紇石烈良弼對石琚笑道:“石相公,我雖有這番言語,卻並不是這般想的,可是石相公,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不這麼想,其餘人也會這麼想嗎?”
當然會這麼想,就那些女真國族的德行,疊加了老牌貴族與外族的身份,石琚想要繼續立功以出頭,那是十分艱難的。
石琚又堆起笑容,緩緩說道:“都是為國出力,何談高低上下?其餘人想說什麼,就說去吧,我也不會在乎的。”
紇石烈良弼點頭,隨後後撤一步,躬身一禮:“不過我還是要替河北士民,對石相公道一聲謝,若不是石相公恢複民生,說不定今年河北就會餓殍遍野了。”
石琚慌忙上前,將其扶起,連說不敢。
兩人又恢複了之前的和睦氣氛,互相把臂而行。
石琚向紇石烈良弼介紹自己恢複民生的一係列計劃,並且將幾名有能力的官員介紹給了紇石烈良弼。
而紇石烈良弼乾脆將石琚帶到了軍營之中,指著各支兵馬說起此番大戰的經過。
直到天色到了傍晚,勞軍的肉食全都送到了大營後,石琚方才借口公務繁忙,離開大營,回到了府衙,開始處理公務。
然而這名有著宰相之才,又在完顏雍登基過程中出力甚大的河北漢兒想著紇石烈良弼那番話,不由得有些分神。
是的,雖然石琚對紇石烈良弼有關女真國族的言語惱怒異常,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紇石烈良弼的確說得是實話。
就如同前宋文彥博所說的那句‘大宋非與百姓共天下,而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實話一般,紇石烈良弼的意思也很簡單。
“完顏氏與女真國族共天下,非與漢兒共天下。”
憤怒嗎?自然是憤怒的。
真實嗎?自然也是真實的。
石琚這兩年的感受是更加深刻的。
論功勞,石琚在完顏福壽等人猶豫不前的時候,果斷勸說完顏福壽率輕騎投奔完顏雍,間接促成了契丹叛軍歸順金國。
論能力,石琚在完顏亮已經回到汴梁的情況下,親自去勸說劉萼率領龐大的漢兒軍軍團歸順完顏雍。
完顏雍給他的回報自然是不少的,但是,相比於石琚立下的功勞,一個參知政事算什麼呢?
最起碼得有個尚書號,主管一方事務,爵位提一提,最好到尚書左右丞的位置才行吧?
但是完顏雍卻並沒有這樣做。
此番石琚頂著個參知政事的名頭,來到地方主持春耕,恢複河北北部的民生,除了是他身為河北漢兒,要為鄉人著想,外加想要立更大的功勞,成為名正言順的宰相外,也未嘗沒有借此來發泄不滿在其中。
而到了主持地方事務之後,石琚則是更加感受到了漢兒身份的不便。
河北北部作為被金國早早納入統治的地方,與中原等地不同,女真貴族們早就在這裡有了利益。
確切的說,這裡已經是漢人、女真人、奚人、渤海人、契丹人雜處的情況了。
單單頂著一個參知政事的名頭,石琚收拾其餘人都是綽綽有餘,唯獨在女真人麵前吃癟。
無論是猛安謀克戶還是女真貴人,說不鳥你就不鳥你,根本沒商量。以至於一些政令根本難以施行。
“石相公?石相公可是身體不適?”知府見到石琚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停止了繼續彙報文書,出言提醒。
“哦。”石琚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今日就在這裡吧,我沒有什麼大礙,隻是今日奔波勞累了一番,有些走神罷了。”
“喏!”
在幾名官員都從府衙大堂上退去之後,石琚方才起身,在空無一人的府衙中來回踱步,思量著前途。
片刻之後,石琚站定腳步,突然回想起了紇石烈良弼今日的言語,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來人,隨我一起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