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禦膳房、直達天聽的權勢、光宗耀祖的輝煌……種種令人眩暈的圖景在每個人眼前展開。
方立興眼中精光四射,仿佛年輕了十歲。
他猛地一拍身邊的榆木案板,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鍋裡的湯都晃了幾晃:
“嗬嗬,這真是我香滿樓百年不遇的機緣。”
“更是我方立興此生最後、也是最高的戰場。”
“這金菜刀,這尚食之位,我香滿樓,要定了!”
豪情壯誌,伴隨著滾燙的油煙和誘人的菜香,在這小小的廚房裡洶湧澎湃。
方華清看著父親眼中燃燒的火焰,胸腔裡也仿佛被點燃了一團火。
禦膳房,那是廚藝的巔峰殿堂。
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然而,就在這滿堂激越的聲浪之中,一個身影卻顯得格外沉靜。
他站在稍遠處的灶台前,正專注地調理著一鍋奶白色的魚湯,升騰的蒸汽模糊了他的麵容。
他叫杜仲,是方立興的大弟子,跟隨師父年頭最久,深得真傳,平日裡沉默寡言,做事極為穩妥,是後廚公認的頂梁柱之一。
此刻,他手中的長柄湯勺在鍋中緩緩攪動,動作依舊一絲不苟,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隻是,在無人注意的角度,當方立興那句“要定了”鏗鏘落地時,杜仲握著勺柄的手指,關節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低垂的眼簾深處,一絲極其隱晦的陰霾,如同投入清潭的墨滴,悄然暈開,又迅速被翻騰的蒸汽所掩蓋。
那三道師父始終不肯傳下、視若拱璧的秘傳絕技,如同三根無形的刺,隨著這則驚天消息的到來,紮得更深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乘著運河的風,一夜之間就飛遍了臨江城的每一條街巷,自然也飛進了與香滿樓隔街相望的醉八方。
醉八方的頂層雅間“攬月軒”,窗戶緊閉,隔絕了樓下隱約傳來的絲竹喧囂。
名貴的紫檀木圓桌上,隻擺著一壺新沏的頂級龍井,茶煙嫋嫋,氤氳著清雅的香氣,卻絲毫無法驅散室內的凝重氣氛。
醉八方的老板兼總廚陸行舟,正背對著門,負手而立,望向窗外香滿樓的方向。
他身量中等,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寶藍色杭綢長衫,腰間係著和田玉帶鉤。
背影看似閒適,但緊繃的肩膀線條和背在身後、指節捏得發白的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角細微的皺紋因為牙關緊咬而顯得格外深刻。
“廚神爭霸…禦膳房總廚…尚食…從三品…”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艱難地擠出來,帶著濃重的不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方立興…他也要參加麼?”
“不過,想想也是,尚食一職品級雖然比兩江總督要低,卻天天圍著皇上打轉。”
“就連兩江總督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他猛地轉過身,臉上慣常掛著的、用來應酬商賈官吏的圓滑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赤裸裸的嫉恨與焦慮。
“禦筆親題的‘天下第一酒樓’還不夠嗎?啊?”
他幾步走到桌邊,抓起那盞溫熱的青瓷茶杯,似乎想狠狠砸在地上,最終卻又頹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