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興隻瞥了一眼那盤鱖魚。
魚肉金黃酥脆，昂首翹尾，形態栩栩如生，淋著紅亮濃稠的糖醋鹵汁，點綴著鬆仁和青豆，色香俱是上乘。
他拿起筷子，在魚背最厚實處輕輕一戳，筷尖瞬間穿透酥殼，探入雪白細嫩的魚肉內部，再迅速抽出。
他湊近聞了聞那筷尖上殘留的、混合著油香、醋香和魚鮮的熱氣，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隨即鬆開。
“醋，少了一分熱鍋的鑊氣，甜，多了一厘壓住了魚本身的鮮。”
方立興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廚房的喧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記住，調味是骨架，火候是靈魂，食材的本味才是血肉。”
“失了分寸，再好看也是死物。”
他將筷子放下，目光銳利如刀：
“重做。”
方華清臉上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辯解什麼，但最終隻是低下頭，恭敬地應了一聲：
“是，爹。”
端起那盤在外人看來已是完美的鱖魚，轉身走向灶台，背影透著一股倔強的失落。
“華清，”方立興叫住他，語氣緩和了些許：“急不得。”
“你爹我當年，光是為了摸透一道‘文思豆腐’的刀工，切廢的豆腐能堆滿半間屋子。”
“灶台前的功夫，沒有捷徑，隻有日複一日，千錘百煉。”
“知道了，爹。”方華清沒有回頭，隻是肩膀繃得更緊了些。
父親是一座山，巍峨，沉默，矗立在他麵前，既是他仰望的目標，也是他難以逾越的屏障。
他深吸一口氣，廚房裡濃烈的煙火氣息湧入肺腑，那是他熟悉到骨子裡的味道，也是他必須背負的責任與榮光。
這時，一個跑堂的小夥計氣喘籲籲地從前麵大堂穿過油煙彌漫的通道跑進來，臉上帶著與這熱火朝天的廚房格格不入的興奮與敬畏：
“老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喧鬨的廚房瞬間安靜了大半，無數道目光聚焦過來：
“官府放榜，明年開春，京城舉辦廚神爭霸賽！”
“奪魁者，賜金菜刀，授禦膳房總廚，領尚食局尚食之職——官拜從三品！”
“轟——！”
短暫的死寂之後，整個香滿樓的後廚徹底沸騰了。
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夥計們驚喜的歡呼聲、廚子們激動地拍打灶台的聲音……彙成一片喧囂的海洋。
從三品——那是足以與封疆大吏平起平坐的顯赫官身，是天下所有操持庖廚之業者，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終極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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