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女私會,既肌膚相親,底線便一步步往後退。寶姐姐自也是如此。
她起先還想著隻略略溫存呢,誰知須臾光景便忘乎所以,全憑陳斯遠胡亂施為。
陳斯遠好生一親芳澤,生生將寶姐姐揉搓得渾身顫栗了,耳聽得外間梆子響,這才戀戀不舍而去。
寶姐姐這會子麵團兒也似,羞得起不來身,隻得招呼鶯兒來提了燈籠去送陳斯遠。
待須臾,寶姐姐方才移步回了臥房。等到鶯兒回轉,寶姐姐問過情形,鶯兒便笑道:“姑娘不知,遠大爺翻牆頭好似如履平地。略略跑了兩步,手扒腳踩,整個人嗖的一聲兒就翻騰過去了。”
寶釵這才放下心來,趕忙道:“夜了,你也早些歇著,我睡了。”
說罷覆了錦被,鶯兒為其掖了被角,這才自行去洗漱。誰知鶯兒一走,寶姐姐便肉蟲也似翻騰一番,紅著臉兒將貼身小衣揉作一團,徑直藏在了腳邊。
今日先驚後喜,寶姐姐蒙著被子臉紅不已,待想到方才羞人之處,頓時連耳根子都紅了。
好一番輾轉反側,暖閣裡的鶯兒發出細碎的鼾聲,外間梆子響過幾回,又隱隱聽得雞鳴聲,寶姐姐這才耐不住困倦睡了過去。誰知夢裡又起旖念,待寶姐姐醒來,隻覺身下溫涼滑膩,頓時羞得沒臉兒見人……
一徑到得日上三竿,寶姐姐方才洗漱拾掇了,轉頭兒便見鶯兒欲言又止而來。
寶姐姐略略蹙眉,不禁問道:“又有何事?”
鶯兒低聲道:“姑娘,園子裡都傳鬨鬼呢。”
“嗯?”
“何婆子昨兒個夜裡起夜,正瞧見一道白影從山上飄下來,轉頭落在省親彆墅左近就沒了蹤影。”
說話間鶯兒已然憋不住露出笑意來。寶姐姐略略思量,昨兒個陳斯遠可不就穿著一身兒月白衣裳?麵上忍俊,心下思量著,下回見了他定要打趣一番。好好兒的孝廉,如今竟學了那書中沒起子的書生,也來扮那竊玉偷香的色鬼了!
心下嗔怪了一番,禁不住又想起昨夜旖旎來,不覺又紅了臉兒。轉而又盼著下回再見了……
……………………………………………………
清堂茅舍。
小丫鬟芸香蹦蹦跳跳而去,陳斯遠扭頭,便見香菱、紅玉、五兒俱都麵色古怪。
陳斯遠蹙眉歎息一聲,慢騰騰落座,呷了口茶水才道:“想笑就笑。”
嗤的一聲兒,三女都笑出聲兒來。那紅玉就嗔道:“虧得何婆子膽兒小,若換個膽兒大的,說不得大爺就得挨了棍棒伺候呢。”
香菱愈發樂不可支。
陳斯遠蹙眉思量半晌,吩咐道:“來日給我做一身皂衣就是了。”
紅玉怔了下,道:“大爺還想著常來常往不成?”
五兒掩口笑道:“大爺打趣呢,偏紅玉姐姐當了真。”
香菱則道:“昨兒個……也是一時情急,哪裡敢真個兒常來常往。”
紅玉稍稍舒了口氣,可轉頭見陳斯遠沉吟不語,頓時思量著,莫非自家大爺是認真的?
