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是我家,我往哪兒避?我又為什麼要避?”西岡依舊不為所動,覺得對方的話毫無道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警笛聲。那聲音劃破夜空,如同惡魔的號角,宣告著危險的臨近。周滬森心中一緊,他知道,高橋圭夫的人已經近在咫尺了!
情況危急,容不得周滬森再猶豫。他眼神瞬間變得堅定而決絕,突然伸腳踢向西岡的腹部。西岡猝不及防,“哎喲”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彎曲下去。緊接著,周滬森又迅速一拳擊打在西岡的後腦。西岡隻覺眼前一黑,“噗通”一聲,重重地倒在門檻上。
周滬森來不及多想,俯身抱起西岡,將他放進車廂裡,隨後關好車門。他又轉身把西岡家的門拉上,動作迅速而利落。做完這一切,他爬上馬車,雙手緊握韁繩,用力一甩,駕車前行。
就在他剛駛出沒多遠時,耳聽得一群雜亂的腳步聲接踵而至,在西岡家門口停住。
的確是中村雄二帶著酒本和娟子到了。
此時酒本麵色慘白如紙,額頭上青筋突突跳動,他死死咬住嘴唇,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眼神中滿是惶恐與不安,卻仍強撐著朝緊閉的木門喊出:“西岡君!”那聲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鴨,虛張聲勢的急切裡,藏著難以掩飾的慌亂。
中村雄二半闔著眼瞼,鷹隼般的目光掃過門楣上褪色發灰的“西岡”門牌,那眼神仿佛要將門牌看穿。他緩緩抬起戴著雪白手套的右手,五指並攏,突然如利刃般快速劈下。得到指令的高丸曹長如同被鬆開鎖鏈的惡犬,渾身肌肉緊繃,猛地竄上前,一把揪住酒本的衣領,粗暴地將人甩到一旁,接著抬起穿著厚重軍靴的腳,用儘全身力氣踹向門板。腐朽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像是垂死之人的哀嚎,最終“轟”的一聲轟然倒地。
“搜!”中村雄二的聲音冷得能讓人結冰,字字如刀。他右手緊緊按在腰間寒光凜冽的佩刀上,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將屋內每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遍。憲兵們接到命令,如同一群訓練有素的豺狼,瞬間四散開來。他們的皮靴無情地踏碎滿地清冷的月光,桌椅被掀翻時發出刺耳的聲響,被褥被扯開,抽屜被粗暴拽出,紙張漫天飛舞,整個屋子瞬間變得一片狼藉。
“剛剛,西岡還在這裡。”酒本踉蹌著扶住門框,額角被飛濺的木屑劃出一道血痕,鮮血順著臉頰緩緩流下,染紅了衣領。他眼神裡充滿了驚慌與不甘,聲音顫抖著,像是在為自己開脫。
“是啊,剛剛我們還在這兒見過西岡。”娟子的手指死死攥著被扯壞的衣襟,聲音發顫,睫毛不住地顫動,恐懼在她眼中肆意蔓延。
中村雄二猛地轉身,帶起一陣冷風。他朝身後兩名憲兵甩出個凶狠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說“要是讓他們跑了,你們也彆想活”。兩名憲兵立刻會意,黑洞洞的槍口瞬間抵住酒本和娟子的太陽穴,金屬的涼意讓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臥室裡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掀翻在地。一名憲兵捧著十幾塊手表走出來,表鏈在他手中相互碰撞,發出清脆卻又詭異的聲響。“這是從臥室裡搜出來的手表!”他大聲彙報著,那些手表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表盤上的羅馬數字仿佛一雙雙窺視的眼睛,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帶回去!”中村雄二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皮鞋尖碾過滿地狼藉,一步一步朝著酒本和娟子逼近。在走到兩人麵前時,他驟然停下,那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來,“西岡到底在哪裡?”
