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川港好就好在作為首山城的水路周轉中心,雖南來北往的都多是些散貨和旅客,但也是必經之路,所以也由此而興。但又因為其並不是深水良港,所以沒有大型客貨船在此靠泊登陸,加之離高國土狹長而人寡,所以也僅僅隻是一直維持著舊觀,沒有衰落而已,從未曾大興過。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義川港市麵上倒是因此有一些一直以來往首山城為生計的出租馬車,客貨兼宜,靠著零散的活計,就這樣一直維持著。三人在義川登陸後,就在當地簡單的用了回午餐,看看時間也還算早,估摸了一回距離,加上道路也算通暢,所以葛自澹就讓謝明宇去雇車。談好價格,雇好車,三人在車上坐定,車夫揮動馬鞭,馬車載著三人直向首山城而去。
太陽落山,天漸黑的時候,首山城終於是到了,因為一連十多年不曾返鄉,又不好與人多盤談的原因,謝明宇也不知道首山城現在的變化是不是很大,就由著這車夫將幾人送至便於客居的地方。不過,一通過城門時,亨亞日仿似覺得是不是瞬時回了德安府一般,隻那規模和氣派卻是比德安府的形製大上很多,並且街市上不少地方都亮起了燈光。
三人下了馬車,謝明宇付了車資後,仍由馬車離去。似是望著昔日熟悉的首山城發了陣兒呆,頃刻後,謝明宇似才醒悟過來,抹了抹眼睛,說道:“咳,十多年過去了,想不到這地方居然沒有大變,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息了再說。”
好在街上的旅店不少,謝明宇在前麵帶路,隨便找了個看起來乾淨衛生些的旅店就暫時先住了下來。
安頓好以後,三人在店家簡單用了晚餐,就出門來走一走。一邊走在路上,葛自澹一說問道:“明宇,是先熟悉首山城的情況,還是先回故村去看看?”
謝明宇此時也不再用手比劃了,說道:“先在首山城待兩天,把周圍情況都熟悉了再說。這些年首山城的變化不大,兩天的時間也是足夠把情況摸差不多了的,看來和那國人也無心經營這裡,這麼些年了,還這樣。”
葛自澹說道:“要不要和當年的同村的那兩位碰一碰,問一問情況,還有金正民?當初聽你說起他的事來,看來是個不錯的人,值得一交。”
謝明宇說道:“明天專門過去老地方看看。他當初據說是到後方去了,隻是柴門碳治郎當初也並未透露我們所行之事,想來應該不至於暴露,至於說後來怎麼,就不是現在我們能知道的了。”
“那就一起過去看看,有緣得見也是好事。”
謝明宇道:“隻能是這樣了,隻是也不好深交。我們在這裡待的時間也不長,萬一他們的事暴露出來一些,再勾連起我們來,也是麻煩。”
“都是些小事。我們到時說走就走的,隻如果有個人能時常告訴你家鄉的情況的話,也是好事。”
“再說吧,這裡也沒什麼好掛牽的了,為那些沒的平白增加些麻煩也不好,看情況再說。”
“好。”
兩人交談的時候,亨亞日一直都沒有插話,隻是從字裡行間,他多少明白,謝明宇的過去多是傷心事居多,回到了家鄉,居然仍舊說了無牽掛的,雖說有點嘴硬的嫌疑,但恐也是實情。但看他一直追隨在葛自澹身邊十數年的不離不棄,做著既像是朋友又像是下人一般的事,平日裡又願孑然一身,總是默不作聲又無怨無悔的留在葛自澹身畔,幾乎成了一個他身邊近乎符號似的存在也不在乎。亨亞日想到這裡,也是心酸,對謝明宇的遭遇也愈發的好奇了,隻是耽於自己剛剛才答應過的等大些了後再說的承諾。
回到旅館後,三人席地而臥,好在這許久以來也漸漸的習慣了,而且它有一樁好處是,即使你在床榻上如何的折騰,都不用擔心會跌下床來。亨亞日如常的讀書、記事,即便在綠耶島那麼艱難的環境中亦不曾落下一回,有時就著天光,有時就著油燈的燈光,不過時間上卻要少了不少,往往每日也隻得二三個小時而已,日誌也力求簡潔。這爭取來的時間就需快速的過濾和思考,儘量短的時間裡,把事情和思考精煉完再記下,而讀書就隻能隻看字麵,而不去亂想的太多,不過進度都還不錯,並沒有落下多少。這一到離高後,和那書就已經收了起來,即使讀自己帶的史書被人看見也是無妨的,所以也就大方的多了。
次日晨跑的時候,依然由謝明宇陪著亨亞日跑了一程,在跑動的過程中,謝明宇欲言又止,隻是亨亞日專心在自己的步調中,並未注意到。待得三人用完早餐,葛自澹對亨亞日說道:“亞日,你今日就在屋裡休息吧,我和明宇出去走走,那邊的事要是出了差錯,可能會有一點點的危險,帶著你確實不太方便,待明日我們三人專程在城裡轉轉時再說。”
