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李彥不知機,有些事,蘇武其實不願意做,畢竟那般事做來,怎麼都有風險,更也很麻煩,真要讓李彥死得極為合理,不免還是要借黨項之手,甚至還要在戰陣的機會上來做,真不好弄……
若有更好的處理辦法,不必橫生枝節……
但不得不做的時候,蘇武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且看李彥自己的選擇了。
倒是李彥點頭來道:“也好,來得許多日了,倒也不曾真去看過邊塞!”
“那李總管明日早早就起,那甲胄,今夜也改好合身!”蘇武還真是操心。
“是!”劉光世也配合。
如此,再散,蘇武出城有事,大軍在後要來,還當尋一處駐紮之地,地要廣大方便圈馬,最好沿河好取水。
劉延慶親自作陪去尋,也是向導,也有幾處備選,待蘇武去看。
那監軍自是無事,來了許多日了,除了行那權柄,折騰軍將軍漢,他也真無所事事,也不知道該乾啥,但他知道,此來三十萬大軍伐黨項,功成而回,那功勳之大,不可想象。
也更知道,黨項全國上下,也湊不出十萬兵來,三十萬打十萬,如今大宋之威,那自是要怎麼勝就怎麼勝!
自是東京城裡,誰人都這麼說,天子也這麼說。
第二日大早,當真大早而起,騎兵六七百,軍將劉光世。
往北去,那甲胄自是改好了,倒也不穿,綁紮在馬背之上,一路往北去。
還真就巡邊,蘇武不是玩笑,他顯然真沒見識過黃土高原,他得親自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地。
河穀溝壑,山川丘陵,一個一個光禿禿的土崗土包……
真來三十萬大軍,蘇武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便是來個五萬大軍,隻怕已然是滿坑滿穀擁擠不堪……
這地方打仗,當完全是另外一個思路,不真到處走走,隻看輿圖,何以能勝?
一路去,一個一個的堡寨,金明寨,龍安寨,安塞堡……
那監軍李彥,不知皺眉抱怨了多少次,此時又在開口:“這裡比東京,著實不可比,唉……真是要命……”
蘇武還說:“此戰怕是難打啊……”
“這般鬼地方,那黨項還連年來犯……”李彥話語倒是不說完,其意不免就是,這種鬼地方,黨項人來打它作甚?
糧能產多少去?能榨出什麼油水來?
隻看過中原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廣大平原,這裡比起來,當真就是“鬼地方”。
蘇武假模假式來解釋:“總管也是從關中而來,關中與中原一樣,是那平原富庶之地,這裡便是關中之屏障,黨項人所想,自是要越過這裡,取那關中京兆府之地!”
李彥當真恍然一悟,點頭來:“黨項當真狼子野心。”
也是這李彥,隨在趙佶這般天子身邊,又能知道多少天下大事?更何況他周邊之人,不免也都是宦官,與他打交道的官員,更也多是討好阿諛之輩……
大宋朝,太割裂,一麵是那東京城裡的繁華富庶,一麵是這黃土高原上的貧瘠與血戰……
東京城裡的人,不知西北之苦。西北的土包子,也不知東京城到底是何等紙醉金迷……
這也是中國曆史之分界線,宋以前,中國的中心,從來都是西邊,更貼切說,就在黃土高原南邊的關中平原,是那長安。
大宋之後,中國的中心,就再也不在西邊了。
也說那京兆府長安城,從漢而下到唐,其環境之破壞,也是不可想象的,史書有載,唐之長安,到後來,打不出一口甜水井,地下水都是鹹的臭的……
那關中周遭,連伐木都伐不到了,彆說建築用木,連柴火都缺。
何也?千年中心之代價,人口一多,不斷開墾,不斷砍伐,也說那長安城幾十上百萬人口,千百年生活垃圾與汙水,不斷堆積……
乃至還說,黃河老早是清水河,一麵是氣候變化,一麵也是農耕開墾與砍伐……
西北如今之衰落,長安城如今之衰落,原因很多,還要加一條,那就是絲綢之路不通了。
黨項無論如何,得乾,乾了,絲綢之路就再通了。
蘇武再往北去,其實就到了平戎寨,前麵就是白於山,也稱為橫山,白玉山。
平戎寨把守的就是這山路之口,往北去,過了山,就是黨項洪州,洪州城大致也是把守這山口之路。
如此,兩軍對峙,這裡,也是蔡攸喪命之地。
看了一圈平戎寨,住了一夜,第二日,蘇武打馬再要往北。
李彥跟著走,走著走著,李彥才發覺不對勁,怎麼還在往北走?
李彥立馬來問:“蘇學士,何以還要往北啊?再往北可就是黨項人了!”
蘇武隻管一語:“自是還要往北,巡邊嘛,當就要去邊境之處看看!”
