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國民議會的青銅吊燈在法利埃總統的沉默中漸漸黯淡下去。他扶著講台的手指微微顫抖,目光越過爭吵不休的議員們,落在議事廳牆壁懸掛的世界地圖上——阿爾薩斯洛林那片被紅色虛線框住的土地,像一道未愈合的傷疤。“諸位,”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沉痛,“德國議員的嘲笑或許還不夠刺痛你們,但我永遠忘不了聖路易斯奧運會的那個下午。”
議事廳裡瞬間安靜下來,連最聒噪的金融界議員都屏住了呼吸。法利埃的指尖在講台上劃出一道弧線,仿佛在空氣中重現當年的場景:“1904年,聖路易斯的奧林匹克體育場裡,陽光把跑道烤得發燙。當德國代表團入場時,隊列裡有二十三名選手來自阿爾薩斯洛林——他們穿著黑白色的帝國運動服,胸前繡著鐵十字徽章,和我們記憶中斯特拉斯堡街頭的少年彆無二致。”
他頓了頓,喉結劇烈滾動:“法國代表團的旗手皮埃爾·德·顧拜旦——就是現代奧運會的創始人——上前和他們打招呼,用的是地道的阿爾薩斯方言:‘家鄉的朋友們,歡迎來到美洲。’你們猜他們怎麼回應?”
左翼議員埃裡奧握緊了拳頭,他的祖父曾在色當戰役中被俘:“他們一定用方言回應了吧?阿爾薩斯人從來……”
“不。”法利埃猛地打斷,聲音裡帶著一絲碎裂的顫抖,“走在最前麵的田徑選手——我記得他叫卡爾·舒爾茨,來自梅斯——轉過頭,用流利的、帶著柏林腔的德語說道:‘先生,我不懂法語。我是德意誌帝國公民,法蘭西對我來說是外國。’”
議事廳裡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右翼議員貝列拉皺了皺眉,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雪茄:“總統先生,運動員的國籍選擇本就自由,何必為此耿耿於懷?去年聯合帝國南洋黨資助的澳洲遊泳隊,還有三名選手是英國移民呢。”
“自由?”法利埃猛地提高聲音,震得吊燈上的水晶墜子叮當作響,“舒爾茨的祖父曾是法國陸軍上尉,1870年在斯特拉斯堡保衛戰中犧牲!他父親1871年舉家留在洛林,卻在給兒子的信裡寫道:‘永遠不要忘記你是德國人’!”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剪報,那是聖路易斯當地報紙的複印件,“這是舒爾茨接受采訪時的原話——‘如果德法爆發戰爭,我會毫不猶豫地拿起武器,保衛我的德意誌帝國’。”
“簡直是背叛!”陸軍部長路易·安德烈猛地拍案而起,他的軍靴在地板上踏出沉重的聲響,“上個月我去孚日山脈視察邊防,當地獵人說,阿爾薩斯的年輕人正在德國軍隊的訓練營裡學習射擊,他們的靶子上畫著法國士兵的剪影!”
威登家族的議員皮埃爾·威登推了推眼鏡,試圖緩和氣氛:“安德烈將軍,這或許隻是個彆案例。聯合帝國的夏威夷屬地,還有人同時擁有華夏和美國國籍呢,這不過是殖民時代的常態……”
“常態?”法利埃將剪報狠狠摔向威登,報紙邊角劃破了他的手背,“當舒爾茨在400米決賽中擊敗法國選手時,德國觀眾歡呼的‘德意誌萬歲’裡,有一半是阿爾薩斯口音!當頒獎儀式上升起黑白色的帝國國旗時,那些來自斯特拉斯堡的麵孔,沒有一絲猶豫和羞愧!”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像一把鋒利的彎刀剖開虛偽的平靜:“顧拜旦先生當時對我說,他看到法國代表團的年輕選手在休息室裡哭——他們訓練了四年,卻輸給了一群‘說著德語的同鄉’。更讓人心寒的是,德國奧委會主席在晚宴上舉杯:‘感謝阿爾薩斯洛林為帝國培養的健兒’,而我們的金融家還在和德國銀行家討論如何合作開發摩洛哥的銅礦!”
“總統先生這是在煽動民族仇恨!”貝列拉終於按捺不住,他的絲綢馬甲因憤怒而起伏,“去年羅斯柴爾德家族與德國西門子公司合作,為法國鐵路提供了最新的電氣化設備,這難道不是好事?聯合帝國北方黨和南方黨鬥得你死我活,卻能在引進德國技術上達成共識,我們為什麼不能?”
“因為他們不會讓澳洲人拿著東方的武器打東方人!”法利埃的聲音嘶啞如破鑼,“聖路易斯的自行車賽場邊,一個來自科爾馬的德國選手——科爾馬,那曾是法國紡織業的心臟——指著我們的選手對記者說:‘他們的自行車還是木製的,而我們用的是洛林的鋼材’!”他突然轉向工業部長巴爾杜,“這就是你說的‘可以從德國進口’?當戰爭來臨,他們會賣給我們炮彈嗎?”
