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臣心憂者,並非一人之病。”
“若朝中諸臣,皆染寒風,長久不愈,朝堂之上空位日增,政事日繁,屆時——恐怕陛下欲啟議而無可議之人,欲成事而無人可任。”
“臣鬥膽直言——他們今日有病,是一日之病。”
“但若明日仍病,後日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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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抬首,語氣已無一絲遮掩:
“那隻怕,朝堂將現大規模的人員缺失。”
一言既出,舉殿震動!
這已不再是旁敲側擊,而是明刀明槍地威脅!
——若你蕭寧仍執意其人,我新黨便以“抱恙”為名,集體不朝,抽空政務,令你孤臣獨坐,言而無聽,令政事寸步難行!
這是明明白白的“朝中離席”。
王擎重話音甫落,太和殿內宛如陷入一瞬窒息的靜默。
所有人都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禦座,等著那位年輕的天子出聲。
可蕭寧,並未立刻回答。
他隻是安坐其位,眼眸低垂,雙手負於膝上,似是在細細咀嚼王擎重方才的每一句話。
外頭晨光透過殿門,斜斜地灑在他墨色袍角上,映出一道沉靜如鐵的輪廓,周身金輝不動,仿佛雕塑。
他的麵色平靜得近乎冷漠,甚至沒有半點波瀾,眉眼如常,唇角亦不見動靜。
唯有那一雙眼,雖未抬起,卻仿佛早已看透朝堂中所有人心中所思。
他在聽——但不是在“聽勸”。
他是在聽一場威脅的尾音,在聽一個老謀深算的臣子,如何一點一點試圖將自己逼入死角。
時間仿佛在他的沉默中被拖長,王擎重站著,臉上還維持著那副“忠心可感”的神色,但眉眼間的銳氣已隱隱浮現出一絲不耐。
可蕭寧依舊未動。
他的指尖輕輕在扶手上敲了敲,很輕,殿中幾不可聞。
隻是這一點節奏的變化,卻讓許多本已屏氣凝神的大臣驀然心頭一跳。
他終於抬起了頭。
一雙烏黑冷靜的眼眸,在這一刻緩緩望向王擎重。
沒有怒,沒有笑,更沒有不安,隻有一種叫人莫名發寒的靜定。
“王卿之言,朕聽得明白。”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平穩,不急不緩,如水中玉石落地。
“‘今日有病,是一日之病;若明日仍病,後日仍缺’,此言,著實新穎。”
他望著王擎重,目光沉靜,卻如刀鋒未出鞘,寒意暗藏。
……
這一刻,清流中人幾乎無不變色。
不是因為王擎重的威脅太過露骨,而是因為那位高座上的少年帝王,太沉靜了。
靜得不像話。
靜得讓人發慌。
許居正神色凝重,手中的奏板紋絲未動,卻像被千鈞之力壓著。
他不是沒見過朝堂爭鋒,不是沒見過人言逼宮,更不是沒見過皇帝動怒。
可唯獨眼前這個年輕天子,他太冷,太靜,太無聲。
那份靜謐中藏著的情緒,不是退讓,不是克製,更不像是在權衡,而是一種叫人發怵的——預謀。
魏瑞冷冷盯著王擎重的身影,喉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哼”,低聲沉道:“這一手夠狠。”
“是狠。”許居正歎息,“狠得不止是逼陛下,更是逼我們。”
“若陛下真怒,今日朝堂必崩。”
“新黨絕不會留情,清流也無法全退,我們從前所謀的‘穩’,從今朝起,就再也保不住了。”
“你可曾想過?”他轉頭看向霍綱,聲音低沉如壓井古鐘,“若陛下此刻發怒,罷斥王擎重,罷林誌遠,驅逐新黨,那便等於拔刀斷臂。”
“清流雖願輔政,但如今新舊對峙,誰都不是鐵桶一塊。”
“若陛下此刻對新黨開刀,那明日,滿朝皆敵!”
霍綱神色一變:“可難道我們要讓他威脅得逞?”
“當然不能讓。”許居正眸光一厲,“但——更不能亂。”
“你看看那王擎重,步步為營,言辭不烈,句句有引。”
“前麵說的是薦人,中間提的是缺席,最後一段已然將新黨人名一一道來,末了再以‘空朝’相脅——他是故意壓到這一步。”
“他太清楚陛下此番所冒之險,也清楚我們心中顧慮。”
“所以,他敢壓。”
“壓得穩,壓得準。”
“陛下若不怒,那便被他牽著鼻子走;可一怒,便如火山噴發,連他許居正、我霍綱、甚至清流舊臣——都保不住這朝堂的格局了。”
霍綱咬牙,卻不再言語。
他看得出許居正的顧慮,也明白如今的局勢,遠非劍拔弩張四字能描摹。
魏瑞此刻卻是冷著臉,嗤然一聲:
“那陛下便什麼都不做?就由著王擎重在殿上耀武揚威?讓他逼人到此等地步,還要忍?”
