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的呼吸猛地一滯。她確實沒注意花莖，但此刻薑餅人融化的糖霜裡，正浮出細小的綠色花莖，上麵布滿了細密的齒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過。
“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規律的節奏，像是有人在用拐杖輕敲門板。瑪莎太太的聲音又變回了慈祥的語調，甚至帶著一絲委屈：“孩子們，我知道你們怕我。可我隻是想告訴你們，壁爐後麵……有東西在哭呀。”
壁爐？艾莉森猛地轉頭看向黑漆漆的壁爐膛。剛才砸鹽罐時太過慌亂，根本沒注意到壁爐深處似乎真的傳來微弱的嗚咽聲，像是嬰兒在哭，又像是某種動物被卡住了喉嚨。
“彆信她！”盧卡斯突然嘶吼，他的影子脖頸處的紅線越來越深，已經開始滲出血色的光暈，“爺爺的日記裡寫過，1987年的聖誕夜，有個小孩在壁爐裡失蹤了，後來……後來瑪莎太太就搬來了！”
1987年？艾莉森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小時候在閣樓找到過一本舊相冊，裡麵有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瑪莎太太抱著個戴聖誕帽的小男孩，背景正是這棟房子的壁爐，而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日期——1987年12月25日。
“那是我的小兒子。”瑪莎太太的聲音帶著哭腔，門板上的影子手突然加快了速度，指尖已經摸到鎖孔邊緣，“他鑽進壁爐想給聖誕老人留紙條，然後就……再也沒出來了。”
白霧突然劇烈翻湧，鹽粒的灼燒聲越來越弱，顯然粗鹽的效力快耗儘了。艾莉森看著盧卡斯影子上不斷加深的紅線，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果刀——那是下午切薑餅材料用的，刀刃上還沾著糖霜。
“去壁爐後麵看看！”她把刀塞給盧卡斯，自己則撲到餐桌前抓起鹽罐碎片，將殘留的鹽粒撒向門板，“不管是什麼東西在哭，總得有個理由！”
盧卡斯咬著牙衝向壁爐，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掙紮，紅線已經勒進了影子的肩膀。當他用刀撬開壁爐側麵鬆動的磚石時，一股更濃的腐朽氣味湧了出來，混雜著淡淡的杏仁味——那是瑪莎太太生前最愛用的護手霜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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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石後麵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嗚咽聲正是從裡麵傳來的。盧卡斯剛要伸手去摸，洞口裡突然彈出一隻蒼白的小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隻手冰冷刺骨，指甲縫裡全是黑泥，手腕上還戴著個褪色的紅繩手鏈——和照片裡小男孩戴的一模一樣！
“救……救我……”洞口裡傳來細碎的童聲，帶著濃重的鼻音，“瑪莎奶奶說……隻要找到願意交換影子的人，我就能出去了。”
門板突然劇烈晃動，鹽粒的灼燒聲徹底消失，白霧像潮水般湧了回來。艾莉森看到自己的影子脖頸處也浮現出紅線，而瑪莎太太的聲音在整個房間裡回蕩，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聖誕禮物要兩個人分才公平呀，你們看，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三十八年了。”
牆上的掛鐘“鐺”地一聲掉在地上，玻璃表盤摔得粉碎。艾莉森在碎片的反光裡看到，門縫外的白霧中，除了那些沒有瞳孔的眼睛，還站著個戴聖誕帽的小男孩影子，他的手裡正把玩著兩截被扯斷的影子手臂。
“交換影子？”盧卡斯的手腕被那隻冰冷的小手攥得生疼，他看著洞口裡隱約浮現的小男孩輪廓，突然想起爺爺日記裡的插圖——1987年的聖誕夜，壁爐裡曾傳出過三天三夜的哭聲，直到瑪莎太太搬來那天才徹底消失。