她們又哪裡知道陳斯遠的心思?先前隻當寶姐姐是‘任是無情也動人’,誰知那冷香丸一停,這寶姐姐就成了水做的。如今二人正如漆似膠、打得火熱,莫說陳斯遠戀戀不舍,隻怕寶姐姐也想著念著呢。
這情欲二字,情在欲前頭,古人誠不我欺。因情生欲,比那單純的瀉火自是多了一番情趣。
幾個丫鬟嘰嘰喳喳半晌,紅玉便道:“彆的暫且不管,說不得今兒個東跨院又要來叫大爺過去呢。”
邢夫人鬨得這一出,還不知如何收場呢,須得聽聽大老爺賈赦怎麼說。誰知左等不見人來叫,右等不見人來傳,待到了這日下晌,小丫鬟芸香來報,說是大老爺輕車簡從,竟奔著津門去了。
莫說是幾個丫鬟,便是陳斯遠自個兒都納罕不已。轉頭兒尋了小廝慶愈掃聽一番,這才知曉今兒個京師膠乳價碼都漲到每斤七分銀了!
陳斯遠聽得咋舌不已!這還是前頭的皇商拚命割膠乳發賣的結果,若是來日自個兒惜售,這膠乳豈不要漲到一錢銀子一斤的天價?
這般算來,成本直逼原始的曲木車輪了,想來不是長久之計。心下又計較一番,琢磨著那鐵製輪轂還須得藏一陣子,等自個兒真正接手了膠乳營生再說。
待到得過了申時,才有苗兒來請。
陳斯遠心下正氣惱邢夫人自作主張呢,早拿定心思給其一番顏色看看,便道:“今日定下了國子監友人小聚,過會子便要啟行,你去回了姨媽,就說今兒個不得空,待來日我再去請安。”
苗兒原本臉上還噙著笑,眼見陳斯遠神色凝重,這才察覺不對。苗兒自是知曉,麵前的哥兒脾氣順的時候嬉笑怒罵,由著丫鬟們與其打成一片;但凡脾氣不順,莫說是姨太太,便是老太太都能硬頂回去。
當下緊忙乖順應下,扭身去回邢夫人。
此番邢夫人錯處有二,一則自作主張,陳斯遠都婉言推拒了,轉頭竟硬要撮合其與迎春;
二則請示賈母也就罷了,偏生又當著一眾姊妹的麵兒說出來,如此一來,此事哪裡還能轉圜?來日若這婚事不成,你叫二姑娘迎春來日如何做人?
陳斯遠猜都能猜到自個兒此番若是去了東跨院,邢夫人小意道惱,不行就撒潑打滾,再不行一準兒搬出四哥兒來。再如何說也是給自個兒生了孩兒,待其搬出四哥兒來,陳斯遠又如何與其計較?
於是乾脆三十六計走為上,先晾邢夫人一些時日再說。
於是乎苗兒前腳剛走,陳斯遠便將素日裡的書卷打了個包袱,在園子裡尋了鶯兒,囑咐其給寶姐姐傳個話兒,隨即背著便往新宅躲清淨去了。
卻說苗兒一路忐忑回轉,進得正房裡回話。那邢夫人心下七上八下,正琢磨如何答對小賊呢,眼見隻苗兒自個兒回來的,頓時蹙眉問道:“哥兒怎麼沒來?可是又去新宅了?”
苗兒道:“哥兒說約好了與國子監友人小聚,又說來日再給太太請安。”
邢夫人雖城府不多,可這等氣話又豈能聽不出來?
苗兒抬眼又說道:“哥兒……瞧著麵色不大對,好似正氣惱著呢。”
邢夫人嘴上一撇,道:“我處處為他著想,偏要跟我鬨脾氣,這上哪兒說理去?”擺擺手打發了苗兒退下,邢夫人琢磨著,等到了明日自個兒往那清堂茅舍走一遭就是了。
小賊素來是個心胸寬的,料想自個兒伏低做小一番,再瞧在四哥兒的情分上,此事總能揭過吧?
誰知轉天邢夫人一早便撲了個空,問過紅玉才知,敢情昨兒個陳斯遠根本就沒回。又問其何時回返,紅玉隻道她也說不準。
邢夫人總不好追去新宅,因是隻能蹙眉悶頭回轉,想著隔天再來尋。
誰知翌日陳斯遠未歸,再翌日寧國府擺酒,邢夫人隻與陳斯遠匆匆照了一麵兒,下晌時小賊又躲去了新宅!
