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的火星剛濺上羊毛氈,念生的聲音就變了。那不是屬於少年的清亮,帶著種老樹皮般的沙啞,尾音拖得很長,像從地底深處鑽出來的風。阿竹手裡的冰紋盾“哐當”掉在地上,盾麵映出念生的臉——他的瞳孔變成了純黑,沒有一絲眼白,嘴角卻掛著抹詭異的笑,與當年混世魔王的黃瞳竟有幾分重合。
“你們看看我是誰?”念生抬手撫摸自己的臉頰,指尖劃過的地方,皮膚泛起魚鱗狀的紋路,正是蝕骨魔的特征。阿霜猛地變回獸形,冰甲上的火焰花紋炸起紅光,喉嚨裡的低吼震得木屋的窗欞發顫。
“念生!”阿竹撲過去想抓住他的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她跌坐在地,看著念生手腕的銀色發絲突然繃直,像根即將斷裂的弦——那是白裙女人的精靈力在反抗,可發絲的光芒正一點點變暗。
角落裡的阿木突然“嘶”了一聲,捂住胳膊上的舊傷。那是他小時候被魔氣侵蝕留下的疤痕,此刻正泛著黑氣,像有無數條小蛇在皮膚下遊走。“我以前也遇到過。”他咬著牙說,聲音發緊,“上次被混世魔王的怨念附身,也是這樣,骨頭縫裡像有針在紮,隻不過是稍微有點疼啊……”
念生突然歪頭看他,純黑的瞳孔裡映出阿木痛苦的樣子,竟笑了起來:“疼?那是因為你還沒嘗過被最親的人背叛的滋味。”他的聲音又變了,變得柔軟如棉絮,像極了白裙女人在憶魂晶裡的語調,“我雖然被控製了,你也沒有聽聽我的聲音是誰啊?”
阿霜的冰甲突然滲出綠色的血。它聽出來了,那聲音裡藏著蝕骨魔的嘶吼、精靈的歎息,還有……崔愛君臨終前的喘息。三種聲音絞在一起,像無數根針在紮它的耳膜。
“怎麼會是你?”阿木猛地站起來,撞翻了身後的木架,上麵的藥罐摔碎在地上,露出底下壓著的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三十年前的守林人合影,最中間的女人穿著灰布鬥篷,眉眼像極了崔愛君,可她的手腕上,赫然纏著與念生相同的銀色發絲。
念生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純黑的瞳孔裡突然閃過絲清明。他踉蹌著後退,撞在壁爐上,火鉗掉下來砸在腳邊,火星濺到他的褲腿上,燙出個小洞,卻沒讓他皺眉。“是……是媽媽的老師。”他的聲音在兩種語調間掙紮,“她是‘蝕骨老魔’,當年……當年是她教媽媽控製血脈的……”
阿竹突然想起崔愛君航海日誌裡的話:“蝕骨一族有門禁術,能借由血親的身體還魂,代價是吞噬宿主的所有情感,隻留恨。”她指著念生眉心的紅點——那裡正是白裙女人當年用精血護住的地方,此刻正泛著黑氣,“她不是附身在念生身上,是藏在媽媽留給念生的精血裡!”
蝕骨老魔的聲音徹底占據了念生的喉嚨:“蠢貨!當年我讓她殺了這半魔種,她偏要護著!現在好了,我借他的身體,正好把你們這些偽善的東西全殺了,讓永凍森林變成真正的魔窟!”
念生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銀色發絲勒進皮肉裡,滲出血珠。血珠落在地上,竟凝成個小小的冰花,與冰火葉的花瓣一模一樣。“彆……彆傷害阿竹媽媽……”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純黑的瞳孔裡滾出顆紅淚,“霜火,咬我!”
阿霜猛地撲過去,卻在離念生半尺的地方停住。它看著念生痛苦的臉,冰甲上的火焰花紋與他手腕的發絲纏在一起,像在互相撕扯。阿竹突然抓起地上的冰紋盾,將盾麵按在念生的眉心:“崔婆婆說過,精靈的冰紋能鎖住魔氣,隻要念生還想著我們,就一定能醒過來!”
