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黨項真是大軍來圍狂飆突進的蘇武,還真中蘇武之計,一萬人牽製主力而來,再狂飆突進的,就該是種師道與種師中了。
就得糾纏著來,調動敵人,而不是被敵人調動,隻要敵人左右為難,或者到處分兵,乃至隨著蘇武而動,才是宋軍的優勢在顯。
以往沒這條件,蘇武如今,有這條件了,犯險也要犯一點。
劉光世隻管皺眉再去看那輿圖,一旁的劉正彥,那自是一語來:“怕什麼,隻管隨著蘇帥去打,咱這一萬兩三千騎,三萬來匹馬,哪裡去不得?隻管殺黨項,遇到黨項就殺,殺他個屍山血海,殺他個屍首遍野!”
這話,蘇武喜歡聽,劉正彥,個子不高,人好似橫著長的,但又不胖,那虎目裡帶著仇恨似火,當真一看,就是凶惡非常之人。
蘇武點頭來:“如此定計,今夜好眠,如今黨項遊騎定然也察知我等騎兵北來,該是狂飆突進的時候了,明日,健馬當飛奔!”
劉光世許還有不少擔憂之類,他其實是個謹慎小心保守非常之人,隻奈何他還不是一軍主帥,也對蘇武信任極多,那就不必多言了,隻管跟著乾就是。
第二日大早,風沙也起,騎士們個個都備了那布巾包頭遮麵,東北方向,健馬四蹄開始狂奔不止。
這裡麵自也有門道,頭幾日,走得不快,首先是在城池相夾之處,北去宥州,南是洪州,要防備敵軍,而今裡,已然是沒有城池之地了,真往地北去,那是方圓三四百裡,一個城池都沒有。
黨項城池,隻在三個地方,一來就是黃河邊興慶府,二來就是宋夏邊境一線,三來是河西走廊節點,其實城池當真不多,也沒那麼多人口去住城池。
還有更主要的是要讓黨項之遊騎清晰的看到知道宋騎北來了,乃至清晰的知道宋騎在何處,路線如何,好去稟報。知道黨項人先稟報一次軍情,蘇武忽然往東北去,狂飆突進,便是讓黨項遊騎想跟上也不容易,再想確切知道宋騎具體位置,更也不易了。
馬蹄攪動之下,風沙漫天而起,蘇武還留了小小心眼。
遠遠身後,吊著不少黨項遊騎,隻管也是快追而去,若是不快追,真拉出七八裡十來裡的距離,就有些難追了,若是宋騎在弄些迷惑的手段,比如分兵來奔,隨後再聚,地上的腳印也就難以分辨,追錯了更是越拉越遠。
隻看得黨項遊騎飛快在追,忽然,從不遠一個山包之後奔出數百騎來,迎麵狂奔,近前箭矢就射,長槍也捅。
無他,想徹底擺脫黨項遊騎的追蹤,那是不太可能的,但這麼設伏幾番,伏擊一下黨項遊騎,那自也不難,雖然殺傷不得多少,但儘量要讓黨項人的情報沒那麼切實準確。
一隊遊騎,十幾人,麵對三四百宋騎,便是天大能耐,也不過一陣就折,數百長槍,當場就把黨項人搗成糨糊一般,戰利品不多,馬匹幾十,兵器數十,收了就走。
自去追前麵大軍,設伏軍將,校尉嶽飛,正也在馬上哈哈大笑:“手到擒來,如此往頭前去,尋個能藏身之地,再伏擊一番!”
前方,大軍竟是入夜也不歇馬,要的就是快,更也是不能久拖,要補給,人吃的倒是還好,馬吃的可帶不太多,馬也不是經不住餓,但餓馬無力。
第一站,萬井口,有水有草之處,正是冬日米擒部駐紮之地,春夏裡,他們會往北去,去那河套北邊的河南地,此時過冬,牛羊馬匹,草料物資,定然不少。
天才蒙蒙亮,月亮與朝霞好似要共處一片天地,冷風吹得人麵頰生疼,連蘇武都從來不曾感受過這般的寒冷,坐在馬上,好似人馬上就要凍僵了一般!
