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拿出信紙。
上麵的字,很好看,但內容很簡短。
“給我表姐下咒的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說法。
明天中午十二點,校大禮堂後台見。
——南通濠河碼頭插坐,撈屍李。”
趙夢瑤整個人臉色都變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喂,我們雲雲,老家是哪裡來著?”
張馨把行李箱拉上,她是金陵人,也是江蘇的,所以順口回答道:“南通。”
童妍妍這時開口道:“今天那個跟在警察身邊的少年,不是說是雲雲的表弟麼,那應該也是南通的?”
張馨:“應該是吧。”
趙夢瑤下了床。
張馨問道:“你要出去見他了?”
“啊?”
張馨無語道:“見那男的?給你寫情書的那個。”
“我……我……對,我是去見他。”
周勝男問道:“你準備要答應了?”
趙夢瑤搖頭:“不,我是去拒絕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嗬嗬,你們在想什麼呢,我是那麼隨便的人麼,給一封情書就答應?
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班長豈不是早就談了十幾任了?”
因為趙夢瑤又提起了周雲雲,大家剛剛燃起了那一點點想說話的興致,又被瞬間撲滅了。
大家都低下頭,不再言語。
趙夢瑤走出了寢室,她先下了樓,宿舍樓門口,宿管阿姨正準備關門,見她下來了,問道:
“你是要出去麼,快去快回,我等你一會兒。”
“不不不,沒事的,阿姨,你關門,我不出去。”
趙夢瑤似是猛然想到了什麼,連續揮手後,又跑上了樓梯。
她也沒回宿舍,而是進入了樓層裡的公共廁所,躲入了最裡麵的坑位,將門板閉合。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紙,將紙撐開,對著中間一吹,紙張膨脹成元寶狀,又像是一艘小船,緊接著她將那張“情書”,塞入了紙船裡。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裡預備時,深吸一口氣。
“嘔……”
在廁所裡深呼吸,一股臭氣,讓其感到惡心。
乾嘔兩聲後,她下定決心,將手指送到嘴裡將指尖咬破,然後將血滴在紙船上,等紙船被鮮血大麵積地浸透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煙盒,自煙盒中取出打火機。
“啪嚓!”
打火機將紅色的紙船點燃,被其丟入下方的便槽中。
“嘩啦啦!”
正好最前端的蓄水池到達一定水位,開始放水,便槽裡水流洶湧,燃燒的紙船沒入圓洞中。
前方某個坑位裡,有人罵道:
“有沒有公德心,在廁所裡抽煙啊!”
……
六院,病房。
譚文彬坐在椅子上,雙臂交叉,雙腳疊起翹在病床邊。
這樣雖然距離床有點遠,但可以在關注床上病人的同時,也能兼顧床底下的三盞蠟燭。
周雲雲睡著了,睡了很久。
這時,她眼皮輕顫,醒了。
眼裡雖然還有些許迷茫,但屬於個人的神采,正在逐步恢複。
她似乎是在思考,回憶今天發生的事。
然後,她的眼裡再次流露出驚恐,一個個恐怖的畫麵開始襲擊她的腦海,身體也開始本能地蜷曲。
“你醒了?”
周雲雲扭頭,看向身側的譚文彬,她牙齒咬著嘴唇,眼裡淚水流出。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譚文彬伸手想要去幫她擦拭眼淚,這已經不是周雲雲今天第一次哭了,白天躺在病床上她雙目迷茫無神時,看見自己也哭了。
不過,當譚文彬的手伸過去時,周雲雲主動抓住,緊接著,將自己的頭埋向譚文彬。
譚文彬隻能彎下腰,將她摟住,手掌在她後背輕拍。
女生當班長,不嚴厲,聲音不高,就鎮不住人。
譚文彬以前作為班級左護法,也沒少被班長吼和教育。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班長如此柔弱的一麵。
哪怕是高考前夕,她向自己說出喜歡時,她也自信洋溢如同天上的虹。
但現在的她,很害怕,很虛弱,很渴望依靠,很渴望安全感。
譚文彬摟著她,眼裡流露出狠厲。
他一直在回避著自己對周雲雲的感覺,喜歡麼?
