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韓執一愣，抬手指著自己，“說好話？說誰好話？我？”
看著韓執這個十分不解的意思，張茂則則是微微一笑，道：“自然是韓少卿你了，不然能經手此案並有信心保持公正的，還能有何人？”
“我家先生！”韓執直接脫口而出，“我家先生，那才能說是真正的清正廉明，我就一學生啊對不對。”
張茂則笑著擺擺手，道：“韓少卿有所不知，先前包樞密和貴妃娘娘有所過節。而且包樞密在諫院辦公，辦案一事，屬實也到不了包樞密那一頭。”
\"包樞密的清正，天下皆知。可越府的度牒案，牽扯著當年郭皇後被廢的舊賬——娘娘與包樞密，一個要查後宮舊案，一個要保禦史風聞，終究是道不同。\"
“但是歸根結底，何嘗不是對韓少卿的好意呢？官家為此，可是耐著百官的壓力，官家本意是就此結案。就是貴妃娘娘一句話，官家直接是收回了寫到一半的聖旨，命你主持。”
韓執此時就是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沒想到張之姮能在皇上麵前為自己這般美言。說白了，這件事兒就是個燙手山芋。
要是剝開了皮，那就是大功勞；但如果剝不開皮，那就是自討苦吃——燙了手還沒得吃。
張茂則說了這麼多，韓執卻是隻冒出了一句：“貴妃娘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大抵隻是賞識吧，”張茂則微微一笑，“不過有一些小事兒，咱家倒是可以告訴一下韓少卿。”
“張公公請講。”
“貴妃娘娘自入宮以來，雖享儘榮華，卻始終心係朝堂清明與民間疾苦。”張茂則神色莊重，緩緩說道。
“越府勢力在朝中肆意妄為，私刻度牒、擾亂朝綱，引得民怨沸騰。娘娘想讓官家麵嚴查，可此事牽涉眾多權貴，不好直接開口。”
“不說遠了，就談張堯佐一案。當時聖旨已下，但是貴妃娘娘卻是在宮門前，跪於碎瓷之上，隻為求讓張堯佐走得舒服些。”
“今日娘娘記得了韓少卿，自然是想著了。再者說了，這是娘娘提起來的事情，娘娘自會細微地幫襯一二。”
韓執點點頭，道：“原是如此，倒是多謝張公公提點了。”
“小事、小事。”張茂則笑了，“咱家在官家身邊當差，見過的新科進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能見如包樞密一般有男子風骨的，隻韓少卿你一人。”
韓執聽聞，耳尖微燙，張茂則見他這個樣子，隻是搖搖頭，道：“今日的家常，便是先聊到這吧。咱家還需回到宮裡交差，就不多叨擾了。”
“張公公慢走。”
韓執起身開門，張茂則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儘頭。此時杜樞也走了回來，道：“韓少卿，看來你與張公公關係匪淺啊。”
“方才老夫聽章主簿說，張公公每回來此宣旨，都會和韓少卿獨自聊上一會兒家常。日後若是有了什麼好事，韓少卿可彆忘了提攜老夫一把。”杜樞半開玩笑地說道。
韓執微微一怔，旋即苦笑著擺手：“杜比部這是哪裡的話，學生不過是有幸得賞識，才有機會主持此案。至於和張公公的交談，也不過是聆聽宮中之事，尋常辦公累了，聽來解悶。”
“況且這案子棘手非常，若沒有杜比部的輔佐，學生縱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推進。若是說提攜，還是要靠杜比部這般的前輩了。”
杜樞聽罷，撫掌大笑，道：“韓少卿這張嘴，倒比你先生的奏疏還會做人。”
也不難為人家這麼說，畢竟韓執的先生是包拯這件事兒，滿朝皆知。很多人，都把韓執給當成第二個包拯來看——
就是不知道這股子剛正不阿的勁兒，是屬於年少輕狂；還是能真正繼承包拯“清正廉明”的名號。
......
下值之後，章詢鎖上門，走出大理寺門口，結果在門口看到了讓他大跌眼鏡的一幕——韓執在數著自己掌心裡的銅板。
倒也是難為韓執數了，因為他掌心裡的銅板就隻有四個。章詢也不打擾他，就站在一邊，悄無聲息地看著。
韓執絲毫未覺章詢的到來，依舊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的銅板，眉頭輕皺，嘴裡還念念有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長舒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這時，他才發現章詢站在一旁，微微一怔，旋即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章主簿，你這是......剛出來？”
“是。”
章詢點點頭，此時就開始納悶了——他記得上回去韓執家裡的時候，韓執吃的還是好東西啊。
不對！
他們吃的是羊骨頭；擺的肉也不是羊肉而是豬肉；扶平伯府家裡的水缸裡，他也見到過了幾尾魚。
當時似乎還聽著，眉山縣主周夫人不讓韓執吃魚吃肉之類的，隻能吃羊骨頭。估計這是把好的都留給了懷著身孕的蘇令人吧！
他此時就忽然給了自己一巴掌，心裡暗暗罵自己：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那種樣子了，居然看著人家表麵風光，就以為人家富有的不行。
衣服看著像是新的，但是他是今年四月才上任的，怎麼可能不新？家裡仆人看著多，但是聽說有人是韓執撿回來的苦人家；而每天的馬車，看著還是有些舊。
章詢的巴掌拍得脆響，驚飛了停在石獸的麻雀。韓執也是被他嚇了一跳，見他對著自己掌心發呆，不禁笑道：
“章主簿這是做什麼？莫不是被妖精附了身？”
“屬下......屬下方才誤會韓少卿了。”章詢紅著臉低頭，“原以為韓少卿家中......”
“我家中怎麼了？”韓執一臉疑惑，“你誤會什麼了？”
“就是......就是誤會韓少卿家中很富庶。”章詢越說越臉紅。
韓執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四枚銅板，不禁笑了出來，道：“那你真的誤會了，誤會我家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