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硯先動針,韌柳線穿過念芷花田的位置,針腳裡摻了他兒子新釀的花蜜,線過之處,花田裡的念芷花突然開得更盛。
血璃的血線接著跟上,繡過黑風村的鎮魂珠,線尾的血芽羽毛輕輕一點,珠上的新芽晃了晃,落下片小小的葉子,正好粘在線上。
藏和戲的魂靈線繡向皇城,線穿過“全民繡陣”的符牌,牌上的十字結突然亮起,與圖上的光紋連成一片,遠處的皇城方向,傳來隱隱的鐘鳴。
藤丫抱著孩子,用藤甲線繡過山南村的古藤,孩子的小手在布上抓了一下,留下個小小的手印,竟被線吸收了,化作個可愛的藤葉紋。
最後輪到淺。他的針懸在“無界全圖”的正中心,那裡本該繡個大大的“永”字,可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把那根五彩線,繡成了個小小的結——不是“守心結”,不是“十字結”,是個全新的結,像個張開的懷抱,把所有村落的線都攏在裡麵。
線穿過布的瞬間,“無界全圖”突然騰空而起,懸在花田上空,化作道巨大的光網,籠罩了五村一坊。網眼間,無數個“家”字在閃爍,像天上的星。
柳大娘站在光網下,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淚。“阿芷爹當年說的,果然沒錯。”她指著光網中流動的線,“最好的防線,從來不是冰冷的陣,是熱乎的人,是連在一起的心。”
淺抬頭望著光網,感覺魂珠在發燙。珠內的木甲童“滋滋”響個不停,像是在說“完成了”。他知道,這張圖,這張網,永遠不會完工。因為隻要還有人在繡,還有人記得“線連親魂”,它就會一直織下去,穿過昆侖的雪,繞過皇城的牆,係著每個人的手,係著每個未完的故事。合繡結束後,孩子們在花田裡放起了紙鳶。
紙鳶是用“無界全圖”的邊角料做的,上麵繡著簡化的防線紋路,拖著長長的尾巴,尾巴上係著各村的線。風一吹,紙鳶飛得老高,線在花田裡拉出無數道光影,像給大地係了條五彩的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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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坐在花田邊,看著小硯的紙鳶差點撞到曬布架,被藤苗一把拉住線,兩個孩子的笑聲驚飛了花田裡的蝴蝶。石硯和血璃在收拾繡具,藏和戲在給老人們講皇城的新鮮事,柳大娘正給孩子們講當年阿芷爹繡防線的故事,說他的針怎麼比昆侖的冰還韌,他的心怎麼比念芷花還暖。
魂珠在淺的手心輕輕顫動,珠內的影像變了。不再是煉核窟的黑暗,不再是萬魂核的猙獰,而是孩子們在花田裡奔跑的身影,是各村繡者含笑的臉,是永龜堂的炊煙,是皇城的鐘鳴,是所有被線連起來的、平凡又溫暖的日子。
木甲童的“滋滋”聲漸漸輕了,像融進了風裡。淺知道,它不是離開了,是變成了這風,這花,這線,變成了每個孩子手裡的針,變成了“無界全圖”上流動的光,變成了那句被所有人刻在心裡的話——
“隻要線不斷,家就永遠都在。”
夕陽西下時,“無界全圖”被收進了祠堂,卻有無數根看不見的線,還在花田裡、村落間、人心上悄悄織著。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往祠堂走去。他的身後,小硯和藤苗正學著大人的樣子,把五彩線纏在繡架上,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像無數根線在輕輕唱。
故事還沒完呢。
因為線還在織,家還在,希望,就永遠都在。永龜堂的晨霧剛漫過門檻時,駝鈴響了。
不是皇城來的銅鈴,也不是山南村的藤鈴,是種更沉的、帶著沙礫味的調子。淺放下手裡的染線木盆,看見三個身影立在念芷花海外——為首的漢子裹著件磨出毛邊的羊皮襖,臉膛像被風刀刻過,身後跟著個紮雙辮的姑娘,辮梢係著紅綢,最後是個拄著棗木杖的老者,杖頭雕著隻歪脖子駱駝。
“是永龜堂嗎?”漢子的聲音像砂紙擦過石頭,“俺們是沙梁村的,聽說……你們有張能護著村子的網?”
