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方華清猛地一震,如同從噩夢中驚醒。
他僵硬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炕角那個小小的繈褓。
哭聲那麼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斷絕。
他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小心翼翼地將繈褓抱在懷裡。
孩子的小臉青紫,嘴唇發紺,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方華清的心被狠狠攥緊,他笨拙地解開自己的破棉襖,將冰冷的孩子緊緊貼在自己同樣冰冷的胸膛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他抱著孩子,在冰冷刺骨的屋子裡徒勞地來回踱步,嘴裡發出無意識的、破碎的安撫聲:
“不哭…寶寶不哭…爹在…爹在…”
然而,那微弱的哭聲還是越來越低,越來越慢。
小小的身體在他懷裡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徹底安靜下來。
屋子裡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寒風穿過破門的縫隙,發出嗚嗚的悲鳴。
方華清僵立在屋子中央,保持著懷抱嬰兒的姿勢,一動不動。他緩緩低下頭,看著懷中那張青紫的、再無生氣的小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沒有眼淚,沒有聲音,隻有一片空茫的死寂,比外麵的寒冬更冷千倍萬倍。
許久,許久。
他抱著孩子冰冷的身體,慢慢走到土炕邊,輕輕地將孩子放在葉小玉冰冷的臂彎裡。
一家三口,靜靜地躺在那張冰冷的土炕上。
方華清緩緩站起身,他的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
他走到炕角,彎腰,撿起了那把包裹著厚布的廚刀。
布條被他一層層,緩慢而堅定地解開。
冰冷的、沉甸甸的刀身完全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
狹長的刀身反射著幽冷的光,刀柄上似乎還殘留著父親常年握持留下的汗漬和油光。
方華清的手指,緩緩拂過冰冷的刀鋒。
指尖傳來的刺痛感,如此微弱,卻又如此清晰地喚醒了他身體裡早已麻木的知覺。
他看著刀身上映出的自己扭曲變形的倒影——一張被仇恨和絕望徹底吞噬的臉。
空茫的眼底,一點猩紅的、瘋狂的光,如同地獄的鬼火,猛地燃燒起來,越來越亮,越來越熾烈,最終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夜,深沉如墨。
醉八方後巷狹窄而肮臟,彌漫著酒樓的泔水餿味和凍硬了的汙穢。
寒風在狹窄的巷道裡打著旋,發出嗚咽般的尖嘯。
方華清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蜷縮在角落一堆散發著惡臭的雜物後麵。
他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破衣,凍得瑟瑟發抖,嘴唇青紫,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醉八方後廚那扇偶爾有人進出的角門。
他懷裡,緊緊抱著那把用破布重新裹好的廚刀。
冰冷的刀身緊貼著他的心口,仿佛隻有這刺骨的寒意,才能稍稍壓製住他體內那即將焚毀一切的複仇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