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宦官笑著問道:“咋了,你還有事。”
“那個,乾爹,我還得把小王公公的也一起挖一下。”
沒小王公公的帶路引薦,彆說認識這大宦官了,自己怕是連宮裡的禁製機關都繞不過去。
隻是,讓大宦官知道自己居然和那小王公公一個待遇,其心裡怕是要不高興的。
但現在,其實也無所謂了。
等小遠哥將那咒力解決完,將軍一死,這裡的一切,也都將塵歸塵土歸土。
“他在那兒。”大宦官伸手指了一下。
“哎,我曉得,他告訴過我。”
譚文彬拿起鏟子挖掘起來,小王公公雖然沒棺材,但埋得還挺深,這也算是僅次於擁有棺材之外的頂格優厚待遇了。
挖到了,也找到了小王公公告訴自己的身份玉佩,譚文彬開始收殮其遺骨。
大宦官非但沒生氣,反而發出了一聲歎息:“可惜了,小彬子,咱已經死了,要是咱能在生前遇到你,咱就算豁出一切,也願意為你鋪路啊。”
“嘿嘿。”
“你小子,天生就是當大太監的料!”
譚文彬:“……”
“你也覺得可惜吧,在我大漢,當宦官,還是很威風的。”
……
漫長的隊伍,不斷前行。
幻世沙對他們和對李追遠,都毫無影響。
隊伍,就這麼來到了石門出口處。
接下來,就隻能一個一個地進去了。
李追遠仍然被抬著,他清楚,自己其實不配坐在這個位置。
這群人,像是一麵太過乾淨的鏡子,照出了自己灰暗的底色。
在自己對他們張口說話前,自己心底其實就預判到了結果,他們一定會同意,絕不會有意外。
而這,也是少年先前感到痛苦的原因。
這裡,沒有精密算計,沒有掌控拿捏,沒有利益交換……隻有最單純的意氣用事。
才剛剛勉強學會與身邊一小撮人進行基礎情緒交流的自己,忽然一下子麵對這樣的場麵,不亞於遭受一場酷刑。
好在,他挺過來了。
他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其實並不在乎自己的內心是否擁有仁愛、關懷、同情。
他們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真實目的。
他們隻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在保護蒼生,是否在捍衛正道。
自己的病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地恢複,但自己的想法和方向,則可以進行調整。
兩家龍王的傳承,是榮譽,能給予自己身份地位,可同時,也是無法逃脫的責任。
而自己沉迷於與江水的鬥智鬥勇中,似乎還可以再分出一點心思,去多看看這江裡的景色。
自己曾埋怨過魏正道沒留下過病例藥方。
可現在,李追遠隱約有種感覺,魏正道似是留下了的。
他書中左一個右一個“為正道所滅”,可能並不僅僅是為了掩藏自己私貨而覆上的政治正確,也不是單純的戲謔調侃暗諷。
作為自己的病友,魏正道可能也經曆過相似的事。
他們這種人,太需要一種自我的邏輯自洽,一旦發生衝突,就會感到痛苦。
就算內心沒有足夠的感情,但隻要你的行為符合正道邏輯,那就無需煎熬。
李追遠抬起自己的右手,置於自己麵前,他現在隻能看見一道模糊的影子:
“魏正道……”
下一刻,李追遠從竹杠上滑落下來,他走到石門口,站在邊緣麵對著身前一眾人,開口道:
“為正道,為蒼生,請諸位……慢走。”
第一個人上前,經過李追遠麵前時,略作停頓,喊了聲:“謝龍王相送!”
隨即,他步入石門後,龍眼鎖門陣法,早已被李追遠開啟。
他進去後,石門外,當即傳來漫天火光,有黑霧彌漫,卻又很快被烈焰焚噬,裡頭,似有龍吟。
待石門外火焰熄滅第二個人上前:“謝龍王相送!”
