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走著走著,不覺已行至小秦淮河畔,但見河麵上不少船隻點綴穿梭,有朱漆雕欄的畫舫,也有青布蓬頂的民舟,船燈映得水麵金波粼粼,畫舫上還有歌女彈唱,笙歌隱隱。
河岸邊亦是熱鬨,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們正放著蓮花燈,那燈兒順著水流飄去,似銀河傾瀉人間。
更有許多婦人結伴“走橋”,她們笑語盈盈地踏過小秦淮河上的石拱橋。
在揚州,哪怕是官宦富戶人家的婦女,在元宵之夜,也能解脫禮教的束縛,允許外出遊玩。
揚州也有一種婦女們在元宵夜“走橋”的習俗。所謂“走橋”,即特意走過名字寓意吉祥的橋梁,寓意著祛病消災、祈求平安。此習俗源於古老的“走百病”祛病祈福。
林黛玉被眼前的景象驚奇,與此同時,不知自己接下來該往何處走了。
無奈之下,她隻得轉身尋找薑念。誰知這一回頭,卻見那人又落在了三十步開外,且正站在一個燈籠攤前,悠閒地把玩著一盞走馬燈,竟似全然忘了還有她這個人似的。
林黛玉心中一陣酸楚,暗想:“好個沒心肝的,把我撂在這裡……”卻又不好發作,隻得絞著帕子站在原地等候。
好容易等到薑念踱步過來,林黛玉還未開口,就聽他略帶譏誚道:“林妹妹又怎麼了?莫非才走這點子路就走不動了?”
他眉梢微挑,那神情分明是在笑話她。
“誰走不動了!”林黛玉氣得聲音都顫了,“我隻是……隻是不知該往哪走罷了!”說罷自己先紅了臉,暗惱這話說得孩子氣。
薑念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卻不答話,隻轉頭看向文載璋。
其實他也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走,今晚的夜遊路線是由文載璋安排的。
文載璋會意,忙上前笑道:“薑大人,過了前頭這座橋,再行百步便是轅門橋。那是揚州最繁華的去處,今夜最是熱鬨不過的。”
薑念點點頭,對林黛玉玩味道:“林妹妹不是最愛走在前頭麼?請吧,這便過橋去,你繼續在前引路。”說著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黛玉見狀,心中更惱。
她本想著借此機會與薑念並肩同行,誰知這人竟如此不解風情。
當下把心一橫,她冷笑道:“走便走,難道我還怕了不成?”說罷提起裙裾,快步往橋上走去。
紫鵑、雪雁慌忙跟上,兩個仆婦也急急追去。
薑念卻不著急,負手望著林黛玉的背影。
但見那嬌小身影走到橋中間,忽然停了下來。原來橋上擠滿了走橋的婦人,你推我擠的好不熱鬨。林黛玉何曾見過這等陣仗,一時進退兩難。因身子嬌弱,忽又被人擠到了欄杆邊上,低頭一看,便是秦淮河水,唬了一跳。
虧得有紫鵑、雪雁及兩個仆婦護著,林黛玉才好容易擠過橋去,否則或許就要掉進河裡去了。
林黛玉的羅襪繡鞋已被踩得汙了半邊,回頭望時,卻見薑念方才上橋,正小心翼翼地護著小南過橋,那架勢倒像是護著心上人似的。
林黛玉不由心頭一酸,兩隻含露目泛起了淚光,燈火映照下瑩瑩閃爍。
紫鵑忙勸道:“姑娘,這街上人多眼雜,不如等薑大人過來一道走罷,也好護著你的……”
話未說完,林黛玉已蹙起兩彎罥煙眉:“誰要他護著!他愛護著誰便護著誰去!”說罷提起裙裾又慪氣往前快步走去。
正行走間,忽見前方閃出個十多歲的錦衣哥兒,身後跟著四五個虎背熊腰的家丁。
這名叫俞彬的錦衣哥兒,攔在了林黛玉身前,笑道:“小姑娘這眉眼身段好生標致,何不摘下麵紗讓本大爺瞧瞧?”說著竟伸手去扯林黛玉的麵紗。
林黛玉驚得後退,俞彬卻得寸進尺,一把攥住她的手臂。
“放手!”紫鵑急得大喊。
雪雁則嚇呆了。
兩個仆婦剛要上前,被俞彬的家丁推搡開去。
林黛玉何曾受過這般輕薄,又驚又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紫鵑回頭要喚薑念,卻見薑念已領著小南、齊劍羽、蒙雄及幾個親兵快步上前了。
薑念雖落在林黛玉身後三十步開外,卻是關注著林黛玉,第一時間發現了林黛玉的危機。
待薑念走近,紫鵑忙道:“他們冒犯姑娘。”
“放開那個……姑娘!”薑念沉聲喝道。
俞彬抬眼打量,見來人劍眉星目,氣度不凡,身邊還跟著幾個精壯漢子。那蒙雄尤其駭人,鐵塔般的身軀。而且,俞彬是認識文載璋的,知道此人是兩淮巡鹽禦史林如海的師爺。
俞彬心裡發虛,放開了林黛玉,卻強撐著架子,逼視著薑念:“你是何人?敢管我的閒事?”
薑念不答,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俞彬被打得踉蹌。
文載璋忙對薑念道:“薑大人,這是鹽司俞大人的公子!”
“哦?”薑念冷笑,“今日你父親還來鹽院見了我,倒是不知他竟養出了這麼個兒子。”
俞彬捂著臉,滿臉憤恨地問文載璋:“他是何人?”
文載璋道:“這是欽差薑大人!”
俞彬聞言一怔。
此時四周已圍滿瞧熱鬨的路人。
俞彬心裡已怕了薑念,卻又不願當眾服軟丟臉,猶豫後,隻冷冷瞪了眼薑念,便對幾個家丁道:“咱們走。”
然而,他剛轉身,忽又被薑念從背後一腳踹翻在地。
俞彬跌得金冠歪斜、衣服沾塵。
圍觀路人見狀,有的掩口竊笑,有的交頭接耳。
俞彬掙紮著爬起,一張臉漲得紫紅,指著薑念厲聲道:“你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