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
霍綱哼聲一震,冷意森然:
“報恩?
朝堂豈是施惠之所!”
魏瑞輕輕應和,聲調低緩,卻字字如錐:
“若因舊情而授兵權……
後果,不堪設想。”
燭淚忽然墜下,落入銅盤,聲極輕,卻像一粒火星,濺在眾人心頭。
空氣,沉得仿佛能碎。
許居正緩緩抬眼,眼神平靜,唇邊掠過一抹淡淡的弧度,卻不及眼底。
“諸公言之有理。”
他頓了頓,語聲更輕,卻像刀刃輕切絹絲:
“是金是石,今夜見分曉。”
話落,廳中寂然,隻餘風聲自簷下潛入,繞過廊柱,吹動帷幕,掠起一片微顫的影。
那些影,交錯在地,像無聲的暗網,一寸寸收緊,將空氣都縛住。
爐中火舌忽然爆裂,火星四濺,映出眾人眼底各自的光。
那光,或冷,或暗,或深不可測,卻都帶著同一個意味——
今夜,絕不會平靜。
夜幕垂落,許府燈火儘燃。
珠簾半卷,風從帷下潛入,吹得燭焰輕輕一顫。
檀爐煙氣翻卷,香味濃了幾分,似壓住席間的冷意,卻未能熄滅暗鋒。
長案早設,玉盤列列,金壺泛光,映出琉璃燈影。
幾人靜坐。
霍綱眉目淩厲,手指扣案,聲未發,卻帶著潛伏的躁。
魏瑞半垂眼,笑意若隱,唇角輕彎,似在掩諷。
郭儀偶爾摩盞,眼底冷光一閃即滅,像深水裡遊弋的刀。
“來了。”
廊外一聲低報,帶著幾分緊。
帷幕掀起,風聲灌入,燭火倏然一晃,影在壁上搖動,長得像一柄柄刀。
腳步聲沉,極穩,卻帶著兵甲的冷意,不似朝臣習慣的輕緩。
莊奎進來了。
他穿著一襲玄青常服,衣料粗厚,未見雕飾,袖口甚至磨出細毛。
腰間懸一短刀,刀鞘漆黑,紋飾簡陋,卻冷意逼人。
他步履極直,每一步都像釘進地板,聲聲重實,震得簷鈴微顫。
沒有躬身,沒有緩行,隻抬眼,環視一周,目光冷沉,似寒鐵無光。
廳內氣息一滯。
霍綱眉梢一挑,唇角冷笑,卻未出聲,隻用眼角掃了魏瑞一眼,似在說:
“果然。”
莊奎停步,麵色冷硬,眉骨高聳,顴角略凸,像被刀斧劈過的岩石。
他抱拳,彎腰,卻隻是略一躬,聲音粗啞,透著風霜的澀:
“許相,諸公。
莊某,來遲。”
沒有長揖,沒有恭詞,隻八個字,沉沉墜下,像一塊頑石,砸進靜水。
郭儀唇角掠過一絲笑,極淡,卻鋒利,像刃尖挑開綢緞。
“莊公客氣。
請。”
他一抬手,語聲輕緩,笑意不至眼底。
莊奎徑直上前,坐入賓席,衣角一拂,帶起一陣微風,掠動案上燭焰。
霍綱目光一緊,唇角笑意更冷,眼底的鋒芒卻藏得極深。
席上仆役奉酒,莊奎接過,不謝,不揖,隻一仰,酒光一線,順頸而下。
酒盞空聲落案,發出一聲清脆,像石子敲碎冰麵。
魏瑞緩緩抬眼,目光掠過莊奎的手,粗壯,關節凸起,虎口生繭。
像極了兵卒,不像朝堂尚書。
“莊公久鎮臨州,辛苦。”
魏瑞淡笑開口,聲緩,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暗意:
“此番擢升,洛陵多士,皆以為幸。”
莊奎抬眼,目光直直,冷得無波,淡淡應了一句:
“職在身,何言幸。”
霍綱冷哼,肩頭一震,衣紋在燈影下折出一抹寒光。
“洛陵諸務,與臨州不同。
莊公可曾細籌?”
莊奎目光微沉,卻不閃避,聲更緩,卻似寒鐵敲在石上:
“軍令如山。
無論何處,理當如此。”
霍綱唇角一抿,冷笑一聲,未再言,卻指尖緩緩敲案,聲聲若鼓,帶著壓抑的躁意。
魏瑞低垂眼,唇角彎得更深,笑意冷得像霜。
郭儀忽然開口,聲調緩,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莊公,自臨州調來,沿路可曾見百姓疾苦?”
莊奎略一頓,眉峰微蹙,似在權衡,卻淡淡吐出四字:
“安,尚可。”
“尚可?”
