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洛陽,皇城之郊,溫明園。
這座漢廷皇室為功臣接風洗塵,以及大宴群臣的漢家園林,可謂是依山傍水,極土木之盛。
隻可惜,自從半年多前,袁紹席上拔劍怒視董卓,後者又屠戮幾多大臣,血流成河,這裡就變成了所謂的不祥之地。
雖平日清冷亦有宮人進行維護清掃,但盛況已不及過去萬分。
而這溫明園,便是董卓今日召見皇甫嵩、蓋勳二人之地。
其中深意,可謂是讓人浮想聯翩。
園林正堂,皇甫嵩與蓋勳已經在宮人的接引下等待著董卓的到來。
蓋勳內心有時確實會想,自己被皇甫嵩勸住,主動跟隨回到洛陽自投羅網究竟是對是錯。
可時至今日,他已是雲淡風輕,再無多餘盲目的揣測。
無論再怎麼樣,這一天總會到來。
畢竟,路是自己選的。
皇甫嵩不願意與他一同起兵,他就已經彆無選擇,就憑他自己,恐怕連駐守長安的董越那關都過不了。
在正堂之外,一處隱蔽在園林深處的小亭裡。
三人正舉杯飲著熱茶,暗中盯著會客殿的方向,小聲討論著什麼,時而也會發出爽朗笑聲。
“奉先啊,你與相國可是約定好了信號?”
“蔡公,這點事情還用您老費神?相國與溫侯自是早有所意,且隻觀今日即可。”
“哈哈哈,行,那我這把老骨頭就等著看好戲了!”
另一邊,溫園內湧現出無數兵甲,一位滿麵英氣的青年將領走在最前方,眸含殺氣,鷹目掃視四方,未發現異常這才揮了揮手,而後親衛營迅速散開護衛道路兩邊。
“董相國到!”
“恭迎相國!”
隨著齊聲呼喚,廳堂內皇甫嵩二人立刻擰起了眉頭,相視一眼便起身等待。
不一會兒,一位披著滿頭銀絲,身材臃腫,卻給人一種無窮力量感,渾身發散著殺氣與暴虐氣息的老者步入其中,親衛營統領張繡則緊隨身邊,虎目精光爆射,其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怎麼?見到咱家,二人‘舊友’是不開心了?嗯?鎖著眉頭像什麼話,怕咱家吃了你們?哈哈哈哈!”
董卓看似心情不錯,大笑幾聲剛欲走動,喉頭忽感不適,他努力鎮定身形,將湧上來的喉頭血硬是咽了回去。
看來,咱家真是大限已至了……
處理了這兩個老東西,必須立刻讓奉先與媛兒完婚……
“嗬嗬……無礙,咱家今日,吃撐了,這腸胃啊有點不舒服,就和那犁地的老牛似的,會反芻,哈哈哈!”
董卓不假辭色,仿若無事般坐在主位上。
“都坐吧!”
皇甫嵩定定看著董卓,竟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曾經征討涼州叛軍時,他還是自己麾下的一員將領。
這才短短數年,竟已到了能夠影響四百年大漢朝廷氣運的地步。
甚至連自己的生死,也隻在其一念之間。
“微臣皇甫嵩,見過相國,謝相國賜座。”皇甫嵩心中計較早已做足了準備,索性做出謙卑的樣子。
而一旁的蓋勳卻是想當場發作,將當初寫給董卓的信,當麵再罵一遍。
“咳!”皇甫嵩眉眼不抬,一聲輕咳。
蓋勳握握拳,終是不甘作禮道:“微臣蓋勳,謝相國賜座!”
董卓龐大的身軀在主位上挪動了一下,座椅的吱呀聲打破了堂內短暫的沉寂。
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皇甫嵩謙卑垂下的頭,又掠過蓋勳那強壓著怒火的僵硬側臉,嘴角咧開一個不知是笑還是嘲弄的弧度。
“義真公。”董卓的聲音粗糲,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親昵,卻像鈍刀刮過骨頭:“溫明園,好地方啊!可惜了,半年前那場熱鬨,咱家還記得清楚。袁本初那小子,拔劍的樣子倒有幾分他祖上的威風,可惜,膽子配不上野心!”
他頓了頓,喉頭似乎又有不適,硬生生壓下,目光灼灼地釘在皇甫嵩身上,“倒是你,皇甫義真,一彆經年,風采……嗯,沉穩了許多。不像咱家,一把老骨頭,在這洛陽城裡,倒像是被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