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澤,就這個地名,就可知道這裡水草豐茂,且還有濕地與淺水湖泊!
宋人來了,安慶澤周遭,有好幾個分散的小部落,圍著水澤而居,輕騎四處在奔,重騎倒是並不如何飛奔,隻是慢慢一部一部去。
這裡能逃散的人自也很多,漫山遍野是在逃跑的人,也並不能一一都追得上去。
遠遠的蘇武也在說:“再往北,怕是就要常常撲空了……”
宋騎來了的消息,大概也就瞞不住了,不僅僅是安慶澤的四散而逃,想來在那王亭鎮,消息已然就散了出去,不少來得晚的牧民,比宋騎到得還晚,自就逃回去了,消息大概已經在這片草原裡蔓延了去……
劉光世隨在蘇武身邊,也來答話:“人,自難舍棄財物,再往北就是黃羊平,然後就是沙漠了,所以這些牧人即便收到了消息,必是往東去,拖家帶口,還要趕著無數牲畜,想來走得快不了,咱們也要往東去,一路上當是能掩殺無數……”
蘇武點著頭:“道理如此,到得黃羊平之後,也不必這般狂飆猛進了,慢些走就是,兒郎們與馬匹,都要好好休息一下,許還有一場大戰在幾日之後。”
劉光世聞言就憂:“三萬黨項,相公當真要決死一番?”
蘇武點頭來:“若是此番不打,這三萬黨項回了興慶府,與興慶府之兵聚在一處,便是更難打!”
戰略到得此時,已然達到了預期,再如何運籌帷幄,再如何智計百出,終究還是要軍漢拿刀砍在敵人身上,敵人不可能真的不戰而亡。
劉光世擔憂許多,畢竟此番,敵眾我寡。
蘇武自還來說:“如此野戰對壘,無有城池堡寨,我等皆騎,自是優勢巨大,可握主動在手,勝多敗少。”
劉光世眉頭並不見鬆,但也點頭:“那當是如此……”
“當派快馬往西去大同了,最好女真人也出一支騎兵從東往西來,如此兩相夾擊,勝算更大。”這是蘇武早作的謀劃。
“就怕女真不來……”劉光世也聰明非常。
“是啊……”蘇武點頭,但又說:“不來也無妨,隻當是個試探,如此一試,就知女真人如今如何作想?”
“相公既是這般謀略,也是高明非常,伏脈千裡之算,那這一趟,我去……”劉光世如此來言。
蘇武聽得一愣,本是覺得劉光世是個極其謹慎保守之人,但此時怎麼又主動請纓來?
真說起,這一趟大同之行,要路過的都是黨項的地盤,還有昔日遼國的地盤,乃至東邊還有三萬黨項之軍,要這麼一路去,顯然並不安全……
劉光世看得蘇武麵色,微微一笑:“哥哥知我,我不是那般願意輕易犯險之人,我也知道,姚總管那差事……哥哥信不過我,所以提前不言,之後來說,更不教就近我去辦,反而讓姚總管費儘手腳遠遠去做……”
蘇武聞言,看了看劉光世,微微有笑,都是聰明人呐……
劉光世繼續來說:“既是已然到得這裡了,我也當做點什麼才是,不能跟著哥哥出來一趟,毫無建樹,回去了也無話可言,也好教哥哥知我,雖然我謹慎小心,但也不是那般貪生怕死之輩!更不願真教人笑話了去!”
“好,你去!”蘇武點頭,拍了拍劉光世的肩膀,勉勵一語:“你莫要多想,此番你經常出那擔憂之言,我從未怪罪過你,這世間之事啊,過於保守不好,過於進取也是不好,所謂中庸之道,便是平衡之道,軍中多進取之輩,且都過於進取,所以需要你這般保守之人在側,時時擔憂,也好讓我不至於真的被什麼事情衝昏了頭腦,兵事,死生之地也,不可不察,這軍中缺你不得!”
劉光世聽來,眉宇一鬆,起了幾分喜色,便是來問:“哥哥所言當真?”
