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顏喀拉山口。
矗立在高原之上的雪山仿若大地向蒼穹挺起的脊梁,雄偉而冷峻。
一片蒼茫下,聯綿的雪峰似銀龍蜿蜒盤踞。在這群山之間的山口大道,連接南北,顯得格外矚目,
雖天氣晴朗,但天空中的太陽並沒有提供多少暖意,山口的風呼嘯而過,如刮骨之刀一般。
在山口的開闊地,高起一座堡壘。
這是唐軍的綏戎城,從大唐占領巴顏喀拉山口後,發吐蕃俘虜,在漢人工匠的主持下,開始建築。
但受製於地形,使綏戎城不算很大,隻能算一般的城堡,甚至連綏戎軍都不能駐紮下。
綏戎軍和定戎軍雖分彆建立在巴顏喀拉山口和香日德河,然兩軍的大半兵力,都駐紮在柏海城。
唐軍前後發動吐蕃、象雄等部俘虜十萬餘人,在高適的主持下,起大城“柏海”,作為柏海郡的郡治。
在李瑄拜相時開始建築,李瑄罷相時完成,整個城池可容納軍民十萬人。
以柏海城為依托,發展畜牧業、農業、手工業,計劃將其建為前往天竺的古絲綢之路重要中轉站。
綏戎城。
段秀實、南霽雲、曲環等主將彙聚。
另外還有李晟、張萬福、宕劍以及一些諸附屬部落的將領。
“啟稟都督,吐蕃大軍已經行動,向綏戎城而來。”
諸將帥在堂中商議軍事的時候,探馬入堂彙報道。
“尺帶珠丹入吐蕃,已得奇效。吐蕃雖有心北上進攻柏海,然他們的兵馬有相當一部分被牽製在國內。”
柏海都督南霽雲向眾將說道。
他非常佩服秦王的妙棋,把無關緊要的尺帶珠丹釋放歸吐蕃,一舉瓦解瑪祥·仲巴傑近十年的統治。
使得瑪祥·仲巴傑隻能派遣十萬武士、奴隸。
為了團結兵力,吐蕃把十萬兵馬合在一起,未從柴達木盆地前往香日德河進攻定戎城。
因為巴顏喀拉山口位於出雪域高原的主乾道唐蕃古道,又被唐軍花大代價修理,容易通行到達大非川,進而到達青海、九曲。
巴顏喀拉山口也更容易展開兵力,與柏海城更近。
恩蘭·達劄路恭的最先目標是拿下柏海城,作為後勤補給地。
“瑪祥·仲巴傑是想通過北伐勝利,提高自己的地位,緩解國家矛盾。我猜測他已經將尺帶珠丹挾持。隻要我們能打敗這十萬大軍,必然會使吐蕃陷入內戰。”
青海都督段秀實說道。
沒有人能擋住權力的誘惑,瑪祥·仲巴傑執政近十年,怎麼可能因為老讚普回來將權力拱手相讓?
“全賴段都督的計謀,示敵以弱,使吐蕃主動發動進攻!”
南霽雲向段秀實說道。
他們擔心吐蕃不敢主動進攻,特意“虛張聲勢”,讓蘇毗人、通頰人穿著他們的皮甲,誘騙吐蕃。
使吐蕃相信唐軍在柏海的兵馬,大部分已經被召回長安平叛。
隻是征調通頰、蘇毗等附屬胡部裝樣子,嚇唬他們。
吐蕃人對自己的戰力有足夠的自信,他們隻把精銳的唐軍作為對手,不將蘇毗、黨項等部放在眼中。
“預計明日吐蕃就會到達,計劃還要周密布置,不能有任何紕漏。以免辜負秦王。”
段秀實慎重地說道,行百步者半九十,越是關鍵時刻,越要用心布置。
現在他們還不清楚李瑄已經被立為太子。
段秀實認為這是大唐的機會,隻要打敗吐蕃此次的十萬大軍,就可以在戰略上對吐蕃一勞永逸。
入雪域高原的路,被唐軍牢牢把控,隻要有充足的準備,唐軍隨時可以進入雪域高原。
“平安祿山之功,未有我們之手。今當奮力,搏取功勳!”
