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幾百年來一直受邊患困擾,一百多年前女真寇邊,直至汴梁城下,幸有嶽武穆提兵北固,“壯士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還在每個男兒心中回檔。
千百年來,不知多少百姓妻離子散,南人雖然不願把錢糧北輸,但不耽誤他們對英雄的崇拜,江北防線一直在往後退讓,就像懸在江南民眾頭上的一把刀。
現在終於又有一位如百年前嶽武穆一樣,犁庭掃穴,午時政事堂派騎牌官跨馬宣街,一時間鄭國公李明承聲名鵲起,滿京都是李公之名。
京師沸騰了,各處茶樓酒肆爆滿,滿館皆是唱報之人,便是館外,都黑壓壓聚滿人,在其他三路一敗再敗的背景下,百姓們分外需要一場勝利,來撫慰恐懼的內心,秦鳳路的大捷剛好滿足了他們這個需求。
特彆在世人印象中,飲馬流沙河,征戰塞北邊,一向是曆朝將士最高成就,是各人內心深處最強的渴望,曆代文人,關於邊塞之曲也不知凡幾,所以這塞外大捷,就分外的振奮人心。
與此同時,永興路楊懷玉,喪師失地,丟了西京西安,“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楊懷玉為一己之私,置十數萬將士安危於不顧,於大戰關頭棄師而去,終導致官兵大敗。現關中、漢中糜爛,此等鼠輩,往非官家信任,簡直給大周西軍抹黑,給楊老令公丟臉,最終不會有好下場!”
京湖路的呂文德棄守樊城,也同樣引起京師百姓的憤怒,但呂文德在京師自有喉舌,輿情在幾日之後就被扭轉過來。
此時金陵,是整個地球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個都市,教育程度高了,對時事關注自然就要多一些。比起西域李明承的大捷,哪怕是魯國公打下楊懷玉丟失的西京,也是遠遠比不上實實在在襄樊戰場的關注程度高。
原因無他,長安距此萬裡,而襄樊和淮泗近在咫尺,前段時間,淮泗路下邳大捷,大家摩拳擦掌的就等著前方大軍回師獻俘,官家告捷太廟,全城犒賞,金吾不禁的高樂一場,可是等來的卻是文官集團試圖利用此次勝利為條件割地求和的動議。
而以前隻要不利的消息傳來,總是能捂就捂,能蓋就蓋。大周官僚體係對這方麵的操作已經很有經驗了。絕不會一下子就鬨得滿城風雨,坊間連提大茶壺的都能恨恨罵上兩句。
這次不同,為了凸顯魯國公戰績,其他三路一敗再敗的消息也走漏了風聲。
明眼人一看這裡邊有人在煽風點火。
政事堂一時間失了方寸,前線戰敗,這是事實,又無法否認,要緊的還不是戰敗,是誰應承擔責任。
不到幾個時辰,坊間邊事敗績,就轉移了風口,大周官僚體係口徑出奇的一致。武臣或者不聽號令,或者坐失軍機,或者不堪力戰,或者望風而逃,總之都是武臣的不是。領兵文臣京都樞密的廟算是不會錯的。
在有心人的撥弄下,老百姓群情紛紛,已經有太學生到幾位統兵大帥府外鬨事。在上位者看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周是官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又不是和百姓。他們關注的,是這件事情背後更深的東西。
皇城東北,中山之外,賈似道太尉府邸中。
四麵雕空的後院花廳當中,近日金陵風潮當中最為人關注的人物之一,太尉賈相公就穿著一身道袍,光頭沒戴帽子,挽了一個道髻,手持如意,靜靜呆坐。四下香爐當中香氣嫋繞,身邊幾上放著一個茶盞,卻早就沒有了熱氣。
賈似道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府中下人,知道賈太尉今日心氣不順,在自己府邸當中,不好不歹的要養什麼靜,誰也不敢上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