魏瑞低聲輕笑,笑意掠過唇角,帶著一抹極輕的譏:
“莊公之言,真可稱精詳。”
霍綱冷聲一插,語鋒直逼:
“兵部非臨州。
此處非獨執刀劍,更須通文墨,善籌度,調度糧械,安撫軍心,皆不可失。”
莊奎神情未變,隻緩緩端起酒,再飲,再落盞,聲沉如故:
“軍心在令,不在詞。”
話落,廳中一靜,風聲自帷下潛入,卷起案上燭焰,火光顫動,影子拉得極長。
霍綱眉梢一挑,冷笑未語,卻在眼底壓下一抹鋒芒,似在說:
“果然,頑石。”
魏瑞輕歎,手指緩緩摩挲盞沿,語聲淡淡,卻暗藏不屑:
“頑石,縱堅,難建宮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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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儀抬眼,笑意更深,卻冷得透骨,緩緩吐出一句:
“或許……隻是陛下舊情難忘,非才之所取。”
這話未出口,已在眾人心底盤旋,如毒蛇潛入暗水,悄然遊弋,卻冷得刺骨。
許居正一直靜坐,未發一言,隻在案下緩緩扣指,聲輕,卻一下一下,如鼓擂心。
他抬眼,目光在莊奎臉上掠過,深沉無波,卻似藏著鋒芒未啟的劍。
席上氣氛,沉得像壓在石縫裡的風。
燭焰閃動,光影在案上遊移,映出金壺銀盞,卻映不出半分溫意。
仆役們低首穿行,奉上最後一壺溫酒,袖影輕掠,卻無人抬眼。
茶香淡淡,酒氣微散,彌合不了這無聲的冷意。
許居正緩緩放下茶盞,指尖仍在盞沿摩挲,動作極輕,卻像在暗裡衡度什麼。
他抬眼,眸光掠過莊奎的臉,冷硬如鐵,不見波瀾。
片刻,他目光移開,淡淡道:
“時已不早,諸公,請坐。”
一聲落下,霍綱微微一挑眉,唇角似笑非笑,隨即斂去鋒芒,隻靜靜端起盞中酒。
魏瑞輕輕一聲“是”,卻不掩唇角冷意,眼底譏誚一閃而過,如影即隱。
郭儀低笑一聲,掀袍而坐,衣紋在燈影下折成一道銳光。
眾人依次落座,長案前,杯盞交錯,爐煙翻卷,卻無人開口談事。
一陣細碎的盞聲響起,仿佛暗裡壓下了所有話鋒。
許居正心底已作定論。
這莊奎,寡言,不諳權變,目光雖硬,卻無鋒芒外露。
更無半分揣度之心。
如此人……
能統洛陵兵?
能調十萬之柄?
笑話。
他抬手,示意上菜,語氣淡淡,仿佛一切已定:
“諸公,不必拘禮,先用些膳。”
霍綱抿了口酒,目光卻不曾移開莊奎,眉間的冷意更深,似在心底冷笑:
“果然,不過是頑石。”
魏瑞垂眸,指尖輕敲盞沿,聲聲清脆,卻透著不耐:
“報恩之舉,能撐幾時?”
郭儀唇角的笑意,更譏誚,像一柄藏在袖中的匕首,悄然出鞘,光冷而無聲。
“連席上談事都省了,可見——此人,無可談。”
檀爐中,香屑崩裂,火星一閃即滅,仿佛連空氣,都失了溫度。
莊奎一直靜坐。
麵色冷硬,眉峰如削,雙眸沉得像刀砥過的鐵,未起一絲波瀾。
他未語,手卻在案上緩緩收緊,指骨一寸寸繃白,像壓下無聲的寒意。
酒再次斟滿,金壺傾下,琥珀光線折進杯中,似映出暗色的鋒芒。
案上一片靜,隻有碟盞輕響,和風卷帷幕,帶來夜色中未散的冷。
許居正舉箸,緩緩開口,聲調極輕,卻壓住一切:
“莊公,此席為宴,不涉繁務。
諸公,莫再拘束。”
話音落,霍綱輕哼一聲,低低道:
“如此,甚好。”
語裡譏意,濃得似酒氣,溢而不掩。
魏瑞與郭儀對視一眼,眼底皆閃過一抹冷光,笑意卻極淡,像掠過冰麵的影子。
此時,仆役們已上齊首席菜肴,香氣氤氳,卻無人真正動箸。
長案之上,靜得能聽見燭淚滴落銅盤的輕響,聲聲入耳,如敲在心弦。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低沉,卻清晰得像一柄鐵錘,猛然擊斷空氣。
“怎麼?”
莊奎抬眼,眸光冷厲,聲線粗沉,卻每個字都帶著釘鐵般的重:
“許大人這次——”
他略一頓,唇角微抿,眼底冷光乍現,像風卷寒刃,直逼席上諸人:
“真的就隻是請我吃頓飯?”
話落,廳內一靜,風聲似乎都在簷角頓住,燭焰顫動,光影在壁上猛然拉長,交錯如網。
眾人神情一僵,盞聲未再響,空氣,冷得仿佛能碎。
帷幕輕動,風聲再起,吹得燭焰橫傾,影子在牆上裂成鋒刃。
許居正指尖微顫,卻不顯於色,隻緩緩合掌,壓住案上冷意。
霍綱眸中寒光一閃,唇角那抹笑,銳得仿佛要割破寂靜。
魏瑞、郭儀皆垂目,笑意似隱非隱,仿佛暗中藏刀,等著破局的第一聲響。
長案之間,酒盞輕晃,琥珀光線冷冷流動,卻無人再舉箸。
空氣沉得像凝成鐵,連爐火,都在悄然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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