應該是喜歡的。
她很漂亮,她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她的自信她的笑容,曾點綴過自己的青春。
要是不喜歡的話,他不會跟譚叔叔講起她,還因此被譚阿姨給偷聽到了。
要是沒動心的話,他也不會跟潤生去講,讓潤生幾次三番調侃他:何時生娃。
可你要說真愛得死去活來那種地步,那肯定是沒有的,因為它實際上並未真的開始。
但是她對自己而言,真的是不同的。
這是一種連外人都能看出的不同,比如林書友。
而除了這些以外,今日周雲雲的遭遇,更是重新撕扯出譚文彬心裡另一道傷疤。
他曾經親眼目睹過鄭海洋死在自己麵前,今天,他就差點要目睹周雲雲在自己麵前摔死。
已經體驗過一次失去,再來一次時,那種憤怒,可想而知。
他一直壓抑著這股憤怒,白天小遠在時,他沒表現出來,那是因為他不想去乾預和影響小遠的判斷,小遠已經去和自己父親對這起事件進行調查去了。
一旦調查結果出來,找到真凶,譚文彬會跪在小遠哥麵前,請求他幫自己報仇。
他很清楚,小遠哥不喜歡被情緒所綁架,小遠哥很排斥感情用事,但他譚文彬就是忍不了。
他要把對周雲雲下手的人,弄死,弄死,弄死!
周雲雲的哭泣漸漸停止,她挪開了頭,譚文彬臉上的狠厲神情斂去,變回和煦的笑容。
“謝謝你,彬彬。”
譚文彬幫她整理好枕頭,讓她靠得更舒服一點。
等自己起身與她拉開距離時,周雲雲雙手抬起,拉住了他的衣服。
她很害怕。
“不要走……”
譚文彬聳了聳肩,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水果,說道:
“我隻是想給你表現一下在病床邊削蘋果的經典畫麵。”
周雲雲抬起頭,看向床頭櫃,那裡確實放著一個果籃。
她的唇,也很乾。
但她還是搖頭,手繼續抓著男生的衣服。
她現在不是兒女情長不是舍不得自己意中人離開而做的撒嬌,她剛剛經曆過恐怖,目前還處於餘溫陰影下。
“行吧。”
譚文彬拿起一個蘋果一把水果刀,側身在病床邊躺下。
周雲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將自己的臉靠在譚文彬胸膛上,手臂則環住他的腰,生怕他會消失。
譚文彬則哼著歌,削起了蘋果。
削下一塊後,就遞送到她嘴裡,她張嘴吃了下去,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唇觸碰到對方的手指。
而這種柔軟溫潤的觸感反倒是讓譚文彬心裡有種小鹿亂跳的感覺。
吃了半個蘋果後,周雲雲說道:“不吃了,你吃。”
譚文彬就把剩下的半個蘋果,自己啃了。
周雲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譚文彬清楚,這時候不是幫她回憶的時候,而是笑著反問道:
“那我應該在床底?”
周雲雲似乎意識到,自己正貼著他的胸膛手也摟著他的腰。
但她隻是把臉輕輕抬起,手也緩緩挪開,片刻後,臉又貼了回去,手摟得更緊。
良久,她再次開口道:“我到底……怎麼了?”
“一場噩夢,現在噩夢結束了,以後就都是美夢了。”
譚文彬指尖輕輕拍打女孩後背。
他不打算告訴周雲雲真相,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適應真相。
周雲雲,畢竟不是阿璃。
當初,小遠哥拚著透支,把陣法布置好去反殺那對侏儒父子,是自己騎著三輪車靠抽自個兒巴掌提神,把小遠哥送回李大爺家的壩子上。
小遠哥對阿璃說,有人要算計他,他已經做了反擊,要把算計自己的人弄死。
自己當時就昏在旁邊,雖暈但見,一直冰冷沒有表情的小姑娘阿璃,笑了。
可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訴周雲雲,再將自己過去和未來將經曆的事也告訴她,哪怕忽略掉走江的因果關係影響,那她……能真的接受得了麼?
自己跟著小遠哥做完任務回來,告訴她:嘿,你知道我多厲害麼我今晚用石頭活生生砸死了一個人;我今晚一個人,把一窩子的邪祟給乾掉了!
不是每個女生,都像阿璃那樣,直接對此表示開心的。
當然,他也不希望她變成阿璃,他希望她能依舊像過去那樣,自信陽光地過著屬於她的生活。
如果可以,自己能偶爾見一見她,就已經很快樂了。
她要是找對象了,自己心裡也會遺憾,晚上可能會失眠一下,但最終還是能開解自己的。
隻是現在……譚文彬看了看懷裡的她,以及他的手指停止拍動後,指尖觸及到她後背,哪怕隔著衣服也能感知到的那股滑膩感。
他不是一個天真的人,他清楚:原本自己刻意遵守的距離感,好像被破開了缺口。
“譚文彬。”
周雲雲的臉繼續貼在他的胸上,喊出了他的全名。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譚文彬,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分開的那種。”
“那不好吧,你正好生病了,這不顯得我趁虛而入麼?”
“你不答應也無所謂的。”周雲雲抬起頭,看向他的臉,“沒規定說,隻準男生追求女生,我也可以追求你。”
“彆彆彆,犯不上,犯不上,老班長,咱不受這委屈。”
“你是有喜歡的女孩了麼?”
