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光終於想通了。
他麵對的,從來就不是隻是漢東的那個鐘正國。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混合著被戲耍的絕望,將他徹底吞沒。
不行!
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猛地坐直,眼中閃過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他抓起桌上的電話,手指劇烈顫抖,一連幾次都按錯了號碼。
終於,電話通了。
“老領導……”
劉和光的聲音嘶啞得變了調,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哭腔。
“漢東這邊……專案組……鐘正國他……”
……
沒多久,那股無形的壓力,便如水銀瀉地,層層疊疊地傳遞到了沙瑞金那裡。
沙瑞金不敢有絲毫怠慢,更不敢在沒有接到明確指令前,直接去碰鐘正國的人。
他隻能親自登門。
鐘書記的辦公室裡,茶香嫋嫋。
看到沙瑞金,鐘正國這次倒是沒再板著臉,甚至親自站起身,為他沏了一杯熱茶。
這番禮遇,反而讓沙瑞金心裡的警鈴拉到了最響。
他身體微微前傾,省略了所有客套。
“鐘書記,關於祁同偉的問題,我認為,應該馬上對他開展正式審查!”
沙瑞金的語氣裡,壓著一股鋒芒,他將“正式審查”四個字,咬得極重。
鐘正國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水麵漂浮的茶葉,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
“不急。”
他吐出兩個字,抬眼看向沙瑞金。
“先拖一兩天。瑞金同誌,你可以先試著約談一下嘛。”
拖?
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拖?
沙瑞金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
在他看來,這就是最露骨的包庇!
一股混雜著神聖使命感的火氣直衝腦門,他幾乎要拍案而起。
“鐘書記!我們是紀律乾部,辦案要講原則!一切,都必須以大局和正義為重!”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敲出了回響。
鐘正國看著他,眼神裡沒有惱怒,反而掠過一絲淡淡的無奈。
真是沒經曆過風雨的溫室花朵。
隻看得到黑白,卻看不見黑白之間,那片廣闊到無邊無際的灰色。
他放下茶杯。
杯底與紅木桌麵接觸,發出一聲輕響。
“嗒。”
這聲音不大,卻讓沙瑞金的心猛地一跳。
忽然,鐘正國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乾的問題。
“瑞金同誌,按規矩,祁同偉是副廳級,他的案子,即便要查,也至少需要一位副部級的領導來牽頭督辦。”
鐘正國的話很平淡,卻像一把無形的錘子,一下下敲在沙瑞金的心上。
“為什麼最後,卻選了你?”
沙瑞金猛然一怔。
“難道,就因為你是京都新來的紀委司長?”
鐘正國的話,如同一聲悶雷,在沙瑞金的腦海深處轟然炸開!
他不是傻子,他隻是被一腔熱血和所謂的使命蒙蔽了雙眼。
此刻,這層薄紗被鐘正國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下!
他瞳孔驟然收縮,用一種幾乎是驚駭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氣定神閒的老人。
一個讓他通體生寒的念頭,破土而出。
“您的意思是……”
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嗓音乾澀發緊。
“……我是個幌子?”
鐘正國笑了。
那笑容裡,有對年輕人敏銳的欣賞,也有對棋局了然於胸的淡然。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茶杯中沉浮的葉片,反問道:
“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祁同偉沒問題。”
他頓了頓,抬起眼簾,目光平靜地落在沙瑞金臉上,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偽裝和逞強。
“這一點,你也知道,不是嗎?”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沙瑞金的腳底板直衝頭頂!
他的臉頰,迅速漲紅,燙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