艾莉森撒完最後一把鹽，轉身時正撞見自己的影子在牆上瘋狂扭動，紅線已經勒到了影子的胸口，像一條越收越緊的絞索。她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刀刃上的糖霜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盧卡斯！砍紅繩！影子上的紅繩！”
話音未落，門板“轟隆”一聲被撞開一道縫隙，白霧裹挾著刺骨的寒風灌進來。艾莉森瞥見門縫外的景象——瑪莎太太的“身體”根本沒有實體，隻有一團裹著蛛網的白霧，而她的臉浮在霧中，一半是慈祥的老人模樣，一半卻爛成了黑洞，嘴裡不斷湧出細小的泥塊。
“彆傷害他！”瑪莎太太的聲音撕裂成兩半，一半尖利一半嗚咽，“他隻是想找個暖和的影子……”
盧卡斯咬著牙將刀刃刺向洞口，卻在觸及小男孩手腕的瞬間停住了——那紅繩手鏈上，掛著個迷你聖誕鈴鐺，和他小時候弄丟的那隻一模一樣！“你是……湯米？”他突然想起相冊裡的名字，照片背麵除了日期，還寫著一行小字：湯米的第一個聖誕。
小男孩的哭聲戛然而止。洞口裡的小手微微顫抖，鈴鐺發出細碎的響聲：“你認識我？”
“我爺爺給你拍過照片！”盧卡斯的聲音發顫，他看著小男孩蒼白的手腕，突然意識到什麼，“你不是要交換影子，你是被紅繩綁住了！瑪莎太太用紅繩把你鎖在壁爐裡！”
“不……不是的……”瑪莎太太的聲音在白霧中扭曲，門板內側的影子手突然暴長，指甲變得像鐮刀一樣鋒利，直撲艾莉森的影子，“是他自己不肯走！他說要等聖誕老人送禮物……”
艾莉森猛地撲向聖誕樹，抓起樹頂的星星掛飾——那是用金屬做的，邊緣鋒利如刀。她轉身將星星劃向自己影子上的紅繩，金屬摩擦的瞬間，紅繩冒出黑煙，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就是現在！”她嘶吼著指向洞口，“湯米的紅繩和我們的影子連在一起！砍斷它！”
盧卡斯終於反應過來，他舉起水果刀，對準小男孩手腕上的紅繩狠狠刺下。刀刃切入的瞬間，紅繩突然像活蛇般劇烈扭動，白霧中爆發出刺耳的尖叫，瑪莎太太的輪廓在霧中瘋狂翻滾，無數隻沒有瞳孔的眼睛從霧中脫落，掉在地上化成黑色的泥點。
洞口裡的小男孩發出一聲解脫的歎息，他的身體在白光中漸漸變得透明，手腕上的紅繩寸寸斷裂，化作點點螢火。“謝謝你們……”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化作一道白光飛出洞口，消失在聖誕夜的星空裡。
門板內側的影子手瞬間枯萎，化作灰燼。白霧像潮水般退去，壁爐裡的火焰不知何時重新燃起，溫暖的火光映亮了客廳。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正常走動，餐桌上的薑餅人已經恢複成笑臉，隻是糖霜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齒痕。
盧卡斯癱坐在地，看著自己手腕上殘留的黑色印記，又看向艾莉森。她手裡還握著那枚星星掛飾，金屬表麵映出兩人完整的影子——脖頸處的紅線已經消失了。
“結束了嗎？”艾莉森的聲音還有些發顫。
壁爐裡突然傳來輕微的響動，盧卡斯起身走過去，發現壁爐深處的磚石縫裡卡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他伸手將紙條摳出來，上麵是用蠟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跡：
“聖誕老人：請送我和媽媽永遠在一起的禮物。湯米留。”
紙條的右下角畫著一個小小的聖誕鈴鐺，旁邊還有兩個連在一起的愛心。
盧卡斯和艾莉森對視一眼，突然明白了。瑪莎太太不是在鎖著兒子，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留住湯米的影子，用紅繩將他的執念綁在這棟房子裡，陪他等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聖誕老人。
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作響，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再也沒有分開。聖誕夜的鐘聲從遠處傳來，悠揚而溫暖。隻是他們都沒注意到，聖誕樹最下麵的樹枝上，掛著一個沒人記得掛上去的小鈴鐺，在火光中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響聲，像某個孩子滿足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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