李彥聞言又愣:“若是碰到黨項人如何是好?咱就帶了這六七百號人馬,也聽得黨項人動輒數千騎來去!”
這是怕了……
蘇武一語:“總管放心,咱也帶了許多馬,若是遠遠看得黨項人數千騎,自是打馬轉頭回就是……”
既然都到這裡了,自也就要好好嚇唬一下李彥,不把他嚇唬老實了,這一趟不白來了嗎?
蘇武自是知道,黨項人哪裡來的什麼數錢騎來去?
當然,蘇武也還知道,黨項人最近遊騎肯定是多了許多,有蔡攸一番裝逼,黨項人豈能不多點防備。
遊騎多,再好不過,此去,就是去碰遊騎的,乃至也要到洪州城下去看看。
他媽的,蘇武老早軍令就來了,要開始滋擾之事,乃至尋得時機,可以先攻打城池試試。
這李彥竟是下令不準輕舉妄動。
也好,這不蘇武帶著李彥親自來了嗎?親自來行滋擾之事,親自來輕舉妄動一番。
李彥看著蘇武,又看左右之人,看蘇武認真,看左右之人都不發表反對意見,他自與劉光世去說:“小劉總管,此般,豈不是犯險?我等大軍還未聚,兩個主帥豈能如此立於危牆之下?”
話語倒是說得好聽。
但都到這裡了,劉光世看了看蘇武,隻道:“末將自聽二位主帥的!”
李彥連忙又去看蘇武:“蘇學士,咱不能犯險才是!”
蘇武一語來:“此非犯險,而是身為主帥,自當親自來查看地形,來日出兵之時,也好了然於胸!”
“誒,蘇學士,此處再往前去,那可就真要碰上黨項了!”李彥有些慌了。
蘇武可不開玩笑了,監軍這麼好當?一語就說:“天子之恩,百死難報,查看地形而已,豈非將帥之職責?”
說著,蘇武打馬就往前去,還故意加快馬速,又道:“李總管若是不願去,自就先回!此戰事關重大,不敢懈怠分毫,我自當往前再去看看,如此才能心安!”
眾騎自都隨著蘇武往前去,那李彥豈能不是當場糾結?
他知道了,他不傻,他明白過來了,那頭前蘇武,這是故意在給他難堪,來這一趟,許不是什麼巡邊之事,就是在這裡等著他李彥呢……
李彥本也是人精之輩,就是那般與人鬥爭上的人精,宮闈出來的,豈能不是鬥這個鬥那個鬥出來的?
就好比宮闈之爭,那蘇武豈不就是等著他李彥出醜了,好趕緊往東京報給天子知曉?
不免就是他李彥膽怯,貪生怕死,怕黨項人,連查看地形都不親自而為,失職……
如此種種……
這不就是鬥人之法?
這回好似真栽了一番,便是真不懂軍事,真以為是來巡邊督導……
無妨,不是要往北去嗎?那就去。
倒也不信了,他蘇武當真就敢帶著五六百騎,真敢去看那黨項數千騎來去?他就不怕?
不過就是恐嚇他李彥不懂軍事而已……
去!
隻管此番一遭,來日,且看那蘇武還有什麼手段!
隻待此番一過,也教那蘇武知道知道厲害!
就看身後李彥跟著來了,蘇武也不多看,隻是往北去,臉上微微是笑。
李彥愣了一會兒思索,此時還在後麵,旁邊劉光世也是笑臉與蘇武輕聲來說:“那廝還真隨著來了!”
“正是要一路去洪州看看!”蘇武點頭說著。
“甚好甚好,嘿嘿……還是哥哥有手段!”劉光世笑得開心,但並不笑聲,又道:“哥哥,進山口往東邊走,昨夜平戎寨的遊騎稟報過,東邊多一些,好幾群……”
“嗯,甚好!”蘇武點著頭,滋擾滋擾,那就要尋到人去滋擾。
蘇武還沒與黨項人打過,先試一試看看,先殺幾個,看看黨項人一槍戳去,是不是也能戳死,畢竟以往從來沒見過……
就看李彥當真近前走來了,蘇武還轉頭一語:“總管當真有昔日樞相之風!”
李彥麵色不好,隻道:“豈敢辜負聖恩!”
便是豈能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唬住?他李彥鬥人的時候,蘇武開襠褲還沒穿上呢……
倒也是差點被唬住了,好在他李彥鬥爭經驗豐富。
那就走吧,往北繼續走,這白玉山,其實煤炭資源極其豐富,來日這裡不免也要開采起來,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往前去,一走就是一天,李彥自是越走越是心驚,但他不斷自我安慰,唬人而已,隻看蘇武能唬到幾時,還真不信了,真出山口去,黨項數千騎,蘇武真敢碰?
