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經過暴雨災害、戰亂威脅到關中都不如。
“本王從文書上看到南海的糧倉積穀頗封,怎會如此呢?”
李瑄知道從漢代開始,南海郡就開始大麵積種植水稻。
或許嶺南是蠻荒之地,但南海絕對不是。
南海郡是大郡,四萬餘戶,二十二萬人口。
這放在北方郡,也屬於重量級。
“均田已被破壞,官府無田可均。下官雖組織開荒,但開荒速度跟不上人增長速度,土地還授成了一紙空文,百姓逃亡現象也屢禁不止……”
“常平糧倉、義倉等糧在種種波折下,官商勾結,豪強屯糧,一直無法有效常平糧價。”
盧奐向李瑄回答道。
不僅僅是南海郡,這也是全國的普遍現象。
歸根結底還是土地兼並,原本在均田製下,成年男子可授八十畝口分田,二十畝永業田。
在這一百畝田地上種植水稻、大豆、桑、麻、蔬菜等農作物,勤快的百姓和織布的妻子配合,足以衣食無憂。
哪怕繳納租用調、戶稅、義倉稅等,還有眾多財富於民間。
這也是李隆基登基,檢田括戶運動以後誕生的“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但現在男子成年後,官府手中沒有田地,連二十畝都均不下。
再加上官吏們無以為繼,雜七雜八的稅收,百姓無法用二十畝養活自己。
這種情況,老百姓隻能逃命到外地。
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豪強的“農奴”,一生為豪強勞動。
當年強悍的府兵製,建立在均田製的製度上。均田製破壞,府兵製在天寶年間崩壞也是必然的。
“南北郡縣,同樣是二十萬人口的大郡,國家所得到的賦稅,北方卻比南方多得多。更何況還是南海郡這樣的商貿大郡。”
李瑄知道嶺南也犯老毛病了。
自天寶以來,江南、嶺南的賦稅不好收一直是問題。
不僅是李林甫,連楊國忠都在想方設法從江南收稅。
這次安祿山叛亂以後,江南、嶺南的賦稅一定更難收取。
河南河北地區在天寶年間賦稅加重也與大唐對江南的掌控有關。
山高皇帝遠,豪貴們總能想到方法去對抗政策。
“秦王,江南、嶺南的權貴,並非為一個整體,他們之間也矛盾不斷,充滿算計。”
盧奐一如既往提倡分化豪強大族,再次進行一次檢田括戶運動,迎來三十年的大治。
“大尹的意見本王會仔細考慮!”
李瑄微微一笑。
他當然清楚所謂文官集團,士族集團,豪強集團從不是一個整體。
即便李瑄步步緊逼,也會有一部分豪強獻上家資請求饒恕。
李瑄在河隴的時候,隴右豪強攝於李瑄的威勢,將金銀珠寶獻上,充為軍用。
但李瑄需要的可不僅僅是檢戶擴田。
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莊田,恣行吞並,莫懼章程……致令百姓無處安置,乃彆停客戶,使其佃食。
居水側者,頃直千金,富強之家,多相侵奪。
這是天寶年間的概述。
土地兼並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數以千萬計的百姓淪為黑戶,其中大部分都是農奴。
而在戶籍之上的百姓,很大一部分不得不雇傭豪強大族的土地耕種。
豪強們的手段越來越惡劣,巧取不行,便開始豪奪。
管你是永業田,還是口分田。都將其弄到手。強行破壞均田製。
李瑄與盧奐的想法不同,他認為再次進行檢戶擴田的效果會大打折扣。
一定要製定他準備已久的“除賤為良”。
他不是從一定程度上拉出農奴,而是從根本上解放農奴。
接下來,李瑄又向盧奐詢問南海的道路、海運,經常交往的國家和經常貿易的物品有哪些。
李瑄準備讓辛雲京在南海郡建立南海都督府,為南方最大的一支軍隊,擁兵三萬。
分彆駐紮在南海郡、交趾、南郡、潮陽郡、始興郡。
其中南海郡最多,有三千騎兵,兩千步兵,五千水師。
嶺南想要發展,隻能等變革以後,從南海郡開始。
翌日。
冬日暖陽,清明澄澈,天空像是初生嬰兒臉蛋一樣,純潔無瑕。
整個長安,大街小巷,張燈結彩。
天策衛、金吾衛,在城中兩市,戒備森嚴。
城外的鳳翔軍、安西軍、北庭軍也嚴陣以待。
兩市胡商聽說天將軍要被立為儲君後,肅然起敬。
那個威名赫赫的男子,果然獲得最高權力。
大唐雖剛經過叛亂,但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一切皆因有李瑄這個定海神針。
太極宮中,鼓樂齊鳴。
太極宮前的廣場上,左麵是羽林儀仗,右麵是龍武軍士。
飛龍禁軍的儀仗馬匹,清一色為白色,它們無比乖巧,不鳴不叫。
宦官、宮女,樂師,更在其後。
在長安九品以上官吏、散官、勳爵,包括致仕老臣都來到太極宮,參加大典。
甚至李適之也以隴西郡王的身份參加。
百官無不向李適之行禮。
人們知道,一旦李瑄繼承皇位,即便李隆基暫為太上皇,也是虛假的太上皇。
能讓人尊敬的,隻有李適之。
當然,為防止刺頭鬨事,使大典不能圓滿進行,如苗晉卿、裴冕之流,提前請他們到甘露殿喝茶。
廣場的最前方,諸王身著禮服,終於出了興慶宮。
父皇要立太子,但不立自己的兒子。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
有的親王還好,知道自己本就是鹹魚,不可能有機會。
但忠王李亨的臉相當精彩,憋屈大半輩子,麵對李林甫、楊國忠,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賠了夫人又折兵。
到頭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他廢黜。
古往今來,有他這麼窩囊的太子嗎?
