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瞪大眼睛。
雖然知道李瑄想要謀朝篡位,但兩人的血脈差得不是一丁半點,李瑄怎麼好意思?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怪不得李瑄一直拒絕,原來是懷揣著這樣的目的而來。
連高力士都呆住了!
“你來弑君,你來篡位吧!史書上不會有你好名聲。你以為勝利者真能書寫曆史嗎?太宗皇帝玄武門政變,誰又能瞞得住天下人?”
越想越氣,李隆基失去理智,甚至連李世民都被拉出來鞭屍。
像是豁出去,不要命了一般。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是我的時代,太宗皇帝有過錯,誰又不會去稱頌貞觀大治呢?所謂因果循環,不過是千百年後權謀者的借口。我創造千古盛世,足以抹平一切。往前幾千年,哪有李瑄這樣的人?聖人即位的時候,年紀比我現在還長。我的未來,遠比開元盛世偉大。而聖人所犯下的錯誤,就是我的教訓……”
“我身上流淌的是太宗皇帝的血脈,李氏的複興,也有我的責任;大唐的強大,是萬民的功勞。今我拜聖人為義父,聖人立我為太子,結束自己的時代,不失去富貴。”
“我言儘於此,否則聖人追悔莫及!”
說完這句話,李瑄離開南熏殿。
李瑄不強求李隆基立刻同意。
給他時間考慮!
李隆基頹廢無比,斜躺在榻上。照道理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他的權勢,但內心總是被不甘心充斥。
他後悔啊!
當初怎麼會看中李瑄這個白眼狼。
他是什麼時候,倚重李瑄的?
猶記得天寶二年的時候,李瑄初次入宮,那時李瑄還是一屆白身的少年。
初次見麵,李瑄就把他的詩文念給他聽。
“聖人在贈送司馬承禎的詩中有寫到‘寶照含天地,神劍合陰陽’,氣動山河,是臣最愛;在對雪中有詩‘北風吹同雲,同雲飛白雪’讓臣心生向往;在端午詩中‘忠貞如不替,貽厥後昆芳’,對大臣們的諄諄教誨,臣亦謹記;還有您為名曲《好時光》填詞,‘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溫婉細膩,意味深長,讓臣受益匪淺,以後一定會效仿聖人,為教坊名曲填詞……”
那一幕慕,在李隆基腦海中回響。
誰能想到當時年僅十六歲的少年,說出這麼迎奉的話,以至於李隆基以為李瑄真心崇拜他的詩詞。
而李瑄又顯露出才華,顯露出箭術與武功。
讓李隆基自以為發掘出一個人才。
現在這個“人才”正明目張膽地向他逼宮。
“騙子……盜賊……”
“嘩啦……”
李隆基氣憤之下,將玉案上的果盤、酒杯全部推在地上。
“聖人……”
高力士立刻前來安慰李隆基,生怕李隆基一怒之下,氣壞身子。
“力士,這興慶宮怎麼和冷宮一樣啊,朕隻剩下你了。”
李隆基抱住高力士嚎啕大哭,悔不當初。
他隻是後悔提拔李瑄和安祿山,沒有去後悔自開元後期以來所犯下的錯誤。
他沒有意識到李瑄是扶大廈將傾者。
隻要李瑄足夠偉大,開元盛世依舊是李隆基輝煌的政績。
“力士,我不會立李瑄為太子,絕不!”
李隆基拍著高力士的背說道。
“大臣已經不聽聖人的命令,即便您不同意,又有什麼辦法呢?”
高力士勸說李隆基向李瑄妥協。
他是明白人,此時聖人再無一點機會。
越是掙紮,受到傷害的概率就越大。
權力大事,把李瑄逼急了,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像長城公、安樂公那樣壽終正寢,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李瑄的最終目的是皇位!朕是什麼?”
李瑄此時提出要當太子,不過是為當皇帝的跳板。
今日為太子,明日就能讓他禪位。
“李七郎在行宮殺死魚朝恩,已代表他不擇手段。古往今來,不少皇帝的死於暴斃,更何況聖人年紀這麼大了。”
沒有辦法,高力士隻能拿出李瑄要大開殺戒來勸說。
他知道聖人最怕死。
有的時候隻是表麵上硬氣,一旦刀劍加身,聖人就會以保住性命為主。
李隆基一聽李瑄會殺他,心中畏懼,他剛才隻是怒話。
現在一閉眼,李隆基就想到魚朝恩身首異處的場麵。
他以後絕對不會再居住在南熏殿!