蘇武認真且嚴肅:“當真,萬事皆如此,國事家事兵事,天下之事,無不如此,隻有你在我身邊多多擔憂謹慎,我便也少一些紕漏。”
“哥哥當真這麼想,那……”劉光世一時有些激動,又道:“那再好不過,哥哥當知我不是怯懦無膽,我這就去!”
說著,劉光世當真就要去點人出發。
蘇武一語來:“你去最合適,你最是謹慎小心,這一路,必然無憂,人不必多,安全到達就是,你去點人,我去寫書信。”
劉光世拱手一禮,打馬飛奔。
四處健馬騎士還在到處追殺搜刮,蘇武這邊入了一個氈房,開始寫信,寫兩封,一封寫給大金皇帝完顏阿骨打,說的是局勢,說的是盟約。
一封寫給那個昔日在深山雪地裡拜的兄弟完顏烏珠,說感情,還說若是完顏皇帝願意派兵來,請完顏烏珠一定主動請纓來。
大宋,汴京城裡。
那龍亭之下,依舊是天子撫琴,幾人來聽,聽罷了琴,還看書畫。
天子一時興致也高,在長案上攤開一張一兩丈的長卷,說道:“此乃書畫院後進張擇端之作,耗時耗力,也耗費心血,畫了許久,名曰《金明池爭標圖》,諸卿共鑒。”
眾人自就圍著看,當然也要出點評,倒是也知道,最近天子願意教人,教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張擇端,顯然天子倒是喜他,這張擇端年歲不算小,長得倒是一表人才。
《金明池爭標圖》,就是賽龍舟,北宋人民賽龍舟,畫的自就是一場熱鬨與北宋人民的精神娛樂活動。
王黼來說:“此畫寫實,諸般細微皆入筆下,盛景躍然紙上,更也是一派我大宋繁盛之景,如此留與後人,後人得見,自當身臨其境,知曉我大宋在官家治下,是一番如何盛世!”
天子聽來,捋須輕笑:“理是此理,但今日隻談畫技!”
童貫來說:“要說畫技,此界畫之法,倒是登峰造極,隻是少了飄逸,少了那般大作之態,論畫技之造詣,此還不到巔峰造極,還缺一樣……”
“缺得哪樣?”天子就問。
“缺得如陛下那般恣意之靈動,縹緲之文雅!”童貫最早,就是憑借幫著天子四處收羅書畫的差事深得帝心,乃至最早蔡京能從杭州回京再起,也是童貫拿著蔡京的手筆來到天子麵前一通猛誇。
天子笑著:“此言準確!”
天子又看蔡京,蔡京才是壓軸出場:“此張擇端,真要說筆下技法,那是無可指摘了,已然深得陛下真傳,這般技法行此界畫,自是手到擒來,老臣倒是很喜歡這幅畫作,此子擅畫盛世之景也,隻待來日,陛下再調教一二,張擇端,自當出類拔萃!”
天子聞言豈能不喜?蔡京不論是書法還是丹青,已然也是當世絕頂之輩,如此之言,正中下懷,隻管一語:“老太師當真乃此道妙人!”
蔡京連忙躬身一禮:“陛下謬讚,與陛下來比,老臣卻也差了一道。”
“哦?”天子有些興趣了,問:“差在何處?”
“老臣差在多了幾分庸俗,陛下卻多了幾分出塵。”蔡京如此一語。
“哈哈……”天子點頭來,深以為然,左右擺手:“坐!”
眾人自坐,吃些好茶,來些糕點,說正事,蔡京先說:“陛下,那蘇學士領兵去,已然聚兵多時了,隻聽說大軍聚在兩處,一直都在邊境不動,不曾開戰,更不曾攻城拔寨去,倒也不知是為何……”
蔡京,是真有些急,哪裡有這麼打仗的?
天子也微微皺眉,左右去看,目光停在童貫身上,意思是童貫來答一下。
童貫無奈,隻能來答:“當是引君入甕之法……”
蔡京卻是不同意:“這算什麼引君入甕?若是不開戰去打,敵人何以能入甕來?如此拖遝,錢糧靡費無數,敵人自也不動,豈不更是以逸待勞,如此我軍靡費,敵軍無憂,久拖之下,豈不是敵人占了先機去?”
