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這東平府,乃至鄰近濟州府,怕是有得熱鬨了。
當然,也有許多人不必操心……
一場酒吃去,倒也並不吃醉,隻管每個人都是個大紅臉,各自散了去,明日,自又會來。
蘇武這家宅,好似就成了聚義堂一般了。
這麼下去,許也不是個事,還得讓他們都趕緊找老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慢慢也就少來了。
偶爾來來還行,天天來,蘇武受得住,程小娘隻怕也要罵人了,孟玉樓隻怕也要皺眉了,且不說這一天天要吃多少錢去,每天下班都聚這麼多漢子來吃喝,這日子還怎麼過?
酒意稍濃,蘇武住在自己新家裡,卻又顯得冷清起來了,大老婆還沒過門,小老婆臨盆在即,卻也不好在大婚之前,一直窩在小老婆家裡,不免也是於禮不合……
卻也無趣,隻管耍弄一番拳腳槍棒……
也喊:“李成,來,看看你最近槍棒如何!”
李成來了,與蘇武來去一番,隻管說:“相公威武,我自不及也!”
“這前院裡合該寬敞,要這麼多景致作甚,那邊擺個武器架子,這邊擺些箭靶子!”蘇武酒意還在,開始胡亂指揮了。
李成一臉驚駭:“相公,在家中射箭啊?”
“有何不可?你不就是善射嗎?你與你多學!”蘇武又問。
李成連連搖頭:“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家中來去人多,來日還有孩童玩鬨,一個不慎,那可了不得,家中萬萬不能射箭。”
蘇武腦袋一轉,也是這個道理,便是大手一揮:“走,去營中!”
李成苦著臉,大晚上的……相公怎麼渾身是力氣無處使?
相公自是頭前在走,李成身後在跟,走得幾步去,就看冬歡站在屋外,一臉可憐看著要出門去的蘇武與李成。
蘇武腳步走去,轉頭看一眼冬歡,那幽怨無處訴說。
蘇武又腳步一止,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語:“誒,今日頗晚,明日還當早起,罷了罷了……”
蘇武自言自語去,轉頭又回。
李成自是大喜,如蒙大赦,給自家婆娘投去一個極為讚許的眼神,轉頭也跟:“這就伺候相公早眠。”
第二日大早,自也往營中去,四處視察一番,也布置了不久之後城外校閱點兵的任務。
接下來日子,隻看得東平府裡不斷有客人來,街邊的客棧都要住滿了,孟娘正店的生意也是每日人滿為患……
蘇武的家宅,自不用說,那是門庭若市,車馬擁擠。
蘇武大婚,京東兩路,州府十八,各地之人都在來,近處的已經就趕到了。
蘇武會客不斷,府衙裡會客,總管衙門裡會客,家中會客,隻管來的人,認識不認識,都要見一麵,寒暄三五,是個禮貌。
人家奔著支持蘇武來的,蘇武自然要給個好臉色。
頭兩日,一天會個十幾波,再過兩日,一天要會個三四十波……笑都已經刻在蘇武的臉上了,一刻不停。
府衙裡程萬裡自也一樣,乃至宗澤,也是如此。
支起來一個大攤子,從來不容易。
大婚頭一天,青州的人來了,齊州的人也來了,一大群,車架綿延一裡地去。
青州來人,以趙存誠為首,諸般高門大戶士紳,幾乎到齊,齊州自是李家,情況也是一樣。
婚事上的什麼流程細節,蘇武是忙碌不了一點,隻管見人。
就在總管衙門裡,會二州之客。
李迒站在蘇武身邊,那是不斷介紹,先介紹趙存誠。
趙存誠拱手一禮來:“許多事,當要拜謝蘇學士,卻是來去急切,直到今日,才得以與蘇學士見這一麵,還請蘇學士海涵。”
蘇武自也回禮:“這是哪裡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卻也是我,已然到得齊州了,卻沒去青州看看,著實也是失禮,從今往後,你我之間,萬萬不可這麼客氣了。”
有些話語不必說,儘在不言中,交易也好,合作也罷,許多時候,便也是潤物細無聲,自然而然就成了,上趕著的不是買賣。
就好比談戀愛,你一眼我一眼,看對眼了,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
趙存誠笑著來說:“再拜就是,再拜!”
蘇武也回禮:“趙兄隻管一一與我來介紹一二……”
如此,李迒站在右,趙存誠站在左邊,諸般之人,一個一個上前來見,都當有幾番話語來去,場麵話,幸會也好,拜托也罷,不免也還有幾句感謝之語……
彆看這場麵無趣,乃至還有不少虛偽客套在其中,但意義非同小可,花花轎子眾人抬,蘇武這轎子,此時此刻,算是真有人抬了。
隻待眾人慢慢散去,蘇武一個一個也送了一下,已然又要落夜,如此才身下趙存誠與李迒兩人。
三人再座,其實都疲憊不堪。
蘇武也問:“易安居士近來可好?”
這是一個開場白,不想李迒答來:“相公還不知?姐姐也來了,她自不好來此處,在客棧裡住著呢……”
“啊?易安居士也來了?”蘇武著實意外,三百裡路,來來去去,走著好玩呢?
“嘿嘿,當真來了!”李迒笑著,又道:“如此,便也顯得著重,姐姐說的……”
“此情當領!”蘇武也感動,這句著重,便也重要。
一旁趙存誠點著頭:“如今不比一樣,京東之地,學士有心經營,以往不成統轄,而今統轄在宣撫使司之下,正也是國家大事近前眼前,自當上下一心,如此謀個大功,有棵大樹。說起來,咱京東士林,而今也是式微非常,山東之地,聖人之地也,豈能如此?”
