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奇靠在周滬森的肩膀上,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
“謝啥呀,我們是兄弟。”周滬森拍了拍程振奇的後背,“打敗了日本,我們一起回去立功受獎。”“你老婆在哪兒?”程振奇對受獎毫無興趣,抬起頭,擦了擦眼淚問道。
“上海,浦東。”
“有兒子?”
“有一個兒子。我離開中國的時候,還不到一歲。”周滬森說起家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溫柔,可很快又被堅定所取代。
“苦了你老婆和孩子了。”
“都會過去的。”周滬森說。
......
新聞部的老式座鐘指向五點,美由紀望著劉簡之空蕩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
一整天不見劉簡之熟悉的身影穿梭在辦公桌間,她才驚覺心底居然泛起的牽掛,像藤蔓般悄無聲息纏繞上來。
“真是不妙。”
她咬著下唇,將稿紙揉成團扔進廢紙簍。
捱到下班,夕陽的餘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細長的光帶。美由紀握著話筒的手心沁出薄汗,撥號鍵的冰涼觸感讓她稍稍鎮定。
“吉武君嗎?”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刻意輕快的聲音。
“有事嗎,美由紀小姐?”
吉武浩田的回應帶著幾分慵懶。
“要不要一起去銀座咖啡館坐坐?”她頓了頓,“半小時以後。”
得到應允後,聽筒裡的忙音讓她莫名鬆了口氣。
銀座咖啡館的水晶吊燈灑下暖黃光暈,美由紀攪動著杯中的拿鐵,奶泡在瓷勺邊緣破碎。
吉武浩田推門而入時,風衣下擺揚起的弧度帶著些許涼意。
“你一個人在家忙什麼呢?”
美由紀看著對方落座,目光不自覺落在他袖口磨損的線頭。
“無所事事。”
吉武浩田靠向椅背,語氣漫不經心。
這回答讓美由紀指尖微顫,咖啡表麵泛起細小漣漪,可她隻是抿緊嘴唇,任沉默在兩人間蔓延。
“找我有事嗎?”
吉武浩田啜飲咖啡,瓷杯與托盤相碰的脆響打破寂靜。
“沒事,隻是想隨便跟你聊聊。”
美由紀垂下眼睫,餘光瞥見窗外霓虹燈次第亮起。
“真沒事?”追問聲帶著試探,她卻固執地搖頭。
直到吉武浩田提及“東京很平靜”,她才猛地抬頭:“你希望東京不平靜?”壓低的聲音裡藏著警惕,“北田和矢的人,最近有沒有再找過你?”
“沒有。”
吉武浩田快速掃視四周,喉結滾動著咽下咖啡,“我告訴過你,我隻是北田和矢的朋友。覺醒聯盟的那些人,我並不認識。”
美由紀盯著他唇新冒的胡茬,想起堀口秋山消失前最後一次露麵時,也是這樣刻意躲避的眼神。
“隻是那個堀口秋山,音訊渺無,一直沒有再露麵,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她的聲音發澀,“我很擔心……”
“堀口不會認識我。”
吉武浩田推開空杯,金屬茶匙碰撞的聲響讓美由紀肩膀輕顫。
“還是小心一點好。”
美由紀握緊發燙的咖啡杯,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我一直在想,送我們紙條的那個人……”
“有眉目了嗎?”
吉武浩田前傾的身體帶著急切,卻被她搖頭否決。
“說不準。”她突然想起劉簡之消失的一整天,心臟猛地收緊,“佐藤君今天一整天都不在辦公室!”
“有什麼不對嗎?”
吉武浩田挑眉,美由紀卻盯著窗外疾馳而過的車燈,思緒翻湧。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外出采訪,也許是……如果今晚或者明天,什麼地方出了什麼大事,佐藤君可能……”
她咬住下唇,“我也隻是懷疑而已。”聲音輕得像歎息,“如果佐藤君有什麼事,我們要幫他。因為他最有可能就是送紙條給我的人。”
話音未落,一輛黑色轎車擦著咖啡館櫥窗掠過。
美由紀的咖啡杯“當啷”撞在桌麵上,濺出的褐色液體在白色桌布暈開。
“竹井教授?”
她撲到窗邊,鼻尖幾乎貼上冰涼的玻璃。
開車的男人戴著寬簷禮帽,側臉輪廓卻讓她瞳孔驟縮——那分明是她曾采訪過的竹井孝幸,此刻正握著方向盤,目光筆直地望著前方。
“誰?”
吉武浩田湊過來時,轎車已消失在街角。
“我的一篇采訪的主角。”美由紀喃喃道,“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在這兒?好像從遠處歸來的樣子。”
當吉武浩田提及鶴見千惠子,她卻仍盯著空蕩的街道,耳畔回響著輪胎碾過柏油路麵的聲響。
而此刻的薑夔,正將車穩穩停在銀座電影院門口。頂燈亮起的瞬間,後視鏡裡那輛若即若離的吉普車暴露無遺。
“還有票嗎?”
薑夔俯身湊近售票窗,喉間泛起實驗室福爾馬林的餘味。
“晚8點,最後兩張票了。要麼再晚一點,晚上10點的還有票。”
售票員的聲音帶著困倦。薑夔看了眼腕表,指針即將指向七點——足夠讓牧野的耐心在跟蹤中消磨殆儘。
接過電影票時,他故意將鈔票捏得簌簌作響。轉身走向汽車的步伐不緊不慢,風衣下擺掃過台階,仿佛真的隻是個準備觀影的普通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