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翻看之間,豈能不喜?大喜之下,天子也說:“待你回去了,鴻臚寺自也備好禮物,你帶去與你們皇帝就是……”
高慶裔微微躬身:“拜謝皇帝陛下。”
“說事……”天子手一抬,當真心情極好。
“再謝陛下,此來有兩件事,第一件事,而今大金新定,處處衰頹,百姓百萬之眾,嗷嗷待哺,軍隊還在與遼人苦戰,時值冬日,開春還早,想與大宋借調一些糧食,隻待明年收獲,自當歸還!”
高慶裔如此來言,也看左右。
看那左右之人,大多好似有些意外,也有一個高大健碩的老臣眉宇稍稍在皺。
隻管去看皇帝,皇帝立馬就說:“要多少?”
皇帝如此來言,倒也沒人驚訝,隻有那高大健碩的老頭童貫,眉頭更是深皺。
“願借五十萬石。”高慶裔開口了。
如此,王黼也是眉頭一皺,顯然這差事又在他身上,他連忙去看天子。
天子倒是也微微皺眉了,王黼心下一鬆,還好還好。
卻聽天子說:“這般太多,怕是一時也籌措不來,這般,二十萬石,如何?”
“陛下……”王黼心中一緊,連忙去看天子,上哪弄二十萬石糧食借給女真?
天子擺擺手去:“無妨,盟邦有難,豈能坐視不理?”
高慶裔似也沒想到,他立馬當真點頭:“拜謝大宋皇帝陛下!二十萬石,燕雲各州府,便就湊得出,如此倒也少了從中原運送之靡費,如此兩國皆不為難,更解大金盟邦燃眉之急,大宋果然禮儀之邦也,待盟友如待兄弟,隻待來年,一定還來!”
“再說第二件事!”天子大手一揮。
“再謝陛下,這第二件事,就是要與大宋議定,雙方不可收留各自逃民,大金攏共不過百萬民眾,新定之國,立國之本也,還望大宋皇帝陛下應允!契丹本就人多,而今死而不僵,若是大金立國不穩,也怕契丹來日卷土重來,還請皇帝陛下體諒。”
高慶裔著實是禮節周到,姿態極佳。
天子倒也點頭:“這事何難?我大宋萬萬之民,多幾個也無甚用處,自也不會去引誘盟邦之民歸附,應了就是!”
高慶裔似乎也沒想到這一趟來會如此順利,順利到幾言幾語就搞定了差事,本還以為會很艱難,乃至還帶了無數的錢財寶物,準備滿朝堂的諸公都走動走動,沒想到,用不上了……
那便隻管躬身行禮就是,連連拜謝,這事一成,著實是解了燃眉之急。
謝來謝去,謝罷幾番,天子大手一揮,高慶裔躬身退去。
在場諸公,自是有人不在乎,有人腦袋疼,有人笑意盈盈。
天子最是高興,這般感覺,其實極好,有一種老大哥照顧小兄弟的感覺,豈能不是成就感?
卻是王黼皺眉來說:“陛下,盟邦有難,自也當幫襯一二,隻是……隻是……二十萬石,豈不太多?”
“燕雲州府,就可湊出來,倒也算不得什麼……”天子如此一語。
王黼連忙來說:“陛下,這倒是不假,隻是……若是這般,那燕雲官員的俸祿,軍隊的糧草,豈不難以就地發放?還當從河北運去,也是靡費……”
天子倒是剛才沒想到這些,此時明白了,微微一沉,卻是又說:“我知此事為難,但你不知其中深意!”
“還請陛下教誨。”王黼一語來。
“女真乃蠻夷而起,初次與大宋真正打交道,他們許還不知我大宋是哪般之國,不知我大宋何等國富民強?若是些許小事,摳摳索索不允,不免叫盟邦看輕,以為我大宋也是羸弱窮困之國,此乃國力展示,如此,來日女真就知曉大宋乃是龐然大物,他不過蕞爾小邦,豈能不允之?”
天子說得認真非常。
有沒有道理?還真有些道理,王黼一時聽得好似有些難以反駁,甚至覺得有些對。
天子再言:“此番借糧去,女真便更是欠了人情,我為泱泱大國,萬萬之民,他為蕞爾小邦,不過百萬人眾,隻待他們當真知曉我大宋仁義仁德,豈不拜服?來日許還可封賞其主,蠻夷之人,自也會心慕王化,讀我詩書,聽我教誨,如此,豈不是美談?”
王黼越聽越覺得真有道理,好似勒緊褲腰帶,給這二十萬石糧,不是什麼大問題!
童貫頻頻在看天子,他心中有那麼一點憂,想的也是來日可能要翻臉之類,但此時一聽天子之語,好似也覺得多少有點道理。
自古,蠻夷之輩,就沒有不心慕王化的,就說大唐,契丹本也蠻夷,但心慕王化,所以成了大唐驅策之犬馬,如契丹這般在大唐驅策下的蠻夷,昔日裡多了去了。
如今大宋威勢如此,自也當與大唐一般,包羅萬象,萬國來朝……
真說女真,不過幾萬之眾,男女老幼加在一起,許也不過十幾二十萬人,如今新定,麾下之民也不過百十來萬,連黨項都不如……
是當格局大一些才對,當有盛唐之心!
