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神色平靜,步履沉穩,仿佛剛剛結束的不是一場決定命運的禦前比試,而隻是去後廚巡視了一圈。
那份從容,那份超然,像一桶滾油,瞬間澆在了杜仲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方——小——狗——!!!”
一聲凝聚了畢生怨毒、不甘與絕望的淒厲咆哮,如同受傷野獸最後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客棧的喧鬨。
杜仲如同離弦的毒箭,從角落的陰影裡暴射而出。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腥風,完全不像一個被廢了舌頭、精神瀕臨崩潰的人。
他枯瘦的手緊握著那把磨得雪亮的廚刀,刀尖直指華清的後心,眼中是徹底燃燒的瘋狂,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
“死吧,小畜生!跟我一起下地獄——”
驚呼聲、尖叫聲瞬間炸開。
食客們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向後跌倒,杯盤碗盞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華清甚至沒有完全轉身。
就在那奪命的刀尖即將觸及他深藍舊衣的刹那,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動了。
快!快得隻留下一道模糊的金色殘影!
“鏘——”
一聲刺耳欲聾、如同龍吟般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大堂!
華清的手穩穩地握住了那柄禦賜金菜刀的刀柄,厚重的暗金刀身如同擁有生命般,自下而上劃出一道羚羊掛角、妙到毫巔的弧光。
沒有花哨的格擋,隻有精準到冷酷的反擊。
金芒一閃而逝。
杜仲前衝的身形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僵在原地。
他臉上那扭曲的瘋狂瞬間凝固,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肋下方。
那柄跟隨他半生、曾刺入方立興身體的精鋼廚刀,“當啷”一聲脫手墜地。
而在他肋下,一道細細的、幾乎看不見創口的血線,正迅速洇開,染紅了他破舊的衣襟。
華清的金菜刀,已然精準無比地、深深沒入了他的肝臟要害。
刀身特有的暗金色澤,在杜仲汙濁的衣料映襯下,顯得格外冰冷、尊貴,也格外諷刺。
“呃……”杜仲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漏氣般的嗬嗬聲。
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他眼中的瘋狂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無邊的空洞和一種恍然大悟般的荒謬感。
他想抬起手,指向華清,指向那柄金刀,卻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他嘴唇翕動著,用儘最後一絲氣力,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卻充滿了無儘的悲涼與不甘:
“刀…我的…刀……”
“舌頭…我的…舌頭啊……”
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從他口中、肋下狂湧而出。
他身體晃了晃,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轟然向前撲倒,重重砸在油膩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濺起一小片汙濁的血花。
那雙至死都圓睜著的眼睛裡,倒映著福旺客棧那蒙塵的房梁,以及方華清深藍色舊衣的下擺,還有那柄金菜刀刀尖上,一滴正緩緩墜落的、屬於他的、暗紅的血珠。
整個大堂死寂一片。
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啐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