反倒是馬匹不怕凍,一口氣呼出,一片白霜。
大軍在停,便是換馬,萬井口不遠了,再去,敵人自是能聽到回蕩在天地之中的轟鳴,藏身去靠近,那是藏不住的,便是要一程狂飆就到,讓敵人措手不及。
馬匹在換,甲胄在披,輕騎在前,重騎在後。
遊騎早已打探幾番,具體地點在萬井口以南,是個兩邊高地窩出來的宕子,帳房連綿,估摸著男女老少,萬八千人,馬羊無算。
輕騎脫隊,先去,以兩翼去夾,乃至形成包圍之勢,重騎再來,隻突那部落帳房所在。
戰術說來不難,軍令下去複雜得緊。
隻待一切準備好了,大地轟鳴就起,蒼穹來去激蕩。
睡夢中的黨項米擒,不知多少人驚醒,那帳房門口,也是無數男人出來去看。
敵襲?
黨項米擒,幾十年都沒有感受過這種敵襲了,真算起來,上次感受這種敵襲,還是在六七十年前,遼騎來打,後來國主躬身受封,遼人也就滿意而歸了。
帳房門口,不知多少黨項人都有些發蒙,還是忽然有一人用黨項話語來喊:“快快快,提著兵刃上馬去,上馬上馬!”
部落的漢子們便才開始忙碌起來,回屋尋來刀槍弓弩,趕緊上馬……
卻是那轟鳴之聲說近就近,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
空中“咻咻咻”的聲音此起彼伏,天色還黯,看不到什麼,隻聽得那箭矢紮在泥土裡,嘟嘟嘟嘟……
甚至能聽到箭矢紮在車架木頭上之後箭杆震顫出來的短暫“嗡嗡”之聲。
不知哪裡,陡然起得一聲慘叫,撕心裂肺,定是有人中了箭矢。
有那已然上馬的老漢,大呼:“敵襲,敵襲,聚攏過來,禦敵禦敵!”
這幾日,是聽說了宋軍在邊境聚集,但這裡與邊境,四百裡之路,怎麼宋軍就出現在這裡了?
也容不得什麼思索,整個營地裡,呼喊之聲大作,幾騎十幾騎的馬,到處在聚,影影綽綽裡,看得到敵人在往營地兩側飛奔,也有不少黨項人張弓搭箭回擊去射。
卻是宋騎當真近了,那箭矢如雨在下,宋人自也看得到營地裡影影綽綽哪裡人多,弓弦不斷在發,那宋騎首領之一花榮,更是連弓弦都拉冒煙了一般。
不知發射得多少去,陡然一聲炸裂,花榮手上的弓弦當真應聲就斷,花榮也感覺自己手臂有些麻木了,卻還來喊:“弓給我!”
自喊的是身邊親兵,親兵哪裡還猶豫,立馬把弓遞去,花榮還來呼喊:“箭囊箭囊!”
急,急切非常。
身旁親兵,一邊打馬跟隨在走,一邊還把花榮的弓接過去,從馬側小袋子裡拿出弓弦來,便是要換,馬背上換弓弦著實也難,拉那弓臂幾番,也掛不上去。
便又換得辦法,把一邊弓臂坐在屁股下,再去掰另外一邊弓臂,使勁渾身解數,大喊連來:“啊啊!!!”
軍漢顯然也急,終於是把弓弦掛上去了:“指揮使,快!”
花榮也無話語,隻管換過來,接著射,還是自己的弓射得遠射得準。
箭矢之下,花榮已然不知射到多少黨項,甚至也不知射倒的是男是女,隻管繼續咬牙去射,便是這根弓弦,怕也支撐不得太久去。
大地愈發顫抖,轟鳴之聲,猶如銀河之水泄地而來,重騎衝來了,排山倒海一般,不知幾何……
米擒黨項營地之內,哭的喊的,殺啊打啊,早已混作一團,皆成嘈雜。
最快最猛,不外乎劉正彥,他瞪大雙眼不眨,手中長槍好似附上了他滿腔的仇恨與怒火,見人就捅,身後相隨是他親兵,好似個個都仇恨深重,快馬隻管奔,遇人就殺……
遇不到人,就主動去遇!
那黨項漢子剛從營帳裡出來,便是一個對穿去捅,那女人奔出營帳撲向丈夫,一杆長槍就紮。
那孩童,許一二歲,似會走路,又搖搖擺擺,哭聲嘹亮非常,也往父母而去,馬蹄踏過來,孩童瞬間栽倒,不知多少馬蹄就往上踏!
劉正彥此時腦海之中,浮現的什麼?浮現的就是他那老父人頭被黨項人提著掛著,乃至用長杆挑著,正在各處巡遊示眾……
甚至也能浮現出那些觀看他父親頭顱的黨項人臉上那猖狂的嘲弄與譏笑!
