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簡之在朦朧的睡意中,被床頭櫃上鬨鐘尖銳的鈴聲刺醒。
他的眼皮像被灌了鉛似的沉重,手臂卻條件反射般迅速伸出,指尖觸到冰冷的鬨鐘外殼,用力按下停止鍵。刺耳的鈴聲戛然而止,房間裡重新陷入寂靜,隻餘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翻身坐起,床板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棉麻質地的睡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晨起的涼意順著衣領鑽進脖頸,讓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這時,身旁的孟詩鶴也輕輕翻動了一下,眼睫顫動著睜開了眼。“你再睡一會兒吧。”劉簡之聲音還帶著未褪去的沙啞,伸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
他望向窗外,晨光熹微,給整個房間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落在孟詩鶴清秀的麵龐上,勾勒出淡淡的輪廓。
孟詩鶴撐起身子,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肩頭,她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清醒:“睡不了了,上午我要出去。”
她邊說邊伸手拿過搭在床尾的針織衫,披在身上,動作輕柔卻透著一股乾練。
“去哪裡?”
劉簡之微微挑眉,好奇地問道。他隨手抓過枕邊的毛衣,套在身上,起身時帶起一陣輕微的風,吹動了桌上的便簽紙。
“去畫廊看看。”
孟詩鶴已經下了床,走到梳妝台前,拿起木梳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長發,鏡子裡映出她專注的神情。
“這年頭,還有人買畫?”
劉簡之帶著幾分疑惑,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目光在一件件衣服間掃視,斟酌著今天的穿著。
孟詩鶴放下梳子,轉身看向他,語氣平靜:“比以前少,但還是有。”她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不過,也有畫廊改賣中國文物。”
劉簡之的手在半空中頓住,原本隨意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
“哪來的中國文物?”
他猛地轉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孟詩鶴。
“很多是日本傷兵帶回來的!中國民間文物!”孟詩鶴咬了咬牙,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
“強盜!”劉簡之狠狠罵了一句,一拳砸在衣櫃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我讓齋藤去看看,拍些照片,留個見證!”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
他一邊快速地穿衣,一邊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把窗戶掀開一條縫,動作輕得像做賊一般。
對麵高橋家的院子映入眼簾,原本停放汽車的位置空空如也。
“高橋圭夫已經走了。”他收回目光,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又似乎夾雜著幾分警惕。
“稻森被殺,實驗室被摧毀,又夠他忙上一陣子了。”
孟詩鶴走到他身邊,望著窗外,眼神深邃而悠遠。
劉簡之走回來,伸手打開收音機。隨著“哢嗒”一聲,電流聲過後,一個甜膩的日本女歌星的歌聲在房間裡流淌開來。孟詩鶴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進洗漱間,不一會兒,裡麵便傳來水流聲和她洗漱時輕微的響動。
“早上吃什麼?”
劉簡之提高聲音問道,眼睛盯著收音機的旋鈕,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對這歌聲有些不耐煩。
“煮麵條吧。”孟詩鶴的聲音從洗漱間飄出來,混著水流聲,顯得有些模糊。
“還有牛奶嗎?”
“櫥櫃裡還有一包奶粉。”孟詩鶴擦著手走出來,發梢還滴著水珠。
“我煮點牛奶。”劉簡之伸手去拿奶粉,卻被孟詩鶴攔住。
“不行。那包奶粉是給一郎準備的。過幾天,再給高橋太太送去。”孟詩鶴語氣堅決,眼神中透著不容置疑。
劉簡之無奈地笑了笑:“你把一郎當兒子了。”
“你跟一郎爭吃喝?”孟詩鶴白了他一眼,“跟良子搞好關係,說不定哪一天會有大用。”
“好吧,依你。”
劉簡之攤開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但很快,他的表情又變得凝重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
“稻森實驗室的事,一把火燒掉,就算完了?”孟詩鶴突然問道,眼神緊緊盯著他。
劉簡之一怔,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的意思……”
“我們應該把實驗室的真相告訴全世界。”孟詩鶴走到他麵前,眼神堅定而執著。
“這個……我考慮了。”劉簡之緩緩說道,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你打算怎麼做?”孟詩鶴追問道。
“我想把這件事,交給美由紀小姐去做。”劉簡之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期待,又似乎有些擔憂。
孟詩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收音機裡的歌聲還在繼續。
與此同時,東京憲兵司令部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慘白的燈光下,北村祿郎垂著頭,手上纏著的繃帶滲著淡淡的血跡,在這冰冷的房間裡格外刺眼。他的軍裝皺巴巴的,肩章歪斜,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狼狽不堪。
石野大佐站在他麵前,雙手背在身後,高大的身影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膿包!蠢蛋!你帶去那麼多人,為什麼不把防範的範圍擴大一點?搶占製高點你也不懂?你想讓我把你送到軍事法庭去?”
石野大佐的聲音如炸雷般響起,震得北村祿郎身體微微發抖。
高橋圭夫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眼神中帶著幾分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