他進去了,火焰再起。
在一雙威嚴的龍眸下,這一股咒力,被直接煉化。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每次石門外的大火熄滅,都預示著下一個地進去。
在這一聲聲“謝龍王相送”的回應聲中,他們一個一個地步入其中。
幾百年前,一位秦家龍王到來,幫他們鎮壓邪祟;幾百年後,又一位秦家傳承者出現,帶領他們消除天災。
那位帶他們進來,這位帶他們離開。
不遠處,潤生熊善等人站在那裡,還有被特意帶過來的解順安。
此時,解順安將額頭抵在地上,沉默不語。
石門這邊的人數,越來越少。
那邊的火焰,也呈現出越來越弱的架勢。
但好在,當最後一個人進去後,火焰還是將其與其體內所攜帶的咒力,給焚滅了。
停下一小會兒後石門外就傳來一陣坍塌脫落聲。
陣法有些時候就和機器一樣,連軸轉時能靠慣性勉強維持,可一旦真停下來了,那就哪哪兒都是毛病。
這座由秦戡親自布置,再由李追遠修複的秦家陣法,終於走完了它的使命。
李追遠轉身,麵朝石門外,拜了一下,輕聲道:
“多謝諸位。”
起身後,身子一陣搖晃,差點沒能站穩。
沒有了不可直視者,大家都能鬆一口氣。
潤生跑上前,蹲下來,伸手在小遠麵前揮了揮。
“潤生哥,我還沒全瞎呢。”
“這眼睛都紅透咧。”
“沒事,休息一陣子就好了,不礙事。”
潤生轉過身,將少年背起,讓他好好休息。
熊善這時走了過來,說道:“龍……李……”
李追遠趴在潤生背上,閉著眼,直接道:“說事。”
熊善:“是這樣的,我在下這裡之前,在湖邊留了兩個稻草人傀儡,現在那裡起了反應,人,很多人,能引起靈覺反應的人,來到了湖邊,就在我們上頭。”
李追遠:“是那三家的人來了。”
自己緊趕慢趕,強推進度,也是有擔心那三家人來了,會對這裡格局造成破壞的擔憂。
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
熊善開口道:“我準備和我妻子,上去找他們為老二老三報仇,至於孩子,就先……”
李追遠清楚,這對夫妻自從知道自己身份後,就滿腦子的想著去求死,好把孩子托孤給自己。
他們倆的育兒經,真的是從頭到尾都保持著絕對極端。
上頭人多,應該是三家傾巢而出了。
螞蟻多了也能咬死象,老二老三大概率也是被圍捉的,外加他們倆現在狀態也不好,現在上去,是能殺一些人,但自己肯定也會死。
李追遠:“我答應你們,你們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會把你們兒子送去一家條件好的孤兒院,再捐助點錢。”
熊善:“……”
剛準備配合丈夫一起表現出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梨花,隻覺得腦子一愣,情不自禁道:“大恩大德,下輩子……啥?”
“阿友。”
“在!”
“提著解順安。”李追遠換了個姿勢貼在潤生背上,“去那座巨坑。”
眾人重新回到巨坑邊。
棺材蓋依舊開著,趕屍道人仍保持著站姿。
譚文彬這會兒也跑回來了,手裡提著三個袋子,兩大一小。
林書友把解順安往旁邊一丟,湊過來問道:“彬哥,你提的這是啥?”
譚文彬:“提著親戚。”
林書友:“彬哥你家真厲害,在這兒也有親戚呐,直係麼?”
解順安這會兒,整個人仿佛都被抽走了一切生機,就這麼呆呆木木地跪坐在那裡。
李追遠:“鬆綁。”
林書友恰好被譚文彬一腳踹回來。
爬起身後,馬上去給解順安鬆綁。
這時,一雙竹杠,被丟到了解順安的麵前。
解順安尋著聲音,將那一雙竹杠摸至手中,不解地問道:“您這是何意?”
“我答應了將軍,讓他在消散前,最後再威風一把。
我答應了你祖爺爺,讓他來親自教教你,被彆家欺負了,到底該怎麼報複回去。
他們已經不剩幾分力氣了,隨時會消散但對付上頭的那群貨色,還是綽綽有餘。”
畢竟,失去了道義與擔當的家族,就算傳承至今,也早就是一群鼠輩了。
解順安站起身,一雙手,竹杠延展而出,伸向下方。
趕屍道人主動伸出手,將竹杠接住,身形淩空,來到坑邊。
潤生等人見狀,不由紛紛後退幾步,麵露凝重。
趕屍道人先前有多恐怖,他們是領教過的,麵對它時,稍有不慎就是身體被打爆。
更何況此時,原本施加封印的解家先祖,也放開了對將軍的限製,使得將軍再次擁有了對這具身軀的掌控權。
但也就是最後這一點時間了,其身上的衰敗氣息,已十分濃鬱。
其實,將軍早該消亡了,之前是解家先祖在硬挺著。
李追遠虛弱地開口道:
“上方謝、汪、卜三家,意圖對我不利,妄想破壞局麵引發天災。
我為解這浩劫,已透支乏力。
當下,我已無力自保,手下皆疲敝,唉……”
此話一出,譚文彬馬上開始劇烈咳嗽,似是要將血咳出來。
潤生彎下了腰,林書友捂著胸口。
陰萌忙自慚道:“唉,我就是個隻會吃祖宗老本的廢物。”
熊善和梨花瞪大了眼睛,他們今天,簡直開了大眼,還能這麼玩!
“不得已之下,為求自保,保全有用之身,為江湖繼續除魔衛道。
故暫開將軍之封印,行驅狼吞虎之舉,讓惡者其自相殘殺,還人間以太平。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還望,
蒼天有眼,
天道明鑒。”
解順安和趕屍道人,雙方快速收縮竹杠,二人貼合到了一起。
隻是這次,是解順安在前,趕屍道人在後。
解順安扭頭,麵向李追遠,說道:“謝謝您。”
李追遠重新換了個姿勢,他準備睡了,睡前最後說道:
“不用謝,我答應了他們這麼多,他們倆也答應了我一件事。
他們消散前,
會先扭斷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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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太累了,昨晚又沒休息好,今天就這麼多字了,容我去好好休息一下,抱歉,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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