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我的…妹妹…托付…托付給你了…護她們…周全…給她們…尋個…好歸宿…莫要…莫要再卷入…那吃人的…皇家…”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將趙嫣的手,輕輕推向蘇淵的方向。
那隻曾經想執掌權柄、此刻卻冰冷無力的手,最終無力地垂下。
趙銳的目光越過蘇淵的肩膀,投向城門洞外那片被戰火蹂躪、卻終於幸存下來的街巷,投向那些劫後餘生、相互攙扶哭泣的百姓。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悠遠、無比澄澈,仿佛看到了某種永恒的光。
“若有…來世…”趙銳的聲音低微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向往。
“不做…皇家人…隻願…生於…尋常巷陌…與你…蘇淵…做一世…布衣之交…飲酒…論詩…看儘…太平…煙火……”
最後一個“火”字,化作一聲悠長的歎息,消散在帶著血腥味的晚風中。
趙銳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頭緩緩偏向一側,嘴角卻凝固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終於獲得自由的弧度。
“皇兄——!”趙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撲倒在趙銳身上,渾身顫抖,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
趙貞依舊呆呆地坐著,仿佛沒聽見,隻是空洞的眼睛裡,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征兆地滾落,砸在身下早已凝固的血泊中,暈開小小的漣漪。
蘇淵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翻湧的巨浪已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伸出手,動作沉穩而鄭重,輕輕覆在趙銳依舊溫熱的額頭上,為他合上那雙殘留著向往與釋然的眼眸。
他站起身,銀甲在殘陽與火光中反射著冰冷的光。
他看向悲慟欲絕的趙嫣,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中——那支染血的、屬於他的火銃,銃身還殘留著她掌心的血跡。
他伸出手,沒有言語,隻是掌心向上。
趙嫣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蘇淵伸出的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沾滿血汙的火銃,巨大的悲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找到了依靠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
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將那隻染血的火銃,輕輕放在了蘇淵寬厚、帶著薄繭的掌心。
冰冷的鐵質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如同一個無聲的契約。
這火銃趙嫣相要時,說的是,這是她守護自己的底氣,也是了結自己的利器。
如今,這利器蘇淵接過了,也等於是接過了對趙嫣的守護。
蘇淵收攏手掌,將那支染血的火銃緊緊握住,仿佛握住了千鈞的承諾。
他最後看了一眼趙銳安詳的遺容,轉身,麵向城門洞外那片被血色浸染的戰場和幸存的城市。
晚風卷起他素袍的衣角,獵獵作響。
殘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將最後一片餘暉塗抹在陽洲城傷痕累累的軀體上。
城門洞內外,殘存的守軍、疲憊的百姓,無數道目光聚焦在那個銀甲素袍、血染征衣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