這世間的道理也奇怪,怎麼說都可以有理。
王黼躬身一禮:“還是陛下高瞻遠矚,謀劃深遠!是臣愚鈍,未想到這一層去。”
天子擺手去:“王卿也不必妄自菲薄,朕自是多想一些,王卿來日多學,自也就能想到這些去。”
童貫忽然躬身:“許來日,陛下可上尊號,曰,天可汗!”
童貫是會的,他從來都會,有機會就要說幾句,如此才受聖寵。
天子喜笑顏開,也還要問:“太師以為如何?”
蔡京一語來:“隻要覆滅黨項,女真之事,自就手到擒來,自當前來受封,萬國來朝之事也在不遠,尊號天可汗,自也不在話下!”
如今之局,若真這麼去看,蔡京之語,好似也沒什麼問題,是這麼回事了。
王黼知道自己慢了,得追一追,更是一語來:“不免來日,當往泰山封禪,以敬告天地神祇!”
天子站起身來,那自是意氣風發,威嚴如山,卻也含笑一語:“速擬聖旨,著蘇卿速速進軍,速戰速決,覆滅黨項!”
王黼躬身:“遵旨!”
京中聖旨就擬,快馬飛奔。
隻是蘇武不在軍中,而在黃羊平,他甚至已經看到了毛烏素沙漠那連綿不斷的沙丘,風一吹來,天地皆黃。
蘇武正也頭疼,劉光世已然去了幾日,也不知到沒到大同,這不是蘇武頭疼之處,蘇武真正頭疼,是他連連在派遊騎東去,他想知道黨項李良輔之軍,到底在何處,卻是遲遲收到不消息。
安慶澤殺戮兩三萬人去,得馬五六千,此時在沙漠邊緣黃羊平,又殺七八千人,得馬兩千。
到得此時此刻,蘇武得馬,就已然到了一萬四五千匹,雖然老弱皆有,但青壯良馬,也在萬匹左右。
財是在發了,但此時還不算,得安安穩穩把這些馬帶回去,才算真發了財。
蘇武滿心都是馬,與女真對戰,沒有馬,蘇武信心嚴重不足,他也想過許多事,比如火器。
一直以來,蘇武著實是時間緊迫,不是在這就是在那,其實真算起來,蘇武崛起,也不過短短兩年左右,才堪堪算是穩住了自己的局勢。
頭前回去那一遭,他也抽空見了一下轟天雷淩振,也交代了火器之事。
真正問過此事之後,蘇武才知道此事之難。
頭前,蘇武不免以為自己隻要給個火藥配方,便是萬事大吉。其實不然,這個時代的黑火藥配方,已然很先進了,什麼一硝二硫三木炭,它其實早就大差不差了,北宋末年的火藥,早已崩得劈裡啪啦的……
若是火藥配方還想再進步,蘇武有些了解,那是精確到小數點後麵兩位的配方,且原材料的純度是個大問題……
這都是其次,這些是可以慢慢試出來的,此時淩振的差事就是在試驗各種配方的差異,以選出最好的那個配比。
真正麻煩的事,是如何造出無縫的鋼管,這個鋼該是什麼含碳量?要怎麼確保工藝精準,也要試。
還有更麻煩的,那就是槍管如何做?
隻道是如何?其實蘇武知道,槍管隻有一種加工工藝,那就是鑽,一根實心鋼棒,然後從中掏空,炮管也是如此。
鑄造之法,隻能造一些的厚重火炮,管壁又厚又重,威力也還是一般般,更不談什麼機動能力。
這又該如何加工?大規模加工的工藝如何?
乃至,這個時代,並不是沒有火槍火炮一類的武器,不好用不堪用而已。
要做出真正蘇武所需的那種好用堪用的,要解決的問題太多太多,也好比還有火藥原材料的提純問題……
都是問題,都需要大量的時間與金錢,還有人力物力。
蘇武沒這個空閒,他得穩住一點什麼了,他才有這個精力去做這些事,比如穩住什麼呢?
那就是搞定黨項,穩住女真,如此,蘇武才能把部分心思放在這件事上。
蘇武頭前把這件事想得簡單了,而今,千難萬難,不知多少問題,等著他去解決,且還真隻能他去帶人解決,全托付淩振身上,那也是不太現實的,進度必然慢得令人發指。
也說火槍更新換代,在曆史上,它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但這事,不論多難,蘇武心中也知曉,一定要提上日程來,要找機會去做。
隻有把這件事做成了,所謂中國之千秋霸業,才真有可能維持下去。
蘇武想得很多,座下的馬匹在走,往東走,去找人,找黨項大將李良輔。
頭前卻也有遊騎奔回,蘇武正望眼欲穿,打馬去迎……
(兄弟們,七千,來了!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