“有的。”
周雲雲低下頭,沉默了。
這句回複,似乎一下子抽去了她先前鼓起的所有勇氣。
“我以前啊,總是在自習課上故意搞怪,就想聽她生氣地對我吼一聲:‘譚文彬,你給我安靜點!’”
“噗哧……”
女孩笑了。
譚文彬:“譚文彬,你自己不要學習可以,彆影響其他同學學習!”
“好了。”女孩手抓著譚文彬的腰,晃了晃。
“譚文彬,你再不聽話我就去告訴老師!”
“可以了,可以了。”周雲雲的臉紅了。
“譚文彬,現在正是學習的時候,你不要你的前途了麼!”
“停下,夠了。”周雲雲的拳頭,輕捶著男孩的胸。
譚文彬低下頭,看著懷裡的女孩:
“班長。”
周雲雲身體略微繃緊。
“我也沒想到,我這隻癩蛤蟆,有一天,也能吃到天鵝肉。”
“不要,不要……”
周雲雲很不滿地繼續輕捶著譚文彬的胸膛。
“這個時候,不要做比喻,不要用比喻。”
唉,女人可真難伺候。
“班長。”
“嗯……”
“我喜歡你。”
周雲雲滿足了,她閉上眼,嘴角露出笑意,呼吸逐漸平穩。
就如同先前譚文彬所說的,噩夢過去了,接下來就是美夢了。
就當是,一場夢吧。
至少在夢裡,她得到了滿足。
她睡著了。
這次眉頭不再皺起,神情很舒適恬淡,甚至,還帶著些許甜美。
譚文彬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雖然這時候環境不合適,而且吸煙有害健康,二手煙危害也極大,他也戒煙了且之前身上那包給自己老爹了……
但他真想在此時就這麼躺在這裡點上一根,然後連續吐出一個個興奮的小煙圈,跟動畫片裡蒸汽火車頭那樣:“嘟嘟嘟!”
將女孩的手挪開,將她溫柔地安頓好,蓋上被子。
譚文彬下了床,先低頭查看了一眼那三根還在正常燃燒的蠟燭,然後直起身,輕輕扭了扭腰和脖子。
小遠哥和自己親爹去調查了,也不曉得親爹有沒有遺傳夠自己的優秀天賦,能不能好好配合小遠哥。
忽然間,譚文彬感覺似乎有一股陰風吹了進來,吹到了他的臉上,讓他額頭一涼。
病房的門窗,都是關著的,不通風。
經曆了這麼多事,譚文彬也有經驗了:有情況。
他左手伸入口袋裡掏符,右手從包裡抽出黃河鏟。
緩步繞過病床,麵朝病房門。
以前,他習慣站在小遠哥麵前,現在自己身後,又多了一個需要自己後背的人。
深夜的醫院,顯得很是寧靜,這一層又是單人病房,能住在這裡的,要麼是病人的病情特殊,要麼就是病人的身份特殊。
所以,今晚,除了這裡,這一層的病房,其實都是空置的。
一名身穿白色破洞背心,背著竹筐,左手拄著木棍的老頭,通過樓梯,來到了這一層。
他看起來約莫七十歲,但實際年齡可能沒那麼大,因為那張褶皺乾瘦的臉,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在農村飽經生活風霜的老農。
腳上的那雙新布鞋,是他全身上下的唯一體麵,這一身打扮,像是出門趕集。
老頭揚起手中木棍,往背上竹筐裡一挑,再向前一甩。
一個臟臟破破的布娃娃,落在了地上。
老頭喉嚨裡發出晦澀雜糅的音節,手中木棍圍繞著布娃娃連續畫圈。
布娃娃開始顫抖,一縷縷黑煙從布娃娃身上竄出,最後在前方,凝聚出一個十四五歲一身破爛狼狽的少女。
少女的身上滿是縫補的痕跡,一根根銀針更是遍布全身,散亂的頭發,將臉完全遮住。
她開始前進,沿著廊道,一步拖著一步,來到了那間病房前。
她轉身,想要進去,但身形剛鑽入一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彈開,倒退了出去。
身後,老頭目露疑惑。
病房內。
沒走陰的譚文彬隻覺得陰風忽然加劇,卻又戛然而止,病房四周,傳來輕顫與摩擦聲。
他馬上回頭看去,見病床底下的三盞蠟燭隻是輕微晃了一下,卻還在繼續正常燃燒,不由舒了口氣。
就在這時,寂靜的醫院大樓裡,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響指。
“啪!”
三根蠟燭,瞬間熄滅!
譚文彬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正在進行第二次進入嘗試,她的身體先穿過了一半,然後,全部進去了。
老頭見狀,臉上的疑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略帶矜持的笑容:
“嗬嗬,一個小小的都沒聽說過的撈屍人,居然敢跟我家要說法。
那好,老頭子我今天,就滿足你。
不知道,這個說法,你滿不滿意啊?”
這時,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
“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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