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著眉頭,目光卻始終不曾離開那份名單。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這張名單,蕭寧不僅早已擬好,甚至……等的就是這一刻。
等王擎重問出那個問題。
而他的問題,就是蕭寧給出的引子。
是的。
他等著這個問話,引出後麵真正的鋒刃!
而就在這時——
右列一角,林誌遠麵色驟然一變!
他盯著那份名單,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整個人如被雷擊,瞳孔劇震,脊背一僵,冷汗刹那間滲出衣襟!
他猛地抬頭,望向蕭寧的方向!
天子仍負手而立,目光淡然,麵色無喜無怒。
可那種神情,林誌遠卻再熟悉不過。
那是獵人看著籠中之獸的表情。
冷靜。
從容。
勝券在握。
“他……”林誌遠心中驚呼,腦中電光火石地翻滾。
他明白了!
不——是似乎明白了!
那“十七人”的數字,絕不是偶然。
不是為了補缺,不是為了平衡。
是為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喉頭哽住,幾乎發不出聲。
滿殿依舊沉寂,許多人仍在揣測陛下話中的深意。
而林誌遠卻仿佛看見了山雨欲來!
看見了那一劍之鋒,正從容而來!
是故意的。
是布置的。
是早就等著,今日揭開的一局!
他身旁的新黨官員尚未察覺異樣,仍在低聲商議。
可林誌遠卻知道——
一場真正的殺局,或許才剛剛開始!
這十七人,絕不是簡單的“補職名單”。
蕭寧真正想借此傳達的,是另一層、更狠的東西!
他目光微顫,再次望向王擎重。
那位沉穩如山的相國,此時手中握著那封名單,仍在細讀,似乎未曾察覺。
可林誌遠卻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光芒微閃,指節繃緊。
他,是不是也看出來了?
他,是不是也——明白了?
王擎重垂眸盯著那張名單。
不言,不動,神情沉著。
可內心,卻早已翻湧如潮。
他的目光自第一行緩緩掃過,一行一行地讀,一筆一畫地看。
林荀。
黃道庸。
溫介如。
蔣韶。
……
十七人。
整整十七人。
這一數字,初看無異,充其量是“所需則調”的自然結果。
可當那“十七”這個數字,在他腦海中第二次出現時,卻像是一柄冰刃,從心口驟然貫入。
他心中倏地一震,猛地抬頭,目光再次投向那高階之上靜坐的身影。
蕭寧仍然站在那裡,未動分毫。
可當兩人目光交彙的一瞬,王擎重卻覺得,那少年眼中藏著某種深意。
一種等著他自己“明白”的神情。
而他也確實,明白了。
他猛然想起——
今晨未臨朝之人,也正是十七!
一個不少!
他自己安排的。
他親手點的名字。
昨夜那一封封“請病之折”,是他安排門下親信書寫,用以示威。
借口是病,實為按下不表的試探。
名為“養體”,實為“立勢”。
是一次極其縝密、毫無痕跡的布局。
是他為新黨爭得先手、敲山震虎的伏筆。
此舉若能壓得住天子,便可再謀分權之策。
若壓不住,也無礙,借口一紙,皆可回還。
可現在——
這十七人,不僅沒有給天子造成壓迫感。
反倒仿佛成了天子所等之局。
他心中驟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不成……
天子早知他要以“抱恙”示威?
早就料到了今晨這十七人會集體缺席?
這份名單,不是“補缺”之舉,而是早已擬定的應對調令?
——不,甚至不是“應對”!
是早在他出手之前,便已擺在龍案之上的“回手一刀”!
想到這裡,王擎重驟然背脊一僵。
寒氣從骨縫裡升起,瞬間透了脊梁。
那種被人看穿、布置、引導的感覺,如洪流般席卷而來,幾乎叫他喘不過氣。
他再看那張名單,心境已截然不同。
原先隻是“天子能調之人”,如今卻變成了“天子等人之策”。
若這是真的……
那便不止是“預判”。
而是——洞察。
是連昨夜部署都一清二楚的心知肚明!
是對自己行動的毫無遺漏的掌控!
王擎重心神劇震,幾欲開口,卻竟失了語言。
他忽然覺得,自己並非走了入局。
而是——被人穩穩請入!
他原以為,新黨仍可掌控朝綱風向,蕭寧不過借“改風月”露些鋒芒。
可如今看來,蕭寧不僅不在控局之外。
他已然,是這局中唯一坐得穩、看得穿、行得準的人。
他想到昨夜親自安排那十七人避朝的場景。
每一人都信誓旦旦,每一道告折都寫得妥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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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子,竟像早知此事一般,連人數、結構、布置,都已一應對應,連一人都不曾多給!
