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簡沒有試圖去握緊,隻是這樣覆蓋著,傳遞著一點微不足道的、活人的溫度。
楊簡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安慰姚父,不過想了想還是說道:“姚叔,你和阿姨要挺住,我想娜娜姐也不希望你們的身體也垮了。”
姚父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這輕微的觸碰和話語聲驚醒。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遲滯的沉重感,將目光從那扇冰冷的門移開,轉向楊簡。
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空茫的恐懼之下,終於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洶湧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絕望和無助。
他張了張嘴,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隻有喉間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響。
“對對對......我不能讓娜娜看到我這樣。”
饒是楊簡心理強大,可是看到一位父親此刻狀態,他的心也像被這聲音刺穿了。
他轉向蜷縮在椅子裡的姚母,慢慢地蹲下身去,讓自己的視線與她儘可能平齊。他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小心地碰觸了一下姚母那隻死死攥著衣襟、青筋畢露的手。
“阿姨......”楊簡的聲音放得更輕、更緩,像怕驚擾一個極易破碎的夢:“娜娜姐她......會知道的。她知道你們都在外麵守著她,一步也沒離開過。而且她也不希望你們的身體垮了。”楊簡把安慰姚父的話又說了一遍。
柳亦妃也蹲了下來,想說什麼又感覺自己的喉嚨被巨大的酸澀堵住:“娜娜姐最堅強了......從小就是,您記得嗎?學唱歌再苦再累,也從沒喊過一句放棄。這次……她也一定在拚儘全力,她知道你們在等她。”
姚母的身體在楊簡和柳亦妃的話語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猛地抬起頭,那張被淚水和絕望徹底浸透的臉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眼睛紅腫得幾乎睜不開,嘴唇因為哭泣而腫脹發紫。她失焦的目光茫然地落在柳亦妃臉上,幾秒鐘後,才仿佛認出了她是誰。
巨大的悲痛瞬間決堤。
“茜茜……小簡……”姚母破碎的呼喚帶著濃重的哭腔,她像抓住唯一的浮木,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柳亦妃的手臂:“我的娜娜……我的囡囡啊……她才多大啊!醫生……醫生剛才出來……說……說……嗚……”她說不下去了,巨大的嗚咽衝垮了堤壩,整個身體向前傾倒,額頭抵在柳亦妃的肩膀上,滾燙的淚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衫,留下灼人的印記。她瘦弱的身體在柳亦妃懷裡劇烈地抖動著,如同秋風裡最後一片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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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之前還弱小無助的柳亦妃在此刻變得更為堅強,她用力地、穩穩地回抱住這具被痛苦徹底摧毀的身體。她輕輕拍撫著姚母劇烈起伏的背脊,感受著那嶙峋的骨頭和絕望的震動。她自己的眼眶也灼熱得厲害,視線迅速模糊,但她死死咬住牙關,將湧到喉頭的哽咽和酸楚狠狠咽了回去。
此刻,她不能崩塌。
楊簡在一旁,用一隻手將柳亦妃虛摟著。
抬起頭,楊簡看向旁邊依舊僵立的姚父。老人的身體微微佝僂下來,那強撐的、石像般的姿態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不再看那扇門,而是低下頭,渾濁的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同樣顫抖不止的手上。一滴渾濁的淚水,終於掙脫了眼眶的束縛,沿著他深刻如刀刻的皺紋蜿蜒而下,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磚上,裂開一小片深色的、無聲的絕望。
楊簡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一手維持著摟住正在安慰哭泣到幾乎虛脫的姚母的柳亦妃,另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搭在姚父僵硬的小臂上。他沒有再說什麼安慰的空話,隻是沉默地傳遞著一種無言的支撐。
走廊裡隻剩下姚母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哀泣,儀器隱約的滴答聲,以及頭頂那盞慘白日光燈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嗡鳴。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被拉長成一種鈍痛。不知過了多久,姚母的哭泣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身體也不再那麼劇烈地顫抖,隻是依舊無力地靠在柳亦妃肩上,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姚父則緩緩地、動作遲滯地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佝僂著背,雙手捂住了臉,指縫間有壓抑不住的淚痕滲出。
楊簡擔心柳亦妃蹲久了腿會麻木,所以他這會兒儘量讓自家小少婦在他身上借力,又讓柳亦妃小心翼翼地將姚母扶正,讓她靠在椅背上。
他站起身,示意小白送幾杯溫開水過來。水杯遞到兩位老人麵前時,他們的手都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握住那小小的紙杯。小白隻能幫他們托著杯底,看著他們小口小口地啜飲,溫熱的液體似乎稍稍驅散了一點那徹骨的寒意,但無法融化那眼底深重的冰霜。
楊簡將水遞給柳亦妃後,慢慢且輕柔地替她揉著腿。
“叔叔阿姨,”柳亦妃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努力維持著平穩:“再等等。娜娜姐她……一定在努力。我們陪著她,一起等。”
說完,柳亦妃看了看楊簡,她從楊簡眼神裡看到了鼓勵,她沒有在說話,隻是緩緩地靠在楊簡懷裡。
走廊的寂靜再次沉沉壓下,比之前更加厚重,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等待的重量。那扇門依舊緊閉,這也給了大家一絲希望。
可能隻有楊簡知道希望渺茫。
隻是這話不能說,有些時候,真相往往是很殘酷的。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陪著柳亦妃,陪著姚父姚母一起等待最後的結果。
等待!
