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做法具體是個什麼原理呢?就是利用了這個時候——交通、通信極其不發達的一點。
畢竟士子這一類“物種”,就是很難摸清楚他們的“遷徙”規律。比較正常的也就是年十一月到京,然後次年五月之前都會在汴京這個地區。
但是呢,汴京又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每一個“遷徙”到開封府的“士子”,都會有一定的概率留京任職。剩下的一批裡,又有相當的一部分,會停留在開封府內。
最後的那一部分,則是被送去彆的縣城道路裡,擔任縣官。
再最後的最後,恩科殿試之後,又不是人人都在開封府,自然無法第一時間了解到放榜的情況。就像是送到應天府的喜報,至少一個月才能到。
就算喜報或者是榜單送到了各個縣城,但是那個“士子”是否留京繼續深造;還是說半路去見朋友了;亦或者是出去擔任縣官了,誰又能把握得住呢?
不然那麼多人,估計都是站在家門口掰著手指頭,掐算著時日。待到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也就為時已晚了。
就像某些悲劇文學一樣,站在村口苦等狀元郎的女子,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回人。到了最後,不是苦等一輩子,就是聽說人家有了新歡。
“他們算準了士子行蹤的‘三不管’......”韓執扶著蘇軫回到了房間,然後摸著下巴說道。
“三不管?”蘇軫微微蹙眉,問道:“哪三不管?”
“就是——‘留京備考’、‘赴任滯留’、‘訪友未歸’這三點。”韓執解釋道,“就像鹽商往官鹽裡摻沙,把假名字混進真士子的遷徙軌跡,任誰看都是筆理不清的糊塗賬。”
“留京備考的舉子住在寺觀或客棧,”韓執指尖劃過自己的眉毛,“少說有兩三千人擠在朱雀街,坊正連真名都記不全,何況‘李明’、‘張偉’這種爛大街的名字?”
且不說彆的,我們大理寺自己去朱雀街抓人的時候,衝進一個客棧,喝問:“呔——誰人是王生,速速出來,莫要逼我動手拿你!”
“結果念完了人物特征,一下子站出來仨。”
韓執說著自己先笑了,指腹摩挲著茶盞邊沿,“最妙的是三個王生都穿同色青衫,都背著杏綠色竹籃,連客棧小廝都撓頭說‘客官們長得都像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蘇軫被韓執這逗得,忍不住輕笑:“難怪他們專挑‘李明’‘張偉’這種爛大街的名字,就像往墨水裡滴清水,混在人堆裡根本辨不出。”
“赴任滯留的空子,是不是借了‘候缺官驛’的登記漏洞?然後被那些個有心之人拿了去,接著身份名字,製了度牒?”
韓執最後還是點點頭,道:“估計是了。而且度牒的關口優先級實在是太大了,基本上是可以暢通無阻。待到發現,說不定都賣出兩船的鹽引了。”
蘇軫聽完韓執的話後神色凝重,輕撫腹部緩緩道:“如此一來,他們既能用假度牒為私鹽開路,又能借士子失蹤混淆視聽。隻是那些真正的學子,難道就毫無蹤跡可尋?”
蘇軫可是記得清楚,當時她陪著韓執進京的時候,手裡用的也是度牒。度牒除去能度人之外,還能順帶捎上一車行李,外加七八個貼身丫鬟。
當時入城的時候,也就是客氣點兒下車給個文書的事情。然後人家都沒查過什麼,甚至連那些個貼身丫頭的情況都不問,放進京城去了。
韓執此時就抱著蘇軫,一並倚靠在了貴妃榻上,然後又從袖子裡取出了卷宗,道:“去年濟州一艘鹽船被扣,船主竟拿出七張度牒,聲稱載的是‘雲隱寺僧眾及供佛香火銀錢’——連漕運使都不好細查。”
“但是想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麼——度牒這種東西,既然打算拿來賣銀子,還給弄到了一千兩一本。結果後麵,卻是變成了販賣私鹽的東西......”
想到這裡,韓執就開始疑惑地碎碎念了。
蘇軫將頭輕輕靠在韓執肩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袖中的卷宗邊角,忽然道:“官人可聽說過一句話?有些勇敢的漁民,會在大風天出海捕魚,因為大風天刮起水浪,魚兒自然要隨著水往上。”
“這個我知道,”韓執笑了笑,道:“意思就是說——風浪越大,魚越貴。”
蘇軫頷首,然後繼續道:“大抵是官人的這個道理吧,再者便是一千兩一本的度牒,買主本就寥寥。就算那些越府人在如何,一個月的開銷可遠超於一本度牒的價格。
“可若是將度牒變成私鹽的‘護身符’,一趟漕運的利潤何止千兩?”
韓執此時就鎖起了眉頭,道:“但是越府的那些人,管事的估摸都是一幫老狐狸。家中主母,還是貴妃的養母親越國夫人。”
“一個女子能達到這般地位的,怎麼可能沒有什麼心思?原本私售度牒,一本千兩,還有開封府尹劉沆的掩護,這收入很穩定的呀......”
蘇軫輕輕敲了敲韓執的腦袋,道:“可越是老謀深算的人,越懂得‘利’字當頭。私售度牒雖穩,卻受限於買主;私鹽買賣看似風險大,可一旦打通關節,那便是源源不斷的金山銀山。”
看到了這裡,韓執此時就直想笑——
畢竟宋朝的商品經濟夠發達,這隻要錢到位,那好像還真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哈。
這可不是唐朝,那股子隻崇尚當官的。在宋朝,基本就是順應了那句話——
抱歉,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所以宋朝可以一口氣,向好幾個國家賠款。結果到最後賠的隻剩“半壁江山”,還能稱為“史上商品經濟最繁榮的朝代”。
彆說國家有錢了,居然能在這樣貪汙的情況下保持著“最有錢”紀錄的,還得是你大宋。
“越府真的是太聰明了,在於把‘士子’變成了‘活度牒’。真士子不知所蹤,假名字在牒上通行,連度牒的印信,都是越府管家照著真印刻的——每道工序,都是拿銀子堆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