巴爾杜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的公文包裡裝著施耐德工廠的擴建計劃:“總統先生,我已經要求施耐德在三個月內造出與德國同等水平的自行車架鋼材,但是……”
“但是金融界不肯貸款,是嗎?”法利埃接過他的話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盯住貝列拉,“貝列拉先生的銀行上個月給德國克虜伯公司貸了兩千萬法郎,用於擴建阿爾薩斯的煉鋼廠,卻拒絕向施耐德提供三百萬的啟動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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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後排突然傳來椅子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退伍軍人議員讓·杜波依斯——他在1899年的法紹達危機中失去了一條腿——拄著拐杖站起來,軍褲的空褲管在風中擺動:“總統先生,我在聖路易斯親眼看到了那一幕。當德國國歌響起時,那些阿爾薩斯選手舉起右手敬禮的姿勢,和柏林閱兵式上的士兵一模一樣。”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更可怕的是,他們中間有個擊劍選手,祖父是法國榮譽軍團勳章獲得者,而他的佩劍上刻著‘為德意誌而戰’!”
“夠了!”威登議員終於忍無可忍,他的玳瑁眼鏡反射著吊燈的光芒,“我們在討論工業法案,不是要重溫奧運會的恩怨!聯合帝國的選手裡,有一半來自東南亞殖民地,他們既會說漢語也會說當地語言,難道也要指責他們不忠誠?”
“那不一樣!”杜波依斯猛地用拐杖敲擊地麵,“聯合帝國的殖民地有自己的議會,有平等的公民權!而阿爾薩斯洛林的法國人,被禁止在學校教授法語,被強製改用德國課本——我的侄子在斯特拉斯堡當教師,因為偷偷教孩子唱《馬賽曲》,被關進了柏林的監獄!”
法利埃抬手示意杜波依斯稍安勿躁,他走到顧拜旦送來的奧運會相冊前,翻開其中一頁:“這張照片上,舒爾茨站在領獎台上,胸前掛著金牌,他腳下的踏板自行車,車架上印著‘克虜伯鋼鐵’的字樣。而我們的選手騎的,是用比利時鋼材組裝的車——比利時!一個比我們還小的國家!”
他突然轉向金融界議員們,目光如炬:“你們總說工業投資回報太慢,卻忘了聖路易斯賽場上的每一塊獎牌,背後都是鋼鐵廠和機床廠的較量。德國用阿爾薩斯的鐵礦造炮,用洛林的煤煉鋼,而我們的錢卻在倫敦的股票市場上炒石油、在波斯灣的港口裡運棉花!”
貝列拉冷笑一聲:“總統先生,戰爭不會因為我們造了幾座高爐就爆發。聯合帝國的李光首相一邊擴軍一邊和英國做生意,德國和法國的貿易額去年還增長了12——這才是明智之舉。”
“明智?”法利埃將相冊狠狠合上,皮革封麵發出痛苦的呻吟,“當舒爾茨們在德國軍隊裡練習射擊時,當阿爾薩斯的煤礦日夜為魯爾區的工廠供煤時,當德國議員在議會裡嘲笑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土地,更是靈魂’時,這就是您的明智?”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1870年我們失去的是領土,1904年我們看到的是人心——如果再不用鋼鐵和機床築起防線,下一次失去的,就是整個法蘭西。”
議事廳裡的爭吵聲漸漸平息,隻剩下牆上自鳴鐘的滴答聲,像在為流逝的時間倒計時。法利埃看著那些或羞愧、或不屑、或若有所思的麵孔,突然想起聖路易斯奧運會結束時,顧拜旦對他說的話:“一個國家的尊嚴,不在獎牌榜上,而在工廠的煙囪裡。”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挺直脊背,目光掃過全場:“現在,我們該投票了。是繼續用香檳和絲綢包裹脆弱的虛榮,還是用鋼鐵和煤塊重建民族的脊梁?選擇在你們手中,但請記住——聖路易斯賽場上的那些德語歡呼,終有一天會變成戰場上的呐喊。”
當投票開始的鈴聲響起時,夕陽正透過議事廳的彩繪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法利埃站在講台旁,看著一張張選票被投入票箱,突然想起聖路易斯賽場上那個德國擊劍選手的眼神——冰冷、堅定,沒有一絲對“故國”的留戀。他知道,今天的投票不僅關乎工廠和高爐,更關乎二十年後,當號角響起時,法國的年輕人是否還願意為這片土地舉起武器。
“結果出來了!”唱票員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工業振興法案》以231票讚成、219票反對通過!”
議事廳裡爆發出混亂的掌聲和噓聲。貝列拉議員摔門而去,他的馬車早已在廣場上等候,要趕在閉市前向倫敦發電報。而杜波依斯議員拄著拐杖,慢慢走到法利埃身邊,用僅剩的那條腿並攏,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總統先生,老兵們會支持您的。”
法利埃沒有回頭,目光依然盯著窗外協和廣場上的方尖碑——那是從埃及運來的文物,見證過無數帝國的興衰。“這不是結束,”他輕聲說,仿佛在對自己,也在對整個法蘭西低語,“這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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