“確定時間,收李瑄為義子,立他為太子。不要逼怒李瑄。”
高力士見李隆基略有想開,勸說他早做決斷。
“等見到列祖列宗,一定讓他們為我討回公道。”
絕望之下,李隆基在想著入陰間後,讓李世民、李淵批鬥李瑄這個家賊。
他為保全小命,忍辱同意拜李瑄為太子。
高力士鬆一口氣,立刻將消息傳遞給劉單。
劉單又把李隆基妥協的消息,稟告李瑄。
李瑄吩咐秘書監擬定廢太子李亨詔書,蓋上傳國玉璽,拿到皇宮,讓李隆基簽字。
翌日,詔書便公布長安。
士庶嘩然!
雖然詔書上沒有明說李亨派人在朱雀街刺殺秦王。
但詔書上寫著“太子失德,嫉恨功臣,不可為人君”,擺明著讓人聯係到最鬨得滿城風雨的傳言。
平民百姓更是將李亨刺殺秦王的事情坐實,對其失望透頂。
雖然李亨還算有口碑,但眾所周知李隆基的太子沒有絲毫權力,使李亨從頭到尾沒有功績。反倒是李亨為明哲保身,先後拋棄結發妻子,拋棄的杜良娣消息令人不齒。
詔書最後,將李亨貶為忠王。
然太子被廢,誰又配德?是人們所爭論的事情。
這時候,又有流言傳來。
反正就是各個皇子的黑料,如盛王無德,永王少謀,穎王不通武事,壽王是連妻子都保不住的窩囊廢,如何保社稷?
總之,讓人們認為李隆基的兒子雖多,但沒有一個成器。今天下未定,人心思變,讓這些皇子繼承皇位,會使天下再次出現災禍。
在爭論紛紛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聲音,應該選秦王為太子,他才是眾望所歸。
在亂世的情況下,不合理中,又透露著合理。
有人鼓吹李瑄是太宗皇帝後裔,都已是秦王,何不可成太子?
十一月初十的時候,一名須發皆白,在終南山隱居的老道,自稱自己已經一百多歲,是藥王孫思邈的師弟。
孫思邈活了一百四十多歲,在大唐人儘皆知。
這名老道揚言秦王年輕的時候,與太宗皇帝一模一樣,疑似太宗皇帝轉世,是上天所派拯救蒼生的。
這樣的話,讓一些老人非常信服。
宗正寺在研究李瑄為太子的可行性。
十一月十五日,河南諸郡上表聖人,請立李瑄為太子,鬨得沸沸揚揚。
文武百官,不弄聲響,埋頭處理政務。
他們知道長安即將發生大事。
……
興慶宮中,太子居所。
李亨是李隆基兒子之中,唯一一個被單獨囚禁在宅院的人。
他無法出宅院麵見李隆基,隻能通過宦官、宮女傳遞消息。
他的親信裴冕、杜鴻漸無法為他出謀劃策。
他最得意的兒子李俶也不知在哪裡。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一紙詔令送到宅邸,宣告他已經不是太子。
說他失德,說他嫉恨功臣。
他是嫉恨李瑄,但這能成廢太子的依據嗎?
雖然他太子之位可有可無,但誰心中沒有一點希望呢?
李亨也幻想著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李瑄突然暴斃。他就可以如漢宣帝一樣掌握權力,清算李瑄的家族。
過了好長時間,心腹宦官終於從興慶宮其他宮人口中,打探到他被廢的原因。
刺殺秦王!
“我於深宮之中,方寸之地。一飲一餐,皆不由己。哪能去雇傭刺客呢?誰又能把我的訴求傳出去呢?”
李亨拍著桌子大罵。
隻是他清楚自己被陷害了。
作為當局者,李亨甚至懷疑這是李瑄自導自演,故意陷害他,以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冤屈無處申訴,他非常憋屈。
“夫君息怒,保重身體要緊!”
美貌可人的張良娣立刻向李亨安慰道。
此時張良娣還是很賢惠的,她是一個可以與丈夫共患難的女人。
“我貴為太子,卻眼睜睜地看著李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天下成這樣了,悲涼啊!”
李亨淚流滿麵,他有心逆天,但無力回天。
隻能承受著,聽天由命!
“最起碼夫君還是忠王。”
張良娣哭泣道,她也覺得不公,但她女流之輩更無辦法。
“如果父皇早給我權力,何至於此?”
李亨言語中充滿埋怨。
正因為他從未得到權力,使他沒有真正的黨羽,在天下大亂的時候,恍若一葉孤舟。
回應他的,隻有張良娣抽泣的聲音。
“啟稟忠王,十一月十八日,聖人舉行立太子大典,請您早做準備!”
不久後,一名內侍省宦官奉命至太子宅,向李亨傳達詔令。
“誰是太子?”
李亨迫不及待地詢問,心中五味陳雜。
“秦王!”
宦官回複道。
秦王?
李亨沒轉過彎,想著眾多弟弟中沒有秦王。
但轉瞬之間,李亨就明悟。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真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