酒本的喉結劇烈滾動兩下,眼神躲閃,不敢與中村雄二對視:“有可能在銀座地鐵站口。”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底氣不足。
“你怎麼知道他會在哪兒?”中村雄二上前半步,身上皮革與金屬混合的氣息幾乎要將酒本完全籠罩,那強大的氣場,壓得酒本幾乎要窒息。
“是前麵……前麵那個修理收音機的人說的。”酒本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寂靜得可怕的夜裡幾不可聞,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癱倒在地。
“高丸,帶兩個人,把修理收音機的人,一起抓到羈押所去!”中村雄二猛地轉身,軍刀上的穗子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死神的鐮刀在揮舞。高丸立即立正敬禮,帶著兩名憲兵如離弦之箭般衝進夜色。
此時周滬森已經駕著馬車駛入荒郊。夜風卷著枯葉掠過破碎的窗欞,那座廢棄的茅草屋像具腐爛的屍骨立在路邊,屋簷下的蛛網在月光裡泛著幽光。他粗魯地將西岡甩進屋內,乾草堆發出“簌簌”聲響。
西岡“哎呦”一聲醒來,揉著腫起的後腦勺,渾濁的眼珠瞪著周滬森:“你把我綁到這兒來乾什麼?”語氣裡滿是慍怒。
“我剛才救了你一命。”周滬森倚著搖搖欲墜的門框,月光斜斜切過他棱角分明的臉,“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責怪我呢?”
“天大的笑話!除了你,沒有人要我性命!”西岡撐著牆站起來,破洞的襪子沾著草屑,“我好端端在家,被你莫名其妙劫來這裡!”
周滬森冷笑一聲,踢開腳邊一塊碎磚:“我剛剛把你放進車裡,憲兵司令部的人就把你家圍了起來。你一定是犯了什麼大罪,不然的話,憲兵司令部怎麼會盯上你?還有,那一男一女為什麼要向憲兵司令部舉報你?”
“他們不過是想通過我,幫他們找到黑市裡賣無線電元器件的人。等他們來了,我悄悄告訴他們就是。”西岡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刺青。
“你真知道誰賣違禁軍用品?”周滬森的瞳孔微微收縮。
“早幾天,我還幫一個女士買了一套組裝發報機的管子。”西岡的話音剛落,周滬森的心臟猛地一跳——西岡說的女士,十有八九就是孟詩鶴了。
“難怪憲兵司令部要派人抓你。”周滬森嗤笑一聲,靴跟碾過地上的碎瓷片,“我不該救你,你還是回去自首吧!”他作勢伸手去拉西岡,卻見對方突然往後縮了半步。
“酒本這麼一鬨,黑市做無線電生意的土田,肯定不願意了,說不定會要了我的命滅口。”西岡喉結滾動,聲音不自覺發顫。
“你說的這個土田是誰?”周滬森追問。
“極東會的人,就是他在做黑市生意,賣無線電。”西岡壓低聲音,眼神裡閃過恐懼。
“極東會?東京第一暴力組織,可不好惹。”周滬森皺起眉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是啊。”西岡頹然坐下,茅草在身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看,你還是逃了吧!”周滬森提議。
“不能逃。我還有個妹妹呢。我走了,她怎麼辦?”西岡突然抬頭,眼裡泛起血絲。
“你說個地方,我把你妹妹接過來。”
“沒有地方。”西岡搖頭,破洞的褲管下露出腳踝處的淤青。
“找你買無線電的那個女人,你還認得嗎?”周滬森湊近一步。
“認得。那個女人氣質很特彆。”西岡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一眼就能把她認出來!”
“那個女人,去見過土田嗎?”
“見過。”這個回答讓空氣瞬間凝固,周滬森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從未想過事情會牽扯這麼深。
“你在想什麼?”西岡警惕地問。
“我在想,怎麼能幫你乾掉你說的那個土田。”周滬森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語氣平靜得可怕。
西岡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見他身材並不魁梧高大,心底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你肯定殺不了他。”
“為什麼?”
“土田可不像我這麼好對付。”西岡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神變得陰鷙。
“他三頭六臂?”周滬森反問。
“你也不是三頭六臂。”西岡緩緩起身,後腰處的布料微微隆起——那裡藏著什麼東西。
“那就沒有辦法了。我解決不了你的問題。”周滬森轉身朝茅草屋外走去,靴底碾過碎玻璃的聲音格外刺耳。就在他邁出門檻的瞬間,身後傳來布料撕裂聲。西岡突然從褲腿上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像頭餓狼般從地上一躍而起,刀鋒劃破空氣,直刺周滬森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