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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一)(1 / 1)

晨曦漫過蓮池時,那枚花苞竟真的撐開了半片花瓣。青黑色的淤泥裡浮著層細碎的冰碴,嫩白的瓣尖卻透著股不管不顧的勁兒,像極了那孩子埋薺菜時倔強的側臉。水珠順著花瓣滾落,砸在新抽的圓葉上,震得葉底的冰碴簌簌作響,倒像是春天在底下輕輕叩門。

我站在池邊看了許久,甲胄上的霜氣漸漸化了,在襟前洇出片深色的痕跡。這副甲胄陪我走過野狼穀的刀光劍影,熬過南瘴的毒蟲瘴氣,肩甲上的凹痕裡還嵌著半截回紇彎刀的碎片,是去年骨力斐羅弟弟臨死前劈進來的。此刻被晨光曬得發燙,倒比帳裡的炭火更讓人覺得踏實。

柳明宇提著水桶過來時,靴底還沾著西坡的凍土。他蹲在池邊舀水的姿勢比往日穩了些,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裡麵打了補丁的棉絮——定是昨夜給孩子們補衣裳到深夜。他總愛穿的那件雲紋錦袍早就看不出原色了,領口磨得發毛,下擺還沾著蓮池的青泥,卻比初見時在學宮穿的簇新錦緞順眼得多。

“徐將軍看,”他忽然指著水麵,晨光在他睫毛上跳,“這露水倒比學宮的晨露稠些。”他指尖剛碰到水麵,就猛地縮回手,指節凍得發紅——定是又忘了戴手套。北境的春寒比臘月的雪更傷人,去年有個南瘴來的孩子就是這樣,不過摸了摸池邊的冰,指縫裡就裂了血口子,是衛子歇用艾草汁泡了半月才好。

我望著他指尖劃過的水紋,想起昨日西坡開荒的老卒說,柳公子教回紇婦人紡線時,把自己的錦袍拆了做示範。那些回紇婦人剛開始總捏不穩紡錘,線軸滾得滿地都是,柳明宇就蹲在雪地裡陪著她們撿,雲紋錦褲沾了泥也不在意。“骨力斐羅今早送來的羊脂,”我往氈房方向偏了偏頭,氈簾掀開的縫隙裡飄出奶香味,“夠給孩子們熬半月的粥。”

“他還讓族裡的姑娘學做中原的饅頭,”柳明宇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鬢角的發絲被水汽濡濕,貼在臉頰上,“昨日見她們在帳外揉麵,把青稞粉和麥粉混在一起,說要做個帶蓮花紋的。”他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細紋裡還沾著點麵粉,“不過揉出來的樣子,倒像顆發了黴的蓮子。”

衛子歇抱著捆新劈的柴走過回廊,狼毫彆在耳後,倒像插了支彆致的簪子。他那件灰布棉袍的肘部磨出了洞,露出裡麵打了三層補丁的裡子,是去年冬天孩子們輪流給他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錦緞都暖和。“吳澤說繡娘把幡子掛在校場了,”他靴底的泥印在青石板上拖出淺痕,“孩子們現在唱‘骨作山’時,會往幡子上貼蓮子。”

他走到我身邊時,懷裡的柴枝蹭到甲胄,發出細碎的碰撞聲。我忽然發現他指節上纏著新的布條,是用南瘴特有的紅絨布撕的,邊緣還繡著半朵沒完工的蓮花——定是那總角小兒的手筆。這孩子總愛拿著繡針跟在繡娘身後,針腳紮得比狼毫還深,上次給衛子歇縫袖口,竟把他手背戳出三個血洞。

“你看那孩子。”衛子歇忽然往學堂窗內努嘴,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見那總角小兒踮腳往“蓮開北境”四個字上貼什麼,南瘴口音的“貼好了”混著回紇小童的歡呼飄出來。窗欞上的新紙被他們的熱氣熏得發潮,隱約能看見幾個小腦袋擠在一起,像窩剛破殼的雛鳥。