盾麵的藍光與念生的紅淚相撞,發出刺耳的響聲。蝕骨老魔的嘶吼從念生喉嚨裡炸開:“不可能!他體內的魔性是我喂大的,怎麼可能……”
話沒說完,念生突然笑了,那是屬於他自己的笑容,帶著點孩子氣的倔強:“你錯了。我身體裡的不是魔性,是媽媽的愛。”他抬手抓住阿霜的耳朵,又握住阿竹的手,“你們看,她一直都在。”
銀色發絲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將蝕骨老魔的黑氣裹在裡麵。念生的眉心裂開道縫,飛出個灰黑色的影子,那影子發出淒厲的慘叫,被火塘的火焰燒成了灰燼。
念生軟軟地倒在阿竹懷裡,銀色發絲恢複了溫柔的光澤,在他手腕上纏成個小小的結。阿霜用舌頭舔著他的臉頰,冰甲的綠光慢慢滲入他的皮膚——那是冰魘獸的治愈之力,能修補被魔氣侵蝕的血脈。
阿木撿起地上的照片,指著最角落的少年:“這是年輕時的老林工。他說過,蝕骨老魔當年被崔愛君封印在蝕骨洞的石碑下,是白裙女人偷偷給她鬆了封印……”他突然捂住嘴,“原來白裙女士早就知道她會回來,才把精靈精血留給念生,不是為了護他,是為了……讓他親手了結這恩怨。”
壁爐裡的火漸漸平息,露出底下的灰燼,裡麵躺著片完整的冰火葉,是剛才被火星燒出來的。阿竹撿起葉子,發現背麵刻著行小字,是白裙女人的筆跡:“恨是鎖鏈,愛是鑰匙——媽媽留的鑰匙,要靠你自己插進鎖孔啊,念生。”念生昏睡了三天三夜。阿竹守在他床邊,用冰溫給他擦手心;阿霜變回少年模樣,趴在床尾,銀發散落在念生的腳踝上,像在傳遞溫度;阿木則在屋外熬著藥,藥罐裡飄出冰火葉和艾草的氣息,是老林工留下的方子,能安神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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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傍晚,念生的手指突然動了動,抓住了阿霜的頭發。阿霜猛地驚醒,看著他睜開眼睛——瞳孔裡的純黑退去,又變回了烏溜溜的樣子,隻是眼角多了顆小小的淚痣,和阿霜的位置一模一樣。
“渴……”念生的聲音沙啞,阿竹立刻端來溫水,用小勺喂他喝。水滑過喉嚨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什麼,抓住阿竹的手腕,“媽媽的精血……”
“還在。”阿霜指著他的眉心,那裡的紅點變成了淡粉色,像顆小小的桃花痣,“蝕骨老魔被燒的時候,它吸了那些魔氣,現在變成‘淨魂珠’了,能幫你擋住所有邪祟。”
念生摸了摸眉心,突然笑了:“媽媽早就想到了,對不對?她知道我打不過老魔,就把精血變成盾牌,等我自己醒過來。”
屋外傳來阿木的喊聲:“快看星軌!”三人跑到窗邊,隻見永凍森林的上空,“念”星旁邊的亮星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像場盛大的煙花。光點落在冰火葉叢上,葉子瞬間開出了白色的花,花心卻燃著小小的火苗。
“是媽媽在笑呢。”念生的淚痣泛著紅光,阿霜的冰甲花紋與光點呼應,發出清脆的響聲。
公會戰的最終試煉叫“鎖魂戰”,要求參賽者進入模擬的蝕骨洞,麵對自己最恐懼的執念。念生、阿霜、阿竹組隊進入幻境,洞裡的岩壁上突然映出白裙女人被蝕骨老魔折磨的畫麵——她的精靈翅膀被撕碎,蝕骨魔的尾巴纏著她的脖子,逼她放棄念生。
“這不是真的!”念生的淨魂珠突然發燙,畫麵裡的白裙女人突然轉頭,對著他笑了笑,“媽媽從來都沒放棄過你。”
阿霜突然召出冰牆,擋住了岩壁上伸出的魔爪:“崔婆婆說,幻境裡的恐懼,都是自己嚇自己。”阿竹則在冰牆上畫滿護身符,血珠落在上麵,竟讓冰牆變成了暖紅色,“我們在一起,什麼都不怕。”
三人背靠背站在洞中央,念生的淨魂珠、阿霜的冰甲、阿竹的冰紋同時亮起,形成個金色的光球。幻境裡的蝕骨老魔發出慘叫,在光球中漸漸消散,岩壁上的畫麵變成了白裙女人抱著嬰兒念生的樣子,她的翅膀雖然殘缺,眼神卻溫柔得像水。
“通過了!”評委長老的聲音從洞外傳來,“你們贏的不是力量,是敢麵對過去的勇氣。”
試煉結束後,念生在蝕骨洞的石碑後發現了個暗格,裡麵藏著個木盒。盒子裡是白裙女人的日記,最後一頁寫著:“吾兒念生,當你打開這盒子時,想必已經明白——恨是鎖,愛是鑰匙,但真正能開鎖的,是你願意相信愛的心。媽媽在星軌上看著你,看著你帶著阿竹媽媽和阿霜,把這森林守得越來越好。”
日記裡夾著片乾花,是用念生嬰兒時期的胎發和霜火的絨毛編的,花莖上纏著根銀色的發絲,與念生手腕上的那根完美契合。
夜裡的木屋,火塘又燒得旺了。念生坐在中間,阿竹和阿霜分坐兩邊,三人的手疊在一起,淨魂珠、冰甲、冰紋的光芒在掌心交織,映得牆上的“家”字亮閃閃的。
“你們說,媽媽現在在做什麼?”念生問。阿霜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念”星,笑了:“她肯定在給我們的星充能,怕我們晚上走夜路看不見。”阿竹則指著火塘裡的冰火葉:“她變成了這葉子,在給我們取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