亨亞日不是太明白先生所言指的是什麼事,隻是先生也不曾明說,自己也不方便問,隻是點頭答應下來,在房內讀書也未嘗不可。
“我們午時未必回得來,已經囑托好店家讓他到時把餐點給你送來,你就在房裡就好了。外麵的情況不明,你也不要一個人外出,有什麼需要的,我們明天一起解決了。”
亨亞日回道:“先生,我都記下來。”
言罷,葛、謝二人離開了旅店,亨亞日和二位作彆後,在座位前坐了下來,拿出三國誌讀了起來。在茗都以及後來的旅程中,後漢書是已經讀完了的,此時就開始接續上後麵的史書繼續,也就是此刻的三國誌了。三國誌的故事是在市井中是流傳最為廣泛的曆史故事,幾乎可以說是婦孺皆知,哪怕並不識字,也並不妨礙其中的演義故事經人口口相傳來傳播,更彆說也有不少以畫本、相聲、戲曲等等形式同樣廣為流傳,膾炙人口。這自然是其有不少的故事繪聲繪色、引人入勝、動人心魄的原因,亨亞日對其中的不少故事自也是耳熟能詳,當然也不能免俗,對這段故事也甚是喜愛。另一方麵它也和亨亞日早前讀過的始朝末年,群雄逐鹿中原的眾生相一樣,人物生動形象、性格分明,各個人物境地、遭遇讀後令人唏噓不止、蕩氣回腸,心向往之,恨不能也生於那個時代,和眾英雄豪傑較量一番才好。隻是打開三國誌所見到的,和市井相傳的差彆甚大,亨亞日不解其中的緣由,但自一直以來讀史的經驗看,這書才當是正史,市井傳言的故事多半是戲說了。至於兩者孰真孰假,就端看自己願意如何去相信了,亨亞日也從未見過有哪一段的戲說曆史來得要比正史顯得更有力量,更得人心的了。
帶著興趣去讀書,那效率自不待言說,如饑似渴。亨亞日想看看所謂正史上那些早被刻畫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在此中又是如何等樣的經曆和命運,在這正史中是否一樣有這濃墨重彩的一筆,再想想所謂伏龍鳳雛,得一人而得天下,到後來二人全得的蜀漢最終的結局卻是滅亡。想來功成未必像揭語那樣簡單,也不單單是那個著名的二世一人之功,真是令人唏噓之餘,不免又疑竇重生。讀史的過程中,亨亞日就連旅店送來的午餐也是食之無味,簡單扒拉了幾口就放開,又投入到未儘的事業中去。直到下午先生和明宇叔平安歸來,抬頭看看時間,卻已經是過了下午五時,身體也是疲敝極了,於是借著迎接二位長輩的由頭,也起身活動了一回。
二人回旅店後,並沒有說話,隻是依著習慣,坐下用起茶來。亨亞日也陪飲了一會兒,見兩位都沒有說話的意思,自己當然也不好直接問,旁敲側擊的也不是為人後輩之道,所以見此方無事後,就告退返身,又到案幾旁讀史去了。隻時間未久,卻是到了晚餐時間,葛謝二人叫上亨亞日出門用餐去了。
離高的餐點在味道上和德安府的習慣有些相近,主味是突出鹹和辣,尚酸和微臭,另還有一些其它的怪味,亨亞日都還能習慣。但在食材上又有很大的差彆,品種豐富上還是有不足,另外地方物產上也有不少的區彆。離高國土窄狹,三麵臨海,所以海貨和田野菜食都多見,而德安府作為一個中央帝國內陸省份的一座郡府,離海還遠隔著幾千裡的陸地,田野菜食常見,而海貨不多見,隻往往在年關或是中秋這種大節日裡才得見,但那也往往僅是晾乾了的海貨一類便於貯存運輸者。雖說罕見,但輾轉運到內陸售賣的價格也算不上貴,隻是嘗鮮的話,對於一般家庭來說,可以說親民了,尋常人家偶一為之尤其是過年的時候買上一些,也是可以的。
三人隨便用完晚餐,還算滿意,隻是離高的大鍋燴的燉煮卻不及自己慣常至多兩三種菜色混雜的菜品來得多變又美觀。就連謝明宇用過之後也是微皺眉頭,隻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佐餐的小菜還算是蠻開胃的,品種也不少,口味適中。用餐之後的散步中,二位依然沒有說話,不過不說話是常態,即使偶爾講話,也都是葛自澹有感而發的教導,所以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隻是這次散步的時間稍稍長了一些,大抵是想多做一些身體恢複上的準備,主要是前些天行路太過吃力,身體酸痛,這後來船行之時,又都多靜坐不動,身體一直都還沒有恢複活動開來,所以也是用這種手段緩釋一下。
第二日早餐用罷,三人先是回了房,隻是一進屋,謝明宇卻開始打起了包來。亨亞日見裝也趕忙把自己讀書和筆記的物事收好,心想,這看起來大概是要轉場了,隻不知會轉到哪裡去,先前也沒見他們提起過。葛自澹這時對亨亞日說道:“就是換個地方住。這地方還是太偏了一些,既不便於我們在城裡走動,也不利於明宇回老家看看,換個適合的地方後就不再調換了。”