走近了才發現,窗台上擺著排泥陶小碗,每個碗裡都泡著顆蓮子。是西坡老卒用燒過的戰盔碎片捏的,邊緣還帶著箭簇劃過的凹痕。柳明宇寫的“會開”二字被孩子們描了又描,紅的綠的墨混在一起,倒比宣紙上看著熱鬨。最末那個碗裡插著半截狼毫,是衛子歇轉筆時掉的,筆鋒上還沾著點蓮池的青泥。

“柳公子教他們寫名字時,個個都把‘蓮’字寫成‘連’。”衛子歇拿起那支狼毫,在指間轉了兩圈,“昨日見那回紇小童描自己的名字,把‘骨’字的豎彎鉤拉得老長,說要像將軍的刀一樣厲害。”他忽然低笑出聲,鬢角的白發在晨光裡泛著銀光,“結果被柳公子敲了手心,說刀要藏在鞘裡才厲害。”

我想起柳明宇剛到北境時的樣子。那時他總穿著一塵不染的錦袍,見了馬廄的老卒都要拱手行禮,握筆的手指白得像玉簪,寫出來的字卻軟趴趴的,被衛子歇笑說是“沒沾過血的墨”。可現在他蹲在泥地裡教孩子們認字,袖口沾著的泥比墨還多,寫出來的“蓮”字倒有了筋骨,像池邊新抽的莖,直挺挺地紮在紙上。

骨力斐羅牽著小馬駒經過時,鞍韉上繡的狼頭旁竟多了朵歪歪扭扭的蓮花。是用他弟弟的狼牙磨成粉混著顏料繡的,花瓣邊緣還閃著細碎的銀光。“族裡的姑娘學著繡的,”他撓撓頭,狼皮襖上彆著支回紇少年送的蓮莖,青綠色的莖稈上還掛著顆沒掉的蓮子,“說比狼牙好看。”

他身後跟著幾個回紇騎士,都脫了狼皮襖,露出裡麵中原樣式的短打,是柳明宇讓人給裁的,領口還繡著各自的名字。為首的那個年輕騎士腰間彆著支狼毫,筆杆上纏著紅絨線,見了我就咧開嘴笑,露出顆缺了角的牙——是去年在野狼穀被我用刀背敲的,當時他舉著彎刀喊“中原人都是孬種”,此刻卻用生硬的漢語問“將軍,今日學‘麥’字嗎”。

遠處傳來西坡的號子聲,中原的夯歌混著回紇的調子,把“出苗”兩個字喊得震天響。是吳澤帶著人在翻地,他總愛把戰歌改成農謠,上次把“踏破賀蘭山”改成“耕遍西坡地”,被衛子歇笑說是“忘了刀怎麼握”,可聽著那越來越齊的號子,倒比任何戰歌都讓人心裡踏實。

衛子歇忽然拽我往學宮方向走,狼毫在他指間轉得歡快。“溫先生的舊書箱找著了,”他聲音裡帶著難得的雀躍,“是西坡開荒時從凍土刨出來的,箱子角磕掉了一塊,裡麵的書倒都完好。有本《齊民要術》,夾著張南瘴的蓮種圖,墨跡還新鮮著呢。”

他拽著我的力道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執拗,像當年在野狼穀他拽著我往帳外跑時一樣。那時我中了瘴毒,意識昏沉裡總覺得腳下是萬丈深淵,是他咬著牙把我拖回帳,用自己的血混著艾草汁給我灌下去。醒來時看見他手腕上的傷口,比我肩上的刀傷還深。

轉過回廊時,正撞見那孩子舉著新抽的蓮葉跑過,葉上的水珠濺在我甲胄上,暈開的痕跡倒像極了野狼穀那年的晨霧。那天也是這樣的晨光,帳外的廝殺聲混著瘴氣翻湧,我趴在地上抄布防圖,墨汁凍在甲胄上,硬得像塊黑冰。衛子歇就蹲在我身邊,用狼毫蘸著雪水給我擦臉,說“徐將軍可不能讓瘴氣搶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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