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杜仲在心中發出無聲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像一頭瀕死的困獸,赤著腳,在冰冷的地磚上瘋狂地轉圈,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寢衣。
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捏爆。
他猛地拉開門,跌跌撞撞地衝下樓梯,用變了調的、嘶啞含混的聲音狂喊:
“來人,快來人,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
“我中毒了——”
深更半夜,杜仲如同厲鬼般闖入京城最有名的“濟世堂”,驚醒了睡眼惺忪的老掌櫃和學徒。
燈火通明下,他張著嘴,指著自己那毫無知覺的舌頭,眼神裡充滿了瀕死的恐懼和哀求。
老掌櫃皺著眉,又是號脈,又是用銀針試探,又是查看舌苔,折騰了足足一個時辰。
“這位爺…”老掌櫃最終無奈地搖頭,捋著花白的胡須:“脈象並無大礙。”
“隻是這舌竅…似被一種極霸道的藥性閉住了。”
“恕老朽才疏學淺,一時…一時也看不出是何毒物所致,更無…無對症之方啊。”
“嗬…嗬…!”杜仲目眥欲裂,一把揪住老掌櫃的衣襟,口水失控地從麻木的嘴角流下。
旁邊的學徒和陪同杜仲前來的店小二慌忙上前拉扯。
最終,在灌下幾碗據說能“清心敗毒”的昂貴藥湯、紮了滿腦袋銀針依舊毫無起色後,杜仲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臉色灰敗地被店小二架回了客棧。
杜仲告訴客棧掌櫃,此事沒完,他們客棧的食物有毒,他一定會報官,告的他們破產倒閉。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色已泛起魚肚白。
杜仲癱坐在椅子上,望著銅鏡裡那個眼窩深陷、嘴角歪斜、眼神渙散如同死人的自己。
那條軟塌塌、毫無知覺的舌頭,像一截醜陋的死肉拖在口腔裡。
完了。
一切都完了。
……
貢院深處,臨時搭建的半決賽場地,氣氛肅殺。
四座獨立的琉璃頂灶亭如同四座小型的堡壘,在春日並不熾烈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亭內鍋灶俱全,食材琳琅。
亭外,五位禦膳房老供奉端坐評判席,眼神銳利如鷹。
圍觀者被遠遠隔在朱漆欄杆之外,屏息凝神,落針可聞。
華清立於“甲”字灶亭內,神色沉靜如水,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手中的食材。
他對麵“丙”字灶亭裡的杜仲,卻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
嶄新的寶藍杭綢勁裝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額發淩亂地黏在蒼白的額角,握著炒勺的手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眼前那盤即將完成的“百鳥朝鳳”——以嫩雞脯肉雕琢成雀鳥之形,輔以各色山珍燴製——本是他壓箱底的炫技之作。
此刻,鍋中的醬汁正翻滾著濃稠的氣泡,散發出陣陣濃鬱的香氣。
到了最關鍵的最後調味。
杜仲的心跳如同擂鼓,撞擊著脆弱的耳膜。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想要像往常一樣沾一點湯汁嘗嘗鹹淡。
指尖觸碰到滾燙的醬汁,卻沒有任何味覺反饋傳來。
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無邊無際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