亨亞日“哦”了一聲,手裡的動作沒停,直到都收好後,把包遞給了謝明宇,謝明宇收好。收好後,謝明宇說道:“我先下去找輛車吧,這樣也方便些,來來回回的走多少有些吃力。”
葛自澹點了點頭,沒言語,謝明宇就出門而去。
之後不久,謝明宇雇好車,三人結賬離開了這隻住了兩晚的旅店。亨亞日還未曾在首山城走看過,也隻是昨晚散步時才見得一隅,白日又並沒有出門,所以對車行的方向是沒有任何感覺。馬車在街巷裡穿行,隻車行的並非一條直道,好似左曲右扭一般,隻能透過車窗見得街市上行人不少,不過很多人見到馬車通過,居然還會主動的來避讓。大約車行了半個小時左右,三人到得了另外一處旅店門前,馬車就停了下來。
從外表來看,這旅店明顯與早先住處不同,是個西式的旅館,葛自澹三人進入的時候,早有侍者迎上前來,熱情洋溢。葛自澹帶著二人選了一個套間,仍然是他自己住了一間,謝明宇和亨亞日共用了一間。房間裡的起居、洗浴、會客都有單獨的安排,不用出門,都可以把大部分事情都解決了的,亨亞日也是欣喜。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他終於從地上站起來了,心想這多半也是先生他們考慮過的結果,而且就他們的裝束而言,和周圍大多著民族服飾的人也有些格格不入的。在和那國沒有這麼選,除緬懷外,感受和那的不同才是其中最大的情由。兩國雖有很多的相同點,但從一般普通人家的生活起居來看,這差彆都如此之大,而這也可能是兩國人民在思考方式、方法以及對生活的態度和看法上差異的另一方麵的寫照。
安頓下來後,三人就出了旅店到了大街之上,葛自澹對謝明宇說道:“明宇,今日你就帶我和亞日在這城裡隨意轉一下。另外是不是要把明天回村的準備也順便做了?明天出發的時候也簡單些,不用再另尋。”
謝明宇回道:“好。我先帶你們四處隨意看看,回程時遇到那些物事時再說吧。先去那裡呢?容我想想。”
“走吧,邊走邊想,說不得你去了也未必記得現在都長什麼樣了。”葛自澹笑著出言道。
謝明宇依言前行,二人隨後跟上。不過既然是逛街,消費是少不了的,三人在路過書亭時,亨亞日甚至專門要了一份當前的新聞紙來,刊名卻是離高時報。再加上這前後一番折騰也用了快一個時辰,早餐也都吃的不多,謝明宇路上購得的零嘴也正得其時,既解了一部分口腹之欲,又相當的管飽,走起路來,也明顯感覺有力得多了。沿街看屋、看鋪,還看人,應接不暇。在穿行的人流中,反倒是謝明宇這個離高人和多部分離高人看起來都格格不入的,原因是多部分離高人都仍穿著傳統的民族服飾,謝明宇這一身打扮和離高的民族性一點都不搭邊。但說他西洋化又說不上,或許在中央帝國國內或和那國還顯不出特異來,在離高就不行了,有點不倫不類的,格外顯眼。反倒不若葛自澹和亨亞日般,全身的西式裝扮者,在這街頭也並不鮮有。早先亨亞日並沒有發現這一點,隻是慢慢看的多了,總感覺謝明宇那裡不對,一時想不出個由頭來,後來見到一個鐘表鋪,其中有個修表的夥計,他的裝束倒是和謝明宇相近,亨亞日才想到到底是哪裡不對來。
原來謝明宇的這一身打扮和一些現代工廠裡用工的日常扮相類似,主要特點是舒適利索而且耐磨又耐臟,很合謝明宇的意。隻是從裝束的樣式來講有些洋化和本土便服結合的意思,在國內、和那這種樣式的人並不少,所以不顯太異樣,甚至有一些年輕人會特意選擇穿著這樣的裝束。中央帝國的大部分人是有什麼衣服就穿著什麼,能蔽體驅寒就好,樣式什麼的很少講究,能夠講究一些樣式這些的,往往都是家裡比較富裕的,或者是個人經濟相對獨立而又無負擔者,才會去挑選那些對自己習慣的衣服來,那種裝束就是其中之一。而和那國則是西化之後,先是仿著國外的工廠,後來又仿著工廠用工的衣著特點稍加引進,就成了比較大眾的一類了,尤為工廠裡一些年輕的用工所青睞。至於為什麼在離高會形成這種情況,亨亞日卻不明緣由,不過看謝明宇一直未覺的樣子,倒也放下了這些心思,這樣自由自在豈不是很好麼?難道還給人無端的添加些煩惱才好嗎?再說他和先生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對很多事看的也是淡的很,這種不以為意確實是一種更好的生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