南霽雲正色地向諸將說道。
“遵命!”
眾將回複,熱血沸騰。
許久未經戰鬥,他們都憋著一股氣。
這次與吐蕃的大戰,就是他們釋放的時候。
從吐蕃未能如期向大唐上貢的那一刻起,這場戰爭就已經注定。
唐軍將帥在綏戎城商議具體計劃以後,開始布置各路大軍。
在綏戎城外,巴顏喀拉山口的險要地帶,有兩千通頰、蘇毗組成的士卒。
他們白天出城,晚上回城。
由於吐蕃進軍,壓縮唐軍的空間,使唐軍出城的探馬在逐漸變少。
受製於情報難以展開,吐蕃依舊未發現有什麼問題。
恩蘭·達劄路恭如段秀實所料,準備在到達巴顏喀拉山口的時候,立刻對綏戎城發動進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現在老讚普歸來,內部不穩,恩蘭·達劄路恭知道拖的時間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十一月十日。
一隊隊身披鎖子甲的吐蕃武士打頭,每一名武士身邊,還有兩名手持長矛的吐蕃奴隸。
畫著各種猛獸的吐蕃軍旗在迎風獵獵作響,士卒的臉被凍地通紅。
在步兵後方,才是騎兵。
吐蕃騎兵隻為觀望,在巴顏喀拉山口的攻堅戰中,騎兵不宜奔跑,隻能以步兵武士作為主力。
正午的時候,吐蕃前軍距離巴顏喀拉山口隻有不到三裡。
唐軍居高臨下,早已看到吐蕃軍。
而吐蕃軍也大概清楚唐軍的底細。
前軍進攻前,恩蘭·達劄路恭親自到達前軍陣地,鼓舞士氣。
“勇士們!前方為唐軍豺狼,欺淩我吐蕃已久,他們索要我們數以萬計的牛羊,致使我們的家人沒有肉吃。九年前的一戰,我們兄弟、父親,儘皆戰死,有的還被唐軍所奴役。這是我們永遠也無法忘掉的仇恨……”
“曾經,這裡是我們的土地,我們家人於此放牧,今卻被唐軍如此妝點,褻瀆神靈與自然。唐國內亂,是神靈對他們的懲罰……”
“此刻正是我們雪恥之時。望兒郎們不畏死亡,去拚搏金玉告身。任何兒郎斬殺一名唐軍,皆可獲得田地、牲畜的獎勵……”
恩蘭·達劄路恭從國仇家恨到軍功獎勵,全方位激勵士卒。
吐蕃確實有不少士卒懷著報仇雪恨之心。
他們被吐蕃貴族洗腦,不問因果,隻有仇恨。
“報仇……報仇……”
上萬名吐蕃士卒齊聲高喝,聲震山嶽。
不遠處的唐軍聽得一清二楚。
“出發!”
恩蘭·達劄路恭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一聲令下,前軍出擊!
吐蕃的先鋒大將為尚且磨,與瑪祥·仲巴傑為同族,那囊氏。
先鋒武士由他率領,他們在雪地上奔跑,如狼似虎。
後方的步兵、騎兵,緊隨著前鋒武士。
“吐蕃兵近,推完雷石滾木後,立即撤退!”
張萬福向駐守在山口處的兩千蘇毗、通頰士卒咐道。
讓這些兵馬與一萬吐蕃士卒作戰,必敗無疑。
巴顏喀拉山口不是吐蕃的主戰場,也不是唐軍的主戰場。
因為唐軍擁有四萬邊軍,六萬附屬胡部,也是十萬大軍。
兵甲更具優勢!
