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頭睡醒,發現自己在馬上。
阿媽在騎馬,阿爸也在騎馬,長毛狗在狂奔。
宋大頭趴在阿媽肩頭往後看。
一支箭,擦著她的耳朵飛過。熱乎乎的,手一摸,一手的血。
羊被搶走了,狗丟了,從白天到深夜,又從深夜到白天。追兵終於沒有了。
馬累死了,阿媽摔下馬,拉起宋大頭仔細打量。
“沒死,沒死,沒死。沒死就好。”
阿媽扯著嗓子哭嚎,聲音顫抖。
宋大頭靜靜看著阿媽:“阿媽,我做了個夢。夢到有人追趕我,他們很凶。不能停,不能停,要往前跑,往前跑才能活。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往前跑。”
阿媽不哭了,阿媽開始笑。
“不能停,大頭說的對,不能停。”
阿爸終於追上來,下馬後像個鴨子,叉著腿跑過來。
“我們不在草原了,我們在……”
宋大頭往遠處看,看到從未見過的建築。阿爸說這是城牆,裡頭是能過富貴日子的地方。
“樹挪死,人挪活。草原待不下去了,我們往南走。”
鐵騎往南,大頭也往南。
要一直走,才能不被追上。要一直奔跑,才能活。
兩匹馬累死了一匹,另一匹馬賣掉換銀錢。
阿爸眼睛在閃光:“我認得路。”
阿爸是南邊來的,沒有人知道阿爸的過往,阿爸從來不說。現在阿爸要帶阿媽與大頭往南走,去他的家。
宋大頭右耳缺了一角,一開始是個血淋淋的傷口,過了幾天變成了一個結痂的月牙。
阿爸說,這算個胎記,萬一丟了好認親。
阿媽很生氣,指著阿爸的鼻子罵了好久。
“你才丟了!你才丟了!”
往南走的第一個七天,阿媽病了。三十個銅板請來的大夫說,這是水土不服。
往南走的第三個七天,阿媽病死了。
阿媽成了阿爸背著的木盒子。
往南走的第一百個七天,阿爸說自己找到了家,他要先去家裡看看。
宋大頭偷偷跟上,她看到阿爸被人趕出門。
“哪裡來的野種,也敢冒充我家的人?我家老爺就一個兒子!”
鼻青臉腫的阿爸踉蹌著腳步往回走,看到躲在牆角後麵的宋大頭。阿爸咧嘴想笑,嘴角裂開,流了一滴血。
阿爸說,他是外室子。
宋大頭問:“什麼是外室子。”
阿爸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二三四五。
從那以後,阿爸經常‘回家’,每次都被趕出門,偶爾還會挨打。
每次宋大頭都躲在牆角偷看。
“大頭,你要明白,你這樣是不對的。你應該給我留一點臉麵,你就當沒看到我挨打,就當沒看到我被掃地出門。”
“可是阿爸就是經常挨打啊。”
阿爸經常招惹阿媽,然後挨揍。
阿爸抱著木盒子搖頭:“那不一樣。”
“大頭啊,我要是死了,也放在這個盒子裡。你走到哪裡,都能帶上。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用這個盒子打他們。
“你快七歲了,等你七歲,我給你起名字。一個響亮的名字。”
阿爸繼續說,說什麼小孩子名字賤了容易活。
叫阿貓阿狗屎殼郎什麼的,勾魂使者就以為這不是個人,就不會勾魂。
宋大頭不想叫屎殼郎,聽起來太難聽了。叫大頭就挺好。
“我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