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頭知道,這是一把見過血的刀,而且是一把好刀。
從這把刀就能看出,刀主人是怎樣一個不喜歡處理後事的人。
她阿媽用完刀,會仔細擦拭清理的。
宋大頭小心翼翼磨刀,雙手被割出細碎傷口,一開始沒察覺,收好東西去廚房找宵夜的時候,才發現手上全是血口子。
“好厲害的刀,居然不怎麼疼的?”
宋大頭偷了幾個饅頭,蜷縮在院子角落裡,一邊啃饅頭,一邊發呆。
她有些事情想不通。
到底死了什麼樣的大人物,居然要殺明月樓那麼多人?不用細細審問的嗎?
會不會有官差突然闖進來,把她帶走?
鄭屠戶因為給明月樓送鴨子,失去了十年積蓄。
她也給明月樓送鴨子了,她沒有十年積蓄。她才六歲零十三個月大,不可能有十年積蓄。
宋大頭把銀錠埋到土裡,坐在地上,仰頭望天。
耳畔傳來絲竹管弦的樂聲,各種說笑聲。
宋大頭不知道官差會不會來,也不知道官差如果來了,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她不想拿錢買命,她沒有十年積蓄。但她不知道,這事情有沒有其他選擇。
宋大頭迷迷糊糊睡著,做了光怪陸離的夢,夢裡有各種美食,有各種血腥,有各種各樣的事。
一切都那麼遙遠,隔著千山萬水。
宋大頭午夜驚醒,她眼前多了一個披頭散發的人。
“頭,都是頭,全都是頭。”
是小金,小金在後院徘徊,口中囈語。
宋大頭抱著刀,靜靜望著小金。
她不明白,小金明明是自己想看砍頭的,怎麼就被嚇住了。
宋大頭眼前閃過雲娘人頭落地的畫麵,仿佛有血濺到她臉上,熱乎乎的,血腥氣縈繞在鼻尖。
宋大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手上的傷口傳來刺痛。
她又睡著了。
夢裡是更多的人頭滾滾。
宋大頭再次睜眼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靠在牆上坐了一晚上的身體,格外疲累。
她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腫脹酸疼的手臂,抱著刀去看廚娘們做飯。
廚娘做飯,宋大頭就坐在小板凳上燒火。
年輕的廚娘好奇道:“大頭你抱著的是什麼?”
宋大頭扯謊:“一個喝醉的客人,非要給我的,讓我磨刀。”
廚娘聞言,連忙讓她把東西收好,這刀一看就價值不菲,要是丟了,容易吃掛落。
年長的廚娘問:“昨天晚上你們聽到了嗎?小金瘋了,一個勁兒說什麼頭頭頭的,可把我嚇死了。”
宋大頭頭也沒抬,仍舊燒火。
吃過早飯,小金不見了。
年輕廚娘說,剛才有人把小金帶走了,諸婆婆把小金賣掉了。
宋大頭悶了一口水,納悶道:“我怎麼沒看到?”
廚娘無奈道:“大頭你隻顧得吃飯,人是從你麵前過去了,你都沒看到。”
宋大頭喝完水,抱著刀一路跑到何秀門外,恩客已經離開,侍衛也不見了。
何秀的傷剛好,如今又傷了。
宋大頭抱著刀,看著靠在床頭氣息奄奄的何秀,將昨晚遇到奇怪侍衛的事情說了出來。
何秀聽了,先是一驚:“你願意認我當乾娘?”
宋大頭點頭。
“大頭不嫌棄奴家,奴家就願意。往後大頭見了那人,就說何秀是你娘。你今年六歲,是冬日生的。”
說完,何秀捂著臉笑了起來。
先是低笑,後是苦笑,而後仰天大笑。
“奇了,真是奇了!還有昔日恩客惦記奴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