宿夜,李彥自也篤定,隻待明日大早,那蘇武大概就要打馬而回了。
倒是這夜裡不敢睡死,雖然沒領過兵馬打過仗,雜戲也是看過的,話本也是聽過的,什麼敵人夜來劫營之類……
此時與黨項人,那已然是咫尺之遙,真不敢多睡,若真是敵人夜襲,那得第一時間爬起來上馬就奔。
也看那蘇武在安排什麼宿夜崗哨,遊騎也往外派了許多,倒是稍稍安心。
卻也不敢真睡,熬著熬著,也是難受,不免也想,那蘇武怕是也在熬著,他帶個六七百騎到此處來,豈敢睡死?
隻待熬到天亮,吃點東西,就看眾人都在係馬鞍,準備再出發了,終於算是熬到頭來,該回頭去了,回去了,也當想辦法治一治蘇武了……
眾人上馬來,聚了隊形,也無人說話,那蘇武領頭,李彥自也打馬到頭前去。
出發……
出……
怎麼還往北去?
李彥看了看蘇武,蘇武自是在馬背上搖頭晃腦,當真往北!
還想唬一唬?想讓我主動開口說出那句回頭之語?如此好與天子去說,說我李彥膽怯?
那就再走,還能走幾時?
又看蘇武,蘇武自是在走,走著走著,蘇武忽然停了馬。
李彥心中就笑,終於憋不住了?要轉頭了?
卻聽蘇武一語:“下馬,著甲備戰!”
隻看眾多軍漢,齊齊下馬,往另外一匹馬走去,便是把那綁紮的甲胄取下來,開始往身上穿。
李彥先是一愣,隨後腦袋一想,黔驢技窮,最後一點手段了,想來若是這個手段唬不住人,那自就是調頭了,真出了山口,定然就是那黨項來去數千之騎,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還備戰?備什麼戰?
也是可笑,隻管你蘇武手段用儘,再如之奈何?
李彥老神在在,也下馬來,他也有甲,自也去取,左右還有伺候的軍漢,幫著來弄。
眾人穿好甲胄,上馬去。
又往北……
李彥也看眾人去,這些軍漢,好似都不慌亂!
怎的隨著去送死,還不慌亂?這些軍漢這麼傻?六七百人,真敢往黨項地盤去?
好似有點不對勁……
隻管抬頭去看,眼前兩邊山勢,慢慢往左右擴開,似乎真要出山口了!
李彥下意識問得一語:“蘇學士這是要往哪裡去?”
蘇武一語笑來:“咱們去見一見黨項人,我這輩子都不曾見得黨項人長什麼樣子,想來李總管也不曾見過,豈能不見見?”
隻待蘇武這麼一說,李彥莫名又放心不少,這話唬誰呢?三十萬大軍打的仗,六七百人去打?黨項之凶惡,八十年來,誰人不知?頭前不久,老將劉法的頭都教黨項人割去了,消息傳到東京,天子都震驚了……
走吧……且看你蘇武不得片刻,是個什麼模樣!
不得片刻,就看遠處飛奔而來六七騎,奔得極快,李彥心中一緊,莫不真碰上黨項了?
果不其然,那遊騎回來,立馬就報:“相公,東邊,六七裡地,黨項遊騎正在休息水溝飲馬!”
李彥瞬間隻覺得渾身一震。
卻聽蘇武來問:“多少人?”
“百十人!”遊騎就答。
“走!”蘇武大手一揮,雙腿一夾馬腹,當真就走。
李彥甚至腦袋裡想都沒想,開口就喊:“蘇學士,這是去作甚啊?”
蘇武還回頭來答:“百十騎,自是去殺了個乾淨!”
李彥立馬更呼:“那隻是遊騎啊,不遠之處,定有黨項大軍,不可犯險啊!”
“李總管,不必怕,殺得一彪再說!”蘇武馬匹已然遠去了。
眾多騎兵飛奔在跟,李彥是動也不動,忽然發現這些人當真發瘋了一般,連忙左右大喊:“你們不要跑,護著我,護著我啊……”
左右之騎,哪裡有人去理,蘇相公軍令已下,正是要去殺敵,隻管快馬飛奔,轟鳴不止,也怕奔慢了,黨項人反應過來,跑了!
“亂來,亂來啊!”李彥心急如焚,左右再喊:“聽令聽令,護在本監軍身邊!”
眼前瞬間,哪裡還有人?隻有塵土飛揚與隱隱約約的馬屁股!
“這這……這……”李彥前也在看,後也在看,便是往前去也去不得,往後去,一人一馬,那山道長遠,隨便碰個黨項,命就沒了……
這可怎麼辦?
那蘇武……那蘇武莫不還是在唬人而已?黔驢技窮之後的最後一個手段?
(兄弟們,昨夜實在是寫不動,大早補出來了!還是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