他猛地意識到,這不是“運氣好”。
這是——早有防備。
是提早知道、提前預備、靜等來招。
想到此處,他下意識地看向那少年帝王的目光。
冷靜,沉穩,淡淡的諷意。
仿佛那眼神之中,在告訴他——
你做了什麼,我比你更清楚。
你想做什麼,我早已布好結果。
你以為是威懾,我隻當請你入甕。
你以為是拿捏,我隻需等你自陷。
王擎重呼吸一緊。
指尖微動。
掌心一片冰涼。
他的腦中快速倒推——
若天子真的知道昨夜之策。
那這整場“對峙”,從一開始,就是他在主導!
他未曾吭聲,卻早已算定來勢。
他未曾動筆,卻早就寫好了詔書。
他未曾爭論,卻已調兵遣將,將朝局先行一步,做到了“無我即穩”。
那不是“少年一搏”。
是——穩坐局中人!
他渾身緊繃,盯著蕭寧的身影,眼神之中漸漸湧起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是驚。
是疑。
是難以置信。
也是前所未有的……警惕。
王擎重的手指,自那張名單上緩緩抬起。
他沒有再數,可那“十七”之數,卻像釘子一樣,悄然釘進了他的心頭。
目光落回禦階,少年的帝王正靜靜地與他對視著,神情淡漠,眼神卻沉如古井。
那是一種了然的注視。
仿佛早已知曉他在想什麼,也仿佛根本不急著他想明白。
這一瞬,他忽然察覺了一種極不尋常的寒意,從足底蔓延至背脊。
王擎重眼中驟然緊縮,腦中空白一瞬,仿佛被驚雷劈中!
一種從未有過的寒意,自心底拔起!
他心中開始浮現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
——天子,從一開始,甚至更早的開始,就已經在注視著自己了!
不僅知他今日要借“抱恙”之名示威。
更知他要動用哪十七人!
甚至——早就在等他出手!
否則……
這份名單如何解釋?
十七封詔書,官印封好,調令齊全,兵、戶、吏、察各部皆有!
紙上姓名一一對位,西都舊臣、寒門庶吏、中軍舊屬、六曹幕僚,既不偏清流,更不倚舊黨,全是乾淨之人!
若非事先早有布置,若非深思熟慮,怎可能早在昨夜,甚至更早時日,就備妥這一套完整人選?
不是應變。
而是早已等他來犯!
王擎重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冷得像被冰雪浸透。
他喉頭滾動,目光再度抬起,看向蕭寧。
那少年帝王仍負手而立,衣袍不動,靜靜看著他。
淡然,平靜,卻帶著一股叫人膽寒的篤定。
仿佛那目光中正說:
“你這一步,我等了很久。”
他忽然明白了。
從一開始,主動的那一方就不是自己。
他所謂的“布局”,其實早已是對方預設的“驗身石”。
天子不止未慌,反是靜待此舉,一劍封喉!
這一瞬,他渾身一僵,冷汗幾乎從鬢邊滲出!
“王卿——”
那清淡如水的聲音,再次傳來。
不急不緩,不咄不迫,帶著一種奇異的嘲意。
“你數清了麼?”
“名單上……是幾人啊?”
王擎重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不知道該怎麼答。
蕭寧似笑非笑,緩緩抬了抬手,示意內侍將錦盒推至前列:“請王卿仔細看看,是否一一對應?”
“可有什麼差錯?”
這聲“差錯”,說得極輕,落在耳中,卻仿佛重錘擂鼓。
王擎重沒有動,臉色卻在微變之間,愈發難看。
他不再懷疑。
不再試圖解釋這隻是“偶然”。
這絕不是偶然。
這……是明明白白地針對。
是直截了當的“知而後應”。
而他此刻還站在這大殿之上,對視著那位清冷的少年帝王,心中一陣恍然——
原來,不是自己在壓他。
是自己,早就走入了他布下的刀圈之中!
而就在這時,蕭寧再次緩緩地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每一個字都仿佛落在王擎重心頭:
“看來——”
“王卿,是想通了。”
他未等回應,已自顧自接著說下去:
“既然如此,那朕今日隻換四人。”
“其實已是給你們新黨留足了麵子。”
“若不然——”
蕭寧微微一笑。
那笑容冷靜得幾乎讓人毛骨悚然:
“就憑昨夜你們的‘行徑’——”
“朕就算將你們全部罷免……”
“也並不過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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