“忍到哪一天,整個朝堂都成他王擎重的戲台?”
“許居正,你到底要保誰?”
這一句帶著火氣,直接點了名。
許居正眉頭一皺,目光卻未起波瀾:“我不是在保王擎重,我是在保陛下。”
他語氣很輕,卻透著一股沉穩的力量:
“不是人人都能擔得起一朝之怒。”
“不是人人都能頂得住一朝之戰。”
“你以為新黨隻有王擎重、林誌遠?”
“你以為今天這些缺席之人,僅僅是巧合?”
“你知道王擎重在等什麼嗎?”
魏瑞不語,卻眼神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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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居正低聲道:“他在等陛下錯手。”
“隻要陛下一言不當,他便可借勢而起,倒打一口,說我皇帝剛愎自用,聽不進勸諫,棄賢舉私——”
“到那時,不是兵部尚書一職之爭,而是整座朝廷的重洗。”
“他已經布好局了。”
“就看陛下,願不願跳。”
……
說到此處,清流陣中已然沉默。
他們都知道許居正說得沒錯。
王擎重今日站出來,並非為了一個兵部尚書的位子。
他要的,是試探天子的底線。
若得寸進尺,便掌權勢於一手;若逼得反彈,便就此脫身,帶人自立,反守為攻。
而他們這些清流,不管如何自詡忠直、不阿新黨,此刻卻也不得不承認:
若陛下此刻當場怒斥,那形勢……極可能失控。
“唉……”魏瑞忽然苦笑一聲。
“我總算明白了,許公適才為何再三勸‘暫授參署’,不是為拖延時間,是為留一線回旋之地。”
“你是怕的不是新黨,而是……這朝局崩壞。”
“不是怕,而是知其可怕。”許居正聲音低沉,“清流再挺,朝綱若斷,也護不住陛下。”
“我們是文臣,是朝臣,是輔政者,不是奪權者。”
“倘若陛下真起怒火,放手一搏,那局便再無歸路可走。”
魏瑞仍冷著臉,卻也不再爭辯。他的性子本來便直,但並非愚忠。
而今見許居正已將情勢明言,終是沉聲一句:“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許居正微頓,眸光如寒星,凝望禦階之上那道年輕的背影。
“看陛下。”
“若他真要破局,那我們便看他如何破。”
“若他……真是那一步已定之人,我們清流,便也該守得住陣腳。”
“你還信他?”魏瑞挑眉。
“事到如今,不信又能如何?”許居正輕聲道,“他不是瞎賭,他若真想走這一步,必有他想用之人。”
“更何況,新黨之缺就算不能全補,我們也能補上一部分,壯士斷腕罷了!”
“隻是我心中擔憂的,不是他選誰,而是——這個人,夠不夠服眾。”
“能不能,鎮得住這份賭命的怒火。能不能,對的住這三薦三拒!”
……
這時,太和殿中的氣氛愈發沉重。
王擎重仍立於殿前,低頭不語,袖中笏板卻緩緩滑動,似在無聲地倒計時。
他在等。
等那少年皇帝動怒,等他說出一名“自定”之人,等自己可以再次將他攔下,徹底逼出最後一步。
可他沒想到的是,清流並未落荒,也未隨之躁動。
他們在等。
等那個自信斬斷三薦、無視逼宮的天子,到底有無真正的後招。
蕭寧這邊,卻依舊雲淡風輕。
他眼神緩緩收回,沉沉氣息中,少年帝王的目光緩緩移開。
他並未立刻回應王擎重的“薦舉”,更未接著宣布心中所定之人。
反而微微一頓,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那笑意不深,似乎還帶著些許隨和與惋惜,可偏偏就這一點不加掩飾的“輕”,卻叫人心頭一緊。
眾臣心神陡然繃緊,卻不知究竟要發生什麼。
忽聽蕭寧緩緩開口,語調溫和得幾乎讓人以為他已放下方才的暗流:
“方才,王卿提到了諸多朝臣,身體抱恙!既然如此,朕倒是想要聊一聊這個問題!”
“朕以為,人這一生,最重要的,其實不過一事——體魄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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