王黼瞅準機會,立馬滿臉為難來說:“是啊,這三司之下,調撥錢糧往前線去,不知靡費幾何,我這政事堂裡,日日焦頭爛額,這錢糧從各處征調,豈不都是百姓口邊省下來的民脂民膏?若真就是這般動也不動,不論是什麼計策,如何對得住天下黎民?”
顯然,王黼是真急,他當家,他自知道柴米油鹽貴,朝廷度支之困,早已無以複加,再拖下去,王黼真就要上吊了,彆人都隻知道花錢,他就是錢袋子,他的難處,誰人知曉?
張邦昌不免也來說:“此番我軍是攻勢,黨項是守勢,哪裡有攻勢一方不動,等著守勢之人來打?”
天子越聽越不對勁,頻頻去看童貫,也問:“蘇卿可有書信到得樞密院來說清道明?”
還真沒有,也是蘇武知道,說不清道不明,就朝堂之上這些蟲豸,哪裡能與蘇武思維同頻?
童貫搖搖頭,隻道:“子卿許是為了囤積糧草,以往伐黨項,常常因為糧草不濟而敗,此番,子卿許就是想著在邊境之處囤積到足夠的糧草,再開戰猛攻,一舉鼎定!”
這話,倒是說對了許多,蘇武是有這個打算。
蔡京就問:“教他這般囤積下去,囤到什麼時候算足夠?幾十大軍,隻管速戰速決就是,朝廷而今本就度支困難,他豈能不體恤朝廷?他莫不是……怠戰怕戰吧?”
童貫連連擺手:“不會不會,子卿不是怠戰之輩!”
白時中便也來說:“他倒也不一定是怕戰怠戰,許就是心中底氣不足,思前想後,猶豫來去。”
童貫也皺眉,什麼話都讓他們說完了,他便歎口氣去:“那就發令與他,教他早早開戰就是,這也無甚……”
天子立馬點頭:“那就樞密院……發個令去。”
蔡京卻來一語:“陛下,樞密院之軍令,也怕蘇學士心中不知急,還是聖旨而去最好不過,如此,他才知曉急迫,也好教他知曉,朝廷可經不起他如此拖遝,也當去信監軍,讓監軍多催,此乃聖諭,監軍當是知曉利害。”
天子擺手去:“嗯,就這般!”
卻聽得頭前梁師成來稟:“陛下,金人使節入京了,鴻臚寺正安置他們住宿,倒也不知他們為何著急,說是一會兒洗漱一番換了衣裝,就要來拜見我大宋天子!”
“哦?這麼急?”天子也笑。
王黼見縫插針一語:“定是那金使第一次如此正式而來,便是要感激我大宋盟邦相助之情,想來更也是要急著瞻仰我大宋天子威儀!”
天子笑意更甚,隻道:“那就見見吧,諸卿同去。”
眾人起身,天子也還要去換衣,一身道袍,得換個黃金猛龍,既然要見天子威儀,那天子自就要有威儀。
都在忙,那邊殿前司,也要挑選一番,把那好看的、周正的、高大的、健碩的,都挑來,甲胄穿好,四處站班。
隻待金使入皇城,金使何名?高慶裔,自也入宮而來,四處去看,也是新鮮,各處甲士,也是不少,算是威武。
直到垂拱大殿,躬身去拜:“外臣高慶裔,拜見大宋皇帝陛下!”
天子嗬嗬笑著:“嗯,不必多禮!”
“稟奏陛下,此來,一是為了交好,二來也是大金皇帝陛下有一些事要與大宋皇帝陛下商議!”高慶裔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天子答話:“盟約早成,交好無數,遼人早已是苟延殘喘,如此大勝,願世代友好。”
高慶裔連連點頭:“大金皇帝陛下也正是此意!願與大宋,世世代代交好。外臣帶來大金皇帝陛下的禮物,共計一千四百八十樣,禮單在此!”
梁師成也不假人手,自己連忙去接,再送到天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