這話,道出了許多事。
昔日裡,趙家父輩是宰相,王家上輩也是宰相,李家是文壇魁首之下,是太學禮部之官,名士大儒治學之家。
而今裡,再比,豈能不是式微,式微的可不僅僅是李趙,而是整個山東官場。
說到地理上,蔡京之輩宰執二十年來,福建士人,自就崛起,從最早呂惠卿再到蔡京,近來福建一係,當真了得。
當然,這也不完全是此消彼長的概念,畢竟進士來自全國各地,經濟好的地方,文化昌盛的地方,自就多一些官員。
但趙李,那是牛逼過的,算是被蔡京給製裁了,乃至整個山東士人,也就被製裁了。
如今,自也是憋著一股勁,要重新來過,蘇武與蔡京開戰,李趙又豈能不喜?
若是蘇武把蔡京乾下去了,那更是再好不過。
山東士林,還得有人再挑大梁,如今看來,蘇武最合適不過。其他人,自是連見天子的資格都沒有,差得遠……
趙存誠一番話說來,其實也就是投名狀,甚至也還有話語沒說,便是他那弟弟趙明誠,著實也給趙家丟了一波臉麵,這麼下去,趙家怕是慢慢就要沒落了,宰相之家,若是如此,作為子弟,豈不痛心?
蘇武看向趙存誠,話語就來:“趙兄乃大才之輩,來日定當重複先輩之榮光!”
蘇武並不是隨口來誇,趙存誠是有大用之人,他是經受過曆史考驗的人,蘇武豈能不真心來用?
這一語,自也說到趙存誠心坎上了,隻管點頭:“我輩自當努力,不給祖上丟了臉麵。”
蘇武又看李迒:“李兄也當共勉!”
李迒點頭來:“自當共勉!”
文人不興那結義套路,但也會有文人自己的某種儀式感。
此時,正是這種儀式感。
蘇武左右拱手,便也點頭,左右兩人,自也這般模樣,臉麵上嚴肅,帶著一股勁頭。
便是趙存誠,大賊當麵,麵對惡賊楊再興凶悍非常,他便死也死在廣東,豈能不是心中這股子勁?
隻待蘇武再把這二人送出門去,臨了,還問李迒一語:“易安居士此番怎不來詞作?”
李迒聞言一愣,便道:“學士你隻管揶揄家姐,家姐豈能沒有氣性?”
蘇武當場也愣:“我何曾揶揄過易安居士?”
“學士派快馬當場就回,家姐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李迒為姐姐鳴不平,隻當都是蘇武氣的,不是他李迒氣的……
“啊?怎的還有此事?”蘇武實在理解不了。
“唉……你們這些人呐,罵人沒個臟字,卻也把人罵個不輕,也是家姐心胸大度,否則此番怎的會來……”李迒接著還說,便也拱手,隻管辭彆去。
蘇武當場愣著,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長江滾滾流錯了?還是英雄誰敵手錯了?還是說牛逼不能吹太大?
搞不懂,蘇武搖搖頭,趕緊去睡覺,宅子裡還在忙碌,隻待第二天,大婚之日就到。
起床來,穿新衣,人山人海簇擁著,也就成了機器人,隻管聽得眾人來安排。
站在大廳頭前也迎客,這個來那個來,隻管拱手作謝,誰誰誰送的什麼禮,唱名之人那是喊聲震天……
什麼都不需要蘇武安排,也不需要蘇武做,隻需要蘇武聽吩咐,主要吩咐蘇武的人,就是顧大嫂。
迎客入席,吃酒……
午後蘇武上馬,前也是人後也是人,馬匹也有,車架也有……前麵鳴鑼,後麵綿延……
上街去,往府衙裡去。
街道之上,圍觀之人,更也是人山人海。
不知多少人與有榮焉。
茶樓窗戶裡,這個在說:“咱蘇相公大婚,好大的排場,便是東平府裡客棧都住滿了!”
那個也說:“那是,京東兩路,十八州府,哪個不來?哪個不是大禮?”
“世事如此,如今,誰不知道咱們蘇相公乃是天子麵前的紅人?便是老宰相蔡京,蘇相公也不懼他!”
“咱東平府有風水,出得這般一個允文允武的人物,我家那侄兒也跟著沾光,如今裡,也在城裡置宅子,在城外買田畝……以往他家,那可窮得緊呢……”
“不知多少人跟著沾光呢,倒是我,我卻還沒沾上光……”
“你還沒沾光?你販個茶,而今裡,生意不知比以往好了多少……”
“這麼說……也算沾著光了……”
“你這般的人,著實缺了良心!”
“快看快看,蘇相公當真好生威武!”
便也看得蘇相公打馬過去了,街麵內外,呼喊之聲,那是此起彼伏……
過了這裡,就到府衙,蘇相公下馬,跟著人往裡進,後衙之中,那也是熱鬨非常,各處都掛得紅彤彤的……
程萬裡還準備了一個大招,隻待蘇武來了,有頭有臉的賓客都到了。
當然,蘇武也還沒見到新婦,隻在堂前先見到了嶽父。
忽然就聽得一聲呼喊:“聖旨到!”
蘇武聽得一愣,滿場之內,堂內堂外,無一不是大驚失色,這輩子,何等聽過聖旨是什麼東西?
卻是聖旨,其實昨日就到了,那傳旨的太監,得了程萬裡的孝敬,等到今日此般場合,才來呼喊。
不必人言,滿場賓客,那是跪得一地,甚至有人,還嚇得兩股戰戰。
蘇武自也反應過來了,上那堂前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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