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趙仁所言,沈彬真的沒能進去饒縣的縣城。
饒縣縣城被封死了,裡麵目前到底什麼情況,沒有人知道。
縣令的人頭就掛在城頭,脖頸處還掛著長長的,已經凝固的血肉。
沈彬派人去通報了,也說明了來意,依然被拒絕。
雖然沒能進去饒縣的縣城,但沈彬在宣府查洪州的賬目、宣府郡的賬目,以及洪州各郡的賬目,查處了許多核對不上的地方。
八月二十九日,沈彬又召見了之前的官員。
“宣縣的稅收對不上。”沈彬將宣縣的賬目摘出來,放在桌案上,看著宣縣縣令萬朝荊說道。
萬朝荊背後頓時冒冷汗,但還是很鎮定地說道:“不知哪裡核對不上?”
“上報的是有十萬畝地,每畝地納30斤,十萬畝地納300萬斤。但這些實錄上麵卻不止300萬斤。”
萬朝荊說道:“實錄上就是300萬斤。”
“不是,你看這裡,宣縣的戶數和田畝,一分不差。”沈彬說道。
萬朝荊愣了一下,說道:“自然是一分不差,絕不會有誤。”
“那耗羨呢?”
“耗……耗羨?”萬朝荊愣了一下,“耗羨還需要記錄嗎?”
“耗羨當然需要記錄。”沈彬說道,“太康六年新的土地政策開始的時候,朝廷就頒布了政令,每一個地方收取稅收的時候,都需要記錄耗羨,有什麼問題嗎?”
“是下官一時失察。”萬朝荊說道,“的確忘記寫耗羨了。”
“不是失察,是故意沒寫。”沈彬很禮貌地說道,“耗羨如果不寫,那麼這份在場記錄的實錄則是根據事先彙報的數字來編寫的,是為了上繳一份看起來沒有紕漏的彙報。”
沈彬風輕雲淡地就說出了最關鍵的地方。
一句話:你這本賬做的太完美了。
你當我沈彬沒有做過賬?
哪有這麼嚴絲合縫的賬?
耗羨這個東西,又是很難確定的,它跟距離有關。
一個縣收稅的流程是下麵的鄉裡有人打包,這叫包稅製。
包稅製是收稅的代理人拿到衙門根據戶口核算好的數字,再根據自己收稅需要的成本,以及運輸成本,在稅目上自行加一些,這些就是耗羨。
又因為每個代理人的人工成本和運輸成本不同,耗羨也就不同,無法做到全部標準化。
既然沒法做到標準化,就必然產生灰色地帶,形成貪汙。
為了應付上麵查賬,一些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假賬。
但又因為太多模糊地帶,做一個假賬可以,都做出假賬,而且做得問題不大,幾乎很難。
隻要派過來的人仔細核查,都能查出來。
除非是完全一樣。
就像萬朝荊這樣。
這樣可以糊弄督察院的監察禦史,也可以糊弄上一級。
但沈彬這種從小就做賬的人,怎麼可能被糊弄過去?
“沈少府,您言重了,萬縣令也是覺得這個稅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在記錄方麵偷了個懶。”
“是是,沈少府恕罪。”萬朝荊說道,“下官的確是偷了個懶。左相經常在給我們的教誨中提到沈少府年輕有為,現在看來,左相此言非虛,沈少府的才能,將來一定能夠入主樞機!”
萬朝荊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我給你認個錯,算是表個態。二是我是左相的人,左相經常教誨我們,您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