邢夫人不由愈發惶惶,隻道此番真個兒惱了陳斯遠,偏生又出不得府,隻能悶在東跨院胡亂思忖。
誰知這日王善保家的來催,說道:“寶二爺養過三十三天,今日仍搬回怡紅院,於情於理太太都要去瞧一眼。”
因一直惦記著陳斯遠,這會子邢夫人神情懨懨。又念及自個兒與二房好歹情麵上過得去,便不情不願起身,領了丫鬟、婆子往王夫人院兒而來。
到得地方,眼見薛姨媽、鳳姐兒、李紈、三春、黛玉、寶釵、湘雲、邢岫煙都在,少不得好一番寒暄。待臨近辰正時分,那王夫人的正房方才開了門。
寶玉頓時好似出籠的野狗一般,尋了姐姐妹妹們好一番熱絡,因又要搬回怡紅院,寶玉便不情不願暫且與姐姐妹妹們彆過,隨著襲人等往怡紅院而去。
鳳姐兒忙前忙後,李紈領著三春往後頭抱廈裡學女紅,黛玉、寶釵、湘雲各自回返,邢夫人與薛姨媽則進了王夫人房。
妯娌、姊妹彆過多日,自是好一番虛情假意,待吃了一盞茶,那邢夫人方才告辭而去。
內中隻餘薛姨媽與王夫人,眼見金釧兒、玉釧兒等都去了怡紅院幫襯,薛姨媽便按捺不住,與王夫人說道:“自古福禍無門,虧得……高人幫襯,不然說不得寶玉就讓人害了去。”
王夫人不勝唏噓,頷首道:“是啊,我就這一個命根子,他若不好了,我也不能活了。”
薛姨媽哄勸兩句,順勢就道:“寶玉翻過年來也十三、四了,姐姐……這婚事是不是也該定下來了?”
王夫人一怔,又拿了素日裡那套言辭唬弄道:“我心下又何嘗不想?隻是如今那孽障的婚事,又豈是我自個兒做得了主的?他自小就養在老太太房裡,妹妹瞧瞧他身邊兒的丫鬟,哪一個不是老太太指派的?”
薛姨媽笑著道:“姐姐說的雖然不錯,可這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夫人自說自話道:“這也就罷了,如今大姑娘……娘娘的心思也不好說。前一回妙玉去宮中說過寶玉的婚事,娘娘隻說寶玉如今還小,不急著定下。”頓了頓,眼見薛姨媽麵色冷淡下來,又找補道:“不過上回省親,娘娘見了寶釵,心下便極為得意呢。”
王夫人存的什麼心思?一則拆借了薛家的銀錢,賈家如今哪裡還得上?有這金玉良緣吊著,薛姨媽自然不好討要;二則,自也存了那騎驢找馬的心思。
大姑娘元春晉了賢德妃,來日說不得就能晉貴妃呢。寶玉到時候可是貨真價實的國舅老爺,寶釵雖是個好的,可薛家的家世又豈能配得上國舅爺?
薛姨媽歎息一聲,頷首連連,道:“姐姐的為難之處,我自是知曉。隻是……如今我家也難啊。”
頓了頓,薛姨媽訴苦道:“姐姐也知,那小選始終沒音信,銀錢砸了二三千也不見動靜,八成是沒了指望。這寶釵若是選做讚善,好歹還能多留二年;若選不上,如今就得選人家了。”
王夫人納罕道:“妹妹何必這般急切?寶釵那丫頭品貌上佳,哪裡就要急著定下婚事了?”
“如何不急?”薛姨媽道:“寶釵正月裡過了生兒,翻過年也十六、七了。咱們這樣的人家,自然不用學了貧民百姓,早早便將女兒嫁了去。可至多也就留到十八,再留……豈不是成了老姑娘?
再說這婚姻大事,可心的姻緣又哪裡那般好碰?說不得便要碰上一年,商討婚事也要一年,如今可不就要緊著操辦了?”
王夫人關了三十三日,一心撲在寶