最悲哀的是,他連血濺五步的能力都沒有。
也沒有大喊“冤枉”的勇氣。
唯有壽王李琩心中痛快,嬌妻被父親搶走,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
夜半宴歸更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
更難以忍受的是他還得被迫參加一次次大宴,與昔日的妻子相見。
李琩的母親武惠妃曾為李琩掃平障礙,使他距離太子僅一步之遙。
接下來,李琩經曆人生的過山車。
母親病死,與太子位置失之交臂,妻子被搶。
但他敢怒不敢言,隻能裝成綠頭烏龜,生怕被李隆基處死。
反正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能看到李隆基遭受報應,是他最近幾年最快樂的時光。
在另一側的大臣們,素質就比較高了。
李峴作為宰相,引領全場。
凡李瑄的心腹,必然遵從李瑄的意誌。
一部分跟隨李瑄的官吏,不支持,不反對。他們隻是想跟隨李瑄一起中興大唐。
也有一些心有餘而力不足者。
他們要眼睜睜地看著長安上方更換太陽。
“陛下至……”
“秦王至……”
在無數官吏、權貴交織複雜心思的時候,讚禮官高聲呼唱。
李瑄扶著李隆基從太極殿走出,逐漸來到文武百官、王公貴族的視野之中。
許久未見李隆基,他更加蒼老,滿頭銀發如雪一樣。
李瑄則已更換好太子華服,頭戴冕旒,步伐沉穩,氣度不凡。
這不似一個儲君,倒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拜見陛下,拜見秦王……”
眾人向李瑄和李隆基行大禮。
李隆基看到無數臣子、兒孫向他拜見,深色激動。
這是他想要的,那種君臨天下的感覺又回來了。
“諸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讓文武百官起身,又有兩行熱淚留下。
恐怕要永遠失去了。
“宣聖人詔書!”
司禮官大聲喊道,開始宣讀拜太子的正式詔書。
高力士已經讀不動了,詔書由一名年輕宦官宣讀,他麵對百官王公,一字一句,聲如洪鐘:
朕承天序,君臨萬邦,思弘至道,以昌景祚。儲貳之重,關乎社稷,必擇賢明,以繼大統。
秦王李瑄雖非朕子,然如至親,文治武功,亙古未有……
今特頒詔,立秦王李瑄為皇太子……諸王公卿士,鹹宜知悉,同心輔佐,共保皇家之盛業,永固大唐之根基!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詔書宣告完畢,台下寂靜,無人出聲阻攔。
即便不服的忠王,以及一樣大臣,也不得不低下頭。
“臣蒙聖恩,得位太子,為莫大殊榮。臣深知責任重大,今後必謹遵聖人教誨,敬天法祖,孝悌為先,仁德天下,愛戴萬民……”
李瑄接過詔書,向李隆基行跪拜大禮。
李隆基剛準備晾李瑄一下,拂李瑄麵子,但李瑄看透李隆基,還不等他開口,就大喊:“謝陛下!”
百官相隔太遠,以為李隆基小聲讓李瑄起身。
李隆基見此,微微不悅。但他無法強說什麼。
接下來,李瑄攙扶著李隆基,登上鋪滿黃土的祭壇,開始祭天儀式。
“朕幾時禪位?”
皇帝太子看似攜手齊心,但在登祭壇的路上,李隆基輕聲開口。
他知道最後一步已經無法避免!
“臣覺得天寶這個寓意不好,明年應該改元!”
李瑄也低聲在李隆基耳側回應。
李隆基心裡有數,不再答複。
貌合形離的皇帝太子,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完成祭天儀式。
這一刻,李瑄正式加冕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