雲,你這是不打算談對象還是早已心有所屬了?”
“暫時不想考慮這些,以學業為重。”
“咦~~”
“嘿~~”
宿舍幾個女生一齊發出長音,顯然是不信的。
周雲雲笑著把自己衣服放進盆裡,問道:“你們有臟衣服麼,我順手幫你們洗了。”
“愛你喲,雲雲,我要是男的肯定把你娶回家狠狠疼。”
周雲雲端起盆,將洗衣皂放進去,走出寢室,來到水池。
水池這邊的燈泡似乎是壞了,亮不起來,但走廊的燈光也勉強夠用了,不往深處去就是了。
打開水龍頭,放著水,她的思緒開始逐漸飄蕩飄進了高中教室的窗戶,飄向了講台,落在了左側那一邊。
有些時候,感覺,就是這般莫名其妙的,連本人都不清楚,這壇酒,到底是什麼時候陳下的。
她記得他一開始的刺頭放浪,敢在校內打架敢和老師頂嘴,敢在被喊上黑板做題時,一邊撓頭一邊在黑板上畫出了一個機器貓。
後來,他一下子變得沉穩了,開始很用功的學習,成績從班級末尾逐漸上升到前幾。
浪子回頭的故事,向來帶有極大的吸引力。
她從未後悔在高考前向他表白,哪怕沒有結果卻也依舊感到快慰。
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她認同書上看到的那句話:最好的青春,應該完整地放在相框裡。
事實上,一直到今天見到他之前,她都沒有那種明確的想法。
但見到他後,以及他又表現出的那種距離感,讓她再度感到著迷,因為他好像又變了。
其實,對於譚文彬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高中時,同齡人還在埋頭苦讀時,他已經撈起了死倒。
大學同學們忙著去追尋青春的意義時,他早已頻繁接觸了生死,而且前陣子,他還親手用石頭砸死了一個人,更是一個人滅了一窩邪祟。
人生的厚重感源自於寬度而不是長度,大學裡那些能靠著自己能力早早賺到錢實現經濟獨立的人,看著自己的同學都會有一種看“孩子”的感覺,更何況是眼下的譚文彬。
隻不過其他人很難有這種察覺,可誰叫周雲雲一直喜歡對他仔細閱讀。
當你把他從放浪少年看到穩重再看到成熟“大叔”時,你也就自然而然地就想去走進他。
哪怕明知道沒有結果哪怕對方再次表現出了距離感,可你依舊無法控製住你自己。
這很蠢,卻又讓人沉迷。
水放好了,周雲雲開始洗起衣服。
洗著洗著,身後傳來了聲音:
“同學,借一下洗衣皂。”
周雲雲正在用力涮衣服,雙手都在按壓,就說道:“你拿吧。”
放在水槽邊的洗衣皂被一隻手拿走。
過了會兒,身後傳來脫衣服的聲音。
周雲雲沒當回事,可能人家隻是身上的外套臟了來洗一洗呢。
“嘶啦……嘶啦……嘶啦……”
接下來,是密集的撕裂聲,像是在撕扯膠帶。
周雲雲有些好奇了,你到底在洗什麼東西?
她回過頭,看向身後,對方站在自己對麵的水池,距離有差不多十米,看不真切。
“同學,你的洗衣皂在哪裡買的,很香,很好用。”
“就在學校店裡買的。”
“哦。”
“嘶啦……嘶啦……嘶啦……”
撕扯的聲音又出現了,隱約間能看見對方正在脫衣服的動作。
這是把膠帶裹身上了麼?
周雲雲問道:“你在洗什麼?”
“身上毛多臟。”
周雲雲怔了一下,所以,這是在脫毛麼?
雖然有些驚訝,但學校裡向來都是什麼人都有,她也就懶得再管人家的事。
把衣服涮好又擠乾後,周雲雲端起盆,問道:“你洗衣皂用好了麼,我要走了。”
“用好了,你拿吧。”
周雲雲走了過去,靠近後,能看見黑黢黢的裡頭,有一道身影正在用力搓著衣服。
對方似乎穿得很清涼,因為沒能看見衣服的棱角。
周雲雲伸手拿起旁邊的洗衣皂,放到自己盆裡,然後向外走去。
剛走出水池間,來到走廊燈光下,她就驚訝地發現自己盆內衣服上有一灘殷紅的血。
女生有時候會因生理原因弄臟衣服,這很正常,但問題是,盆裡的衣服她才剛剛洗過呀。
而且,最紅的是這塊洗衣皂,簡直像是浸潤了血一樣,還在冒著血泡泡。
周雲雲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水池裡,恰好這時不知怎麼的,原本接觸不良的電路忽又接上了,裡頭的燈泡連續閃爍了幾下。
水池裡,
一個人,腳下全是鮮血,正在向四周擴散。
她站在水池邊,身前腰部以上位置,從小腹、肚子、胸口、脖子、臉,整一大塊的皮,全都傾落在水槽裡。
此時,
她的雙手正在用力搓洗著……自己身上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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