淺注意到姑娘懷裡揣著個布包,包角露出半截枯草根似的東西,泛著點詭異的青黑。老者突然咳嗽起來,咳得腰彎成蝦米,棗木杖往地上一頓,杖頭駱駝的眼睛竟亮了亮,射出道細光,掃過花田——那光落在念芷花上,花瓣竟簌簌掉了幾片。
“沙梁村在三千裡外的黑風口,”石硯不知何時站在淺身後,手裡攥著根纏了銅絲的韌柳線,“十年前那場黑風,你們村不是……”
“沒死絕。”漢子悶聲打斷,從懷裡掏出塊龜裂的木牌,牌上刻著個“沙”字,邊緣還沾著鹽粒,“俺叫沙夯,這是俺妹子沙棗,俺爺沙老栓。俺們村剩下的人,快扛不住‘倒刺風’了。”
沙棗突然把布包往淺麵前一遞,布散開,裡麵是截扭曲的草根,根須上掛著細小的黑刺,刺尖閃著幽藍:“這是‘鎖魂草’,風一吹就長刺,紮進肉裡,人就……”她聲音發顫,指著自己的胳膊,那裡有片淡青色的印記,像無數小蛇在皮下爬。
淺指尖剛碰到草根,魂珠突然在懷裡發燙,珠內木甲童的“滋滋”聲變得急促——這是有凶戾邪祟的信號。沙老栓緩過氣來,用棗木杖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黑風口的風,開春就帶倒刺,刮過的地方,石頭都能被紮出洞。俺們村的‘駝毛陣’擋了九年,今年撐不住了。”他指的“駝毛陣”,是沙梁村祖輩傳下的法子,用駱駝絨毛混著沙棘汁編網,可今年的倒刺風裡,竟摻了種能啃食駝毛的“蝕絨蟲”。
“俺們聽說,”沙棗往花田深處瞥了眼,那裡“無界全圖”的光紋隱約可見,“永龜堂的線,能把邪祟纏住?”
淺沒答話,轉身往祠堂走。沙夯立刻跟上,羊皮襖蹭過念芷花叢,花瓣落了他一肩,竟在襖麵上燒出些小洞,冒著青煙。“你的衣服……”沙棗驚呼。
“念芷花性烈,能燒邪祟。”淺頭也不回,“石硯,取‘三轉線’;血璃,備‘鎮魂珠’的碎末;藤丫,把河西村的蘆葦絨搬兩捆來。”
祠堂裡,“無界全圖”懸在梁上,圖上五村的光紋正緩緩流轉。淺讓沙老栓把棗木杖放在圖下,杖頭駱駝的眼睛突然射出強光,在圖上燒出個小小的黑洞——那是沙梁村的位置。
“要把你們村織進圖裡,得用你們村的線。”淺指著黑洞,“沙梁村有什麼能紡線的東西?”
沙夯從靴筒裡摸出團灰撲撲的線,線是用駱駝毛和沙棘纖維擰的,硬得像鐵絲:“就這‘沙棘線’,俺們村最後的存貨了。”
淺接過線,指尖剛用力,線竟“啪”地斷了,斷口處爬出幾隻芝麻大的蟲子,通體漆黑,啃了口淺的指甲就化作黑煙——正是沙老栓說的蝕絨蟲。
“得摻點活氣進去。”血璃突然開口,她袖口的血芽羽毛泛著紅光,“黑風村的鎮魂珠碎末能殺蟲,河西村的蘆葦絨能添韌勁,再……”她看向沙棗胳膊上的青印,“得用你們村的血當引子。”
沙棗臉色一白,沙夯立刻按住她的肩:“用俺的!”他抽出把短刀,在掌心劃了道口子,血珠滴在沙棘線上,線竟慢慢變紅,斷口處的蝕絨蟲碰到血,瞬間蜷成了團。三日後,沙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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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口的風帶著哨音刮過,沙夯家的土坯牆已經被倒刺風紮得千瘡百孔,牆根堆著的駝毛陣殘片,像堆被啃過的骨頭。淺和石硯正把新紡的線往村口的老槐樹上纏——那線是沙棘線混了蘆葦絨,裹著鎮魂珠碎末,最關鍵的是,每寸線裡都摻了沙梁村人的血,有沙棗的,有沙老栓的,還有十幾個村民的,血線在風裡泛著微光,倒刺風一靠近,就被光彈開。