即便是硬碰硬,也不虛吐蕃兵馬。
李瑄清楚青海、九曲,以及隴右對大唐的重要性,他隻是從八萬多隴右中,抽調四萬前往長安。
剩下的四萬全部駐紮在柏海一帶。
又以天將軍的威望,征調吐穀渾、蘇毗、白蘭羌、黨項、西羌等六萬兵馬,堅固這條防線。
如果隻是防守,唐軍的兵力絕對能讓吐蕃軍望而卻步。
但段秀實和南霽雲想趁著此次來之不易的機會,擊潰吐蕃的北伐軍,將吐蕃重創,加劇其內部矛盾,為覆滅吐蕃創造時機。
曆史已經證明,隻要吐蕃強大,就必然會覬覦西域、河西走廊、隴右。
隻有消滅吐蕃,才能杜絕其危害發生。
經過九年的鍛煉,唐軍也可以無視雪域高原的冷瘴。
並且唐軍有更輕便,更保暖的棉衣。還把棉衣賞賜給為大唐作戰的胡人部落,使得諸胡部落不僅身暖,還有心暖,他們鬥誌昂揚,頗有與唐軍同仇敵愾的氣勢。
“隨本將衝鋒,誅殺唐賊。”
越來越近,尚且磨指揮武士攀爬唐軍故意設計的斜坡道路。
“放!”
在吐蕃軍爬到坡中央的時候,唐軍將準備好的雷石滾木放下。
“轟隆隆……”
一塊塊巨大的雷石滾木猛砸而下。
“嘭!”
在光滑的高坡,吐蕃本就站不穩,在麵對排山倒海的雷石滾木,不禁有些散亂。
有的吐蕃士卒被雷石滾木砸中,隨雷石滾木一起滾下。
“不要慌,從側麵攀登,唐賊也就這點伎倆。”
尚且磨指揮麾下,以矛為杖,開始從各個方向爬。
這麼寬敞的山口,以唐軍的兵力,不可能阻攔數以萬計的吐蕃兵馬。
而且這斜坡不過五十丈的長度,特彆是有明顯道路的地方,連三十丈都沒有。
唐軍一個接一個地往下推雷石滾木,阻止吐蕃士卒一時,並殺傷數百人。
一刻鐘後,準備好的雷石滾木全部推完。
“撤退!”
張萬福下令士卒往綏戎城跑。
綏戎城背山而建,隻設三門。
唐軍跨過崎嶇,分彆從三門入城。
有吐蕃士卒殺上山口時,提矛追擊唐軍。
但由於數量不足,他們根本留不住唐軍。
“噗嗤……噗嗤….”
即將追上唐軍的時候,上百名經過訓練的標槍兵故意落後,他們從十幾步外擲出標槍。
那些跑得快的吐蕃軍多沒有鎧甲,瞬間被殺死三十幾人,使其他吐蕃士卒畏懼,不敢再追。
士卒全部進入後,千斤閘門放下,杜絕吐蕃強破城門。
綏戎城正好可容納兩千五百士卒。
而綏戎城的城牆上,有五百唐軍弩手,正整裝待命。
為防止弩弦凍住,城牆上還有不少炭火,也為守城的士卒取暖。
“攻城!”
尚且磨來到綏戎城下,不由分說,下令攻城。
攻城梯準備好,以此小城,蟻附攻之,旦夕可破。
“咻咻咻!”
但他們還未靠近綏戎城五十步,強弩雷發。
一名名吐蕃士卒倒在雪地中,血水融化積雪。
吐蕃士卒沒有因為死亡而畏懼,前赴後繼。
他們忍著寒冷,將攻城梯冒死勾在女牆上,立誌先等的勇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全力攀爬。
綏戎城有兩丈高,由於唐軍守衛充足,吐蕃士卒剛有冒頭,就被數支長矛一起刺出,他們根本無從躲避,隻能落城。
唐軍弩手在火前引弩,雖然有的弩弦斷裂,但大部分強弩都能射出去。
隻要能打贏這場戰爭,即便戰後擘張弩全部報廢,也在所不惜。
唐軍強弩在遠,長矛在近,相互交換,眾誌成城,使吐蕃軍一時半會無法功下綏戎城。
雖然滿腔熱血,但唐軍除了五百弩手外,選擇的兩千通頰、蘇毗人,人人都是十裡挑一的勇士,並許以厚賞,使他們與唐軍有榮辱與共之心,麵對下方鋪天蓋地的吐蕃士卒,沒有一絲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