漫長的等待......
時間在icu外這條慘白的走廊裡,仿佛被某種粘稠而冰冷的物質徹底凝滯了。每一秒都拖著沉重的鐐銬,在絕望的泥沼裡艱難地跋涉。
慘白的日光燈管在頭頂持續發出低微而頑固的嗡鳴,那聲音如同無數隻細小的鋼針,不間斷地鑽進耳膜,攪動著本已瀕臨崩潰的神經。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令人作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帶著鐵鏽味的冰渣,沉甸甸地墜在肺腑深處,凍得人從裡到外都在發抖。它無孔不入,滲透進衣服纖維,纏繞在發梢,甚至滲入皮膚紋理,成為這絕望空間裡唯一揮之不去的烙印。
在楊簡懷裡的柳亦妃身體有些僵直,她的雙手緊緊交握,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凸起發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封閉了,隻剩下一種尖銳到極致的聽覺,死死捕捉著走廊儘頭那扇厚重大門內的任何一絲微響。每一次門軸輕微的“吱呀”,每一次遠處某個病房傳來模糊的呼叫鈴,甚至每一次護士穿著軟底鞋快速走過的細微腳步聲,都像重錘一樣狠狠砸在她的心口,讓她的身體隨之繃緊。
旁邊,姚父維持著那個佝僂的姿勢已經太久。他蒼白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兩個小小的、深褐色的核桃,那是他出門時匆忙塞進口袋的。此刻,那兩隻核桃在他掌心被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一圈又一圈地碾磨著。
粗糙的核桃皮摩擦著他的手掌皮膚,發出極其細微、卻在這片死寂中清晰可辨的“沙沙”聲。那聲音單調、重複,像一個古老而疲憊的沙漏,在丈量著生命最後流逝的沙粒。他的目光低垂,渾濁的視線凝固在自己那雙舊布鞋的鞋尖上,仿佛那裡蘊藏著宇宙間最後的答案。
偶爾,那核桃碾磨的速度會驟然加快,發出短促而刺耳的摩擦聲,伴隨著他喉間無法抑製的、沉悶的“呃”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胸腔裡驟然碎裂。
隨即,一切又歸於那緩慢而絕望的“沙沙”聲。
他的沉默,比任何哭嚎都更令人窒息,那是被絕望徹底掏空後,隻剩下軀殼在承受無邊重壓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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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母靠在椅背上,身體像一灘融化的蠟,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她的頭歪向一邊,眼睛空洞地睜著,望著天花板上那嗡嗡作響的燈管,瞳孔裡沒有焦距,隻有一片灰蒙蒙的死寂。眼淚早已流乾,隻剩下臉頰上縱橫交錯的、鹽漬般的淚痕。她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在無聲地念誦著某個隻有她自己才懂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時間對她而言,仿佛已經失去了概念。就在楊簡以為她會永遠這樣凝固下去時,她的身體會毫無征兆地劇烈抽搐一下,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她猛地直起一點身子,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抓住老伴兒的手臂,指甲隔著薄薄的襯衫深深掐進他的皮肉裡。
“老姚……”她乾裂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說……你說裡麵……裡麵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她的眼睛裡驟然爆發出一種帶著絕望的希冀,死死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是不是……是不是沒聲音就是好事?是不是……他們還在救?還在救我們的娜娜?”她的手指越收越緊,指節泛白,仿佛要從老伴兒身上榨取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一個能讓她繼續呼吸下去的謊言。
姚父的手臂被自家老伴兒掐得生疼,那疼痛卻奇異地讓他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艱難地咽下喉頭的硬塊,用儘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帶著一絲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極其微弱的安撫:“嗯……沒消息……有時候就是好消息。醫生們……一定還在儘全力。”
姚父的聲音乾澀得如同沙漠裡的礫石。這些話空洞得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但此刻,這微弱的謊言是唯一能支撐他自己和老伴兒不徹底崩潰的稻草。
姚母眼中的希冀之火隻燃燒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灰暗吞噬。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手指猛地鬆開,身體頹然跌回椅背,再次陷入那無邊的空洞和死寂。
隻有微微顫抖的嘴唇,泄露著內心永不停止的驚濤駭浪。
時間像生鏽的鋸齒,在神經上反複拉扯,留下看不見血卻痛徹心扉的傷痕。
窗外,天色早已徹底沉入墨汁般的濃黑。
走廊裡慘白的光顯得更加刺眼,更加冰冷,將幾個凝固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地磚上,拉得細長而扭曲,如同三道絕望的墓碑。
楊簡沒有離開,而是在醫院一直陪伴著柳亦妃。
到了深夜,大家終於得到一個好消息,姚蓓娜的病情暫時是穩住了。
不過楊簡和柳亦妃也沒回去,而是就在醫院等待著。
等什麼,其實大家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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