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清被關進去過兩次,一次是因為“眼神不服管教”,一次是饅頭沒啃乾淨。
每次出來,他都像被抽走了魂魄,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空洞,需要很久才能重新感知到光線的存在和身體的疼痛。
暴力,是這裡唯一的語言,是維係這台機器運轉的潤滑劑。
鞭子、警棍、拳頭、腳踹……落在身上任何地方。
理由?不需要理由。
一個眼神,一個下意識的瑟縮,甚至隻是教官心情不好。
鄭華清親眼見過一個試圖翻牆逃跑的男孩,被幾個教官像拖死狗一樣拖回來。
王教官親自“執行紀律”。
他解下腰間的牛皮武裝帶——那皮帶又寬又厚,黃銅扣閃著冷光。
“啪!”第一下,抽在男孩的背上,單薄的作訓服瞬間撕裂,皮開肉綻,血珠飛濺。
“啪!”第二下,抽在腿上,男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劇烈地抽搐。
“啪!”第三下,皮帶扣狠狠砸在男孩的額角,發出沉悶的骨裂聲。
男孩的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額角汩汩地湧出鮮血,在地上蜿蜒開一灘刺目的暗紅。他再也沒能爬起來。
幾個教官麵無表情地把他拖走,像處理一堆垃圾。
地上隻留下一道長長的、拖曳的血痕,很快被塵土覆蓋。
鄭華清站在隊列裡,身體抖得無法控製,牙齒咯咯作響,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那一刻,他明白了,在這裡,生命輕賤如螻蟻。
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標,也是最大的奢望。
他學會了在鞭子落下前繃緊肌肉,學會了在嗬斥聲中立刻做出最“標準”的動作,學會了像石頭一樣隱藏起所有的情緒和眼神,把自己縮進一個無形的殼裡。
沉默,成了他唯一的盔甲。他不再試圖辯解,不再流露痛苦,甚至不再流淚。
臉上永遠是一片死水般的麻木。
隻有偶爾在深夜,聽著宿舍裡壓抑的啜泣和磨牙聲,他才會在黑暗中,用指尖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的床板,指甲劈裂出血也渾然不覺。
仿佛隻有這細微的、真實的痛楚,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剩下日複一日的煎熬和對身體承受極限的不斷試探。
鄭華清覺得自己像一塊被扔進冰水裡的烙鐵,從最初的劇痛、灼熱,慢慢冷卻、變硬、失去所有感覺,最終沉入冰冷刺骨的黑暗水底。
這天下午,“感恩訓練”的內容格外“特彆”。
所有學員被命令趴伏在操場上,粗糙的水泥地硌著胸骨和膝蓋。
他們必須像蟲子一樣,用身體一寸寸“丈量”操場肮臟的地麵,同時聲嘶力竭地高喊:
“感謝父母,感謝教官,給我新生。”
“改掉惡習,重新做人。”
聲音必須洪亮、整齊、充滿“感情”。
烈日炙烤著後背,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