“當年俺爹就是在這棵樹下編的第一麵駝毛陣。”沙夯摸著槐樹粗糙的皮,樹皮上還留著密密麻麻的小孔,“他說,線得帶著人氣才管用。”
沙老栓坐在樹下,棗木杖斜靠在腿邊,杖頭駱駝的眼睛忽明忽暗。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打開,裡麵是片泛黃的布,布上繡著隻歪歪扭扭的駱駝,駱駝背上馱著個小房子。“這是俺媳婦繡的,她說等風停了,就用沙棘線給全村人繡個家。”他聲音抖得厲害,“她沒撐過第三年黑風。”
淺接過布片,突然把它係在槐樹枝上。奇妙的是,布片碰到新線,竟慢慢融進線裡,那隻歪駱駝順著線爬到樹頂,化作個光駝,開始繞著樹轉,轉一圈,線就密一分。
“來了!”沙棗突然喊道。
遠處的沙丘後,湧起道黑黃色的浪,浪尖泛著幽藍,正是倒刺風。風裡隱約能看見無數細小的黑刺,像支蓄謀已久的箭陣。
“石硯,起韌柳線!”淺喊道。
石硯立刻拉動纏在樹另一側的韌柳線,線網上的銅絲突然發亮,在地上映出片柳葉紋的影子,倒刺風撞過來,被影子彈得粉碎,卻有漏網的黑刺,紮在線上,線竟“吃”掉了那些刺,變得更紅。
“沙夯,引駝魂!”
沙夯抓起棗木杖,往地上一頓,吼起段古怪的調子,像是駱駝的嘶鳴。樹頂的光駝聞聲長嘶,突然俯衝下來,撞向黑風最烈的地方,光駝經過的軌跡上,新線瞬間結成道密不透風的網。
沙老栓顫巍巍地掏出火折子,點燃了身邊的沙棘枝,濃煙升起,混著線的光,在黑風口織成道屏障——那是沙梁村版的“無界防線”,既有永龜堂的靈力,又有沙棘的烈,駝毛的韌,還有……那些沒能等到風停的人的念想。倒刺風退去時,天邊已泛白。
沙棗蹲在樹下,看著新線網上沾著的黑刺慢慢化作光點,被線吸收。“俺好像……能感覺到俺娘了。”她摸著線上的紅光,那裡摻了她娘留下的那片布的靈氣,“她在說,這線真暖。”
沙夯給淺遞了碗渾濁的水,水裡飄著幾粒沙棘果:“淺堂主,你們的圖,真能把所有村子都連起來?”
淺看向遠處的沙丘,晨光正灑在新結的網上,網眼間浮著無數個小小的“家”字,有柳樹村的韌柳紋,有河西村的蘆葦影,還有沙梁村的駱駝印。“隻要還有人願意把線接過來,就能連到天邊。”
沙老栓把棗木杖遞給淺:“這杖頭的駱駝魂,跟了俺們家三代,現在該讓它歸隊了。”杖頭駱駝的眼睛閃了閃,竟從杖上跳了下來,化作道流光,鑽進“無界全圖”的黑洞裡,黑洞瞬間亮了,沙梁村的輪廓清晰浮現,與其他村落的光紋連成一片。
離開沙梁村那天,沙棗往淺的背包裡塞了袋沙棘籽:“這籽能榨油,混進線裡,比念芷花蜜還香。”沙夯則扛來捆駱駝毛,“俺們村的新駝毛,夠紡三年的線了。”
淺回頭望時,老槐樹上的線網正泛著金光,沙梁村的孩子們在網下追逐,手裡攥著新紡的沙棘線,線尾係著小小的駱駝布偶——那是沙棗連夜繡的,每個布偶的肚子裡,都縫著片“無界全圖”的邊角料。
石硯拍了拍淺的肩:“下一站去哪?”
淺掏出魂珠,珠內的光紋正指向東南方,那裡有個模糊的漁村輪廓。“聽說,海邊的‘蝕浪’,比倒刺風更難纏。”
魂珠突然發燙,木甲童的“滋滋”聲裡,竟混進了海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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