劉正彥並未親眼見到這一幕,但他就是能想象到,乃至做夢的時候,也能夢到。
他與新來的領兵大帥蘇相公並不熟悉,卻是那日蘇相公在中軍大帳點將,一點到他的名字,他便渾身上下熱血沸騰,甚至身形止不住在顫抖。
亦如此時此刻,天色漸明,他在殺人,也殺得渾身顫抖不止。
殺!
哪裡有人殺哪裡!
還有身後親兵軍漢來喊:“為老帥報仇!”
“報仇報仇!”
“報仇!”
喊聲也是撕心裂肺,但劉正彥並不喊,他好似極為冷靜,便都是他,眼神左右去掃,如鷹視狼顧,他總能第一時間掃到哪裡還有黨項,馬步就去。
天色更亮了,黨項不好找了,馬匹也累了,劉正彥翻身下馬,去看那營帳,他似乎也能感覺得到哪個帳房裡有人,渾身鐵甲,鐵兜鍪在頭,放了長槍,拔出腰刀,腳步哢哢就去。
他並不走門,而是來到帳房之側,隻管拿刀去紮那羊皮營帳,如同裂帛,刺啦一聲,借著明朗起來的天色,往刀口裂開的營帳內去看,果然,裡間一個婦人拿著鋼叉守在門口,隻聽得“刺啦”一聲,嚇得渾身一抖,轉頭立馬來看裂開的帳房……
那鐵甲軍漢,從缺口而入,拖刀向前,那婦人鋼叉當真來刺,卻是哪裡刺得到?隻是長刀一磕就偏,奮力一砍,便是血泊一片,還有一個老婦戰戰兢兢滿臉恐懼蜷縮在床榻最角落,長刀哪裡會有絲毫猶豫?
蘇武早已把馬立在這米擒營地中央,左右去看,他沒說話。
所以,各部軍漢,皆是不停,重騎在奔,輕騎在圍。
慢慢的,重騎不奔了,皆是下馬,一個帳房一個帳房去搜。
哭啊喊啊,豈能停歇?
蘇武依舊不說話,一語不發,兜鍪也不取,卻是兜鍪之內,微微閉眼。
京東軍漢,其實在學,已然大勝,此時他們許還有那麼一點束手束腳,隻看那些西北軍漢,當真如狼似虎,甚至不僅僅是如狼似虎,更如地獄惡魔!
有些京東軍漢,許也學會了,腰刀拔出來,帳房一個個去!
有些還沒學會,比如武鬆,他陡然好似學不會這些,還打馬尋到蘇武麵前來,皺眉一問:“哥哥……這般……”
蘇武才掀起鐵兜鍪,他知道,武鬆這個人,殺人也好,放火也罷,多大的好事,多大的惡事,他都做得出來。
但今日這些事,他其實做不出來,內心裡有些抗拒,隻因為他當真有一顆俠義之心,大丈夫之心,老弱婦孺,難以是他的目標。
蘇武看了看武鬆,隻道:“你也不必去管,就在我身邊。”
“嗯……”武鬆點點頭,卻也歎氣來說:“哥哥…………其實我也明白,深仇大恨,豈能開解。不免也想,昔日咱宋人,也當是被黨項這麼殺過。”
這話不假,黨項昔日主動進攻大宋的事,那也不在少數,黨項大勝之時,一度也打進了西北腹地,也曾打到過延州城外與平夏城前,那燒殺擄掠,自不用談。
武鬆也還道:“也說那劉總管,當真狠辣,報仇雪恨,如此應該!”
蘇武再看武鬆,其實當真刮目相看,武鬆能說出這般一番話語,無不顯示他越發成熟,這種成熟,蘇武欣慰不已。
蘇武直白來說:“此番之戰,就是要調動黨項之軍,所以,得這麼乾,若不這般殺個屍山血海,黨項之軍便難以躁動不安,豈能會來尋咱們?”
武鬆也點頭:“我知我知,我都知!”
“不說家國社稷,就說此番幾十萬人生死富貴,皆係我一身!”蘇武如此再語。
武鬆忽然把自己的鐵兜鍪一戴,拱手一禮:“哥哥,我去也!”
“你去作甚?”蘇武問。
“我去殺人!我自動手去殺,麾下軍漢,自更多動手去殺,速戰速決,以防拖遝!”
武鬆頭也不回,去了!
(兄弟們,八千八千,我再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