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帶隊出去,就跟身上掛了鈴鐺似的,官府的鷹犬總能精準地摸到我的位置!這絕對不對勁!”
“您說……”
他眼中凶光一閃:
“會不會是宋江那廝暗中使壞,出賣了我的行蹤?!”
白逸聞言,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冷哼一聲:
“我起初也這般懷疑。”
“為此,我已數次親自設計試探,甚至動用暗線詳查……結果卻表明,並非是他泄露。”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人群,聲音壓得更低:
“反倒是你身邊的幾個人……行跡頗有可疑之處,讓我不得不疑……”
孟威一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炸毛,斬釘截鐵地低吼道:
“不可能!白叔!”
“我身邊的人,都是我精挑細選過命的兄弟!絕對信得過!”
他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白逸看著他這副深信不疑、意氣用事的模樣,心中最後一點期望也徹底熄滅,隻剩下冰冷的失望。
這孟威,空有其父的暴躁狠戾,卻無其父的狡詐心機,表麵光鮮,內裡草包。
反觀那宋江,表麵忠厚老實,人畜無害,實則心機深沉,步步為營。
自己當初選擇扶植孟威來製衡宋江,恐怕是走了一步大臭棋!
白逸正欲再言,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急促的馬蹄聲。
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喊道:
“肖六哥來了!”
隻見一騎快馬如離弦之箭,卷起滾滾煙塵,朝著荒村疾馳而來。
馬上一人,身材精悍,麵容普通,腰間懸著一柄帶鞘長劍,正是宋江的結拜兄弟,“血劍孤狼”肖六。
此人武藝平平,名氣不顯,全仗著宋江的威名,在寨中也混得個“肖六哥”的尊稱。
肖六的到來,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讓原本有些懶散的漢子們精神一振,紛紛起身迎了上去。
白逸看著這一幕,眉頭鎖得更緊,眼中寒意更盛。
他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怒意,快步迎上前,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溫文爾雅的假笑,揚聲問道:
“肖六兄弟,你來得正好!”
“行動在即,如此緊要關頭,你大哥宋英雄何在?”
話語看似關切,實則暗含責問。
肖六勒住馬韁,翻身下馬,動作利落。
他先是對白逸抱了抱拳,算是行禮,姿態不卑不亢。
隨即,他轉向圍攏過來的眾位兄弟,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諸位兄弟!我大哥讓我帶話過來!”
他聲音洪亮,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哥說了!此次劫掠沈萬石車隊的行動,乃是官府精心布置的圈套!”
“那所謂的車隊是誘餌,四周早已埋伏了大批六扇門和州府的精兵!咱們若是去了,必定陷入重圍,凶多吉少!”
“大哥命我前來,懇請諸位兄弟放棄行動,即刻返回山寨!”
肖六的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這話一出,立刻惹得一眾漢子們麵麵相覷。
“圈套?!”
“官府埋伏?!”
“宋大哥說的?那……那肯定錯不了!”
肖六的話如同冷水潑頭,瞬間澆熄了眾人剛剛被白逸點燃的貪婪之火。
原本摩拳擦掌、殺氣騰騰的漢子們,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臉上露出慶幸和後怕的神情,鬥誌全無。
他紛紛開始收拾隨身兵刃,一副準備打道回府的模樣。
一旁。
眼看自己精心策劃、即將發動的行動,竟被宋江派來的一個小卒子一句話就給攪黃了,白逸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眼底的陰鷙幾乎要溢出來。
孟威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湊到白逸耳邊,咬牙切齒地低語:
“白叔!您看看!您看看這叫什麼話!”
“您親自下的令,他宋江連麵都不露,派個小嘍囉傳句話,兄弟們就全蔫了!”
“這宴山寨,到底是誰說了算?您的威信何在?!”
這話如同毒針,狠狠紮在白逸的心頭。
白逸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強行咽下翻湧的氣血。
他深吸一口氣,在眾人即將一哄而散之際,猛地提高聲音,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朗聲道:
“原來如此!”
“既然宋英雄已識破官府毒計,那便傳我命令——行動取消!”
“全體兄弟,即刻返回山寨!”
眾人如蒙大赦,轟然應諾:
“遵命!”
他們紛紛上馬,準備撤離。
肖六也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白逸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肖六的馬韁,臉上堆滿關切:
“肖六兄弟留步!”
“宋英雄乃我宴山寨棟梁之材,他突然不見蹤影,白某甚是擔憂啊!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
“下一次若要外出,可否提前告知白某一聲?也好讓白某安心,或能提供些助力?”
他語氣溫和,言辭懇切,仿佛真是一位關心下屬安危的仁厚長者。
肖六在馬背上欠了欠身,回道:
“白先生放心,大哥自有去處。”
“您的話,我一定帶到。”
說完,他也不再多言,一抱拳,撥轉馬頭,策馬揚鞭而去,很快消失在滾滾煙塵中。
白逸站在原地,目送著肖六遠去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儘頭,他臉上那層溫潤儒雅的假麵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鐵青。
緊握的拳頭藏在寬大的袖袍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孟威走到他身邊,恨恨地啐了一口:
“呸!等著吧!等我爹和尹寨主回來,定要那宋江好看!”
“白叔,我不信他真有那麼神!要不……我帶幾個心腹兄弟,偷偷摸過去沈萬石的車隊看看?”
“我就不信,這真是官府的圈套!”
他眼中閃爍著不服輸的凶光。
白逸沒有回答。
人都已經散了,行動都已經取消了,那車隊是真是假,到底有沒有官府圈套,還重要嗎?
他眼神冰冷地轉動著,如同毒蛇在搜尋獵物,最終定格在正在散開的人群中兩個身影上。
其中一人,身材瘦小佝僂,穿著一身打著層層補丁的粗布麻衣,皮膚黝黑粗糙,滿臉風霜,活脫脫一個飽經苦難的老農。
他手裡握著一杆黃銅打造攔麵叟,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煙霧繚繞中,眼神渾濁,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
此人便是“點星煙雲客”薊彥,孟威的心腹之一。
另一人則截然相反,身材異常高大魁梧,如同鐵塔一般,一張方方正正的臉龐棱角分明,仿佛用刀斧劈鑿出來,毫無表情。
正是“鐵麵金剛”丁嘉,孟威的另一位死忠兄弟。
此刻,兩人似乎也在等待孟威的指示,不遠不近地站著。
白逸的目光在薊彥和丁嘉身上短暫停留,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們的偽裝。
但他什麼也沒說,不動神色收回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徑直轉身,一言不發地朝著自己的馬匹走去。
那背影,在烈日下顯得格外孤寂,卻又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冷。
孟威被白逸這突如其來的沉默和離開弄得一頭霧水,茫然地看著白逸的背影。
他招招手,將薊彥召來抱怨道:
“搞什麼名堂?連句話都不留!”
“難道白叔也信了宋江的鬼話不成?”
“老薊,你說白叔是什麼意思?”
“他明明對那宋江不滿,為何還不采取行動?”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薊彥見狀,臉上堆起慣有的、帶著幾分討好和市儈的乾笑:
“少爺,白先生心思縝密,智慧如海,他老人家想什麼,豈是我這種榆木腦袋能揣測的?”
“不過……俺老薊雖然笨,但也看得出,白先生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是為了咱們宴山寨好!”
“至於那個宋江……”
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絲陰狠:
“哼,依我看,遲早是個禍害!非除不可!”
這話簡直說到了孟威的心坎裡。
他用力拍了拍薊彥瘦削的肩膀,感動道:
“老薊!還是你懂我!放心,等老爺子回來,我一定替你美言,讓你坐上更高的位置!”
“跟著我孟威,虧待不了你!”
孟威對薊彥極為信任,畢竟兩人一同燒過黃紙,殺過官兵,劫過官銀。
說完,他翻身上馬,帶著一肚子對宋江的怨恨和對白逸的不解,策馬而去。
薊彥和一旁沉默如鐵的丁嘉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眼神複雜難明,有算計,有警惕,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隨後,兩人也迅速跟上孟威,消失在揚起的塵土之中。
荒村廢墟再次恢複了死寂,烈日依舊無情地炙烤著這片絕望的土地。
……
另一邊。
梁進正在策馬疾馳。
他通過本體使用【千裡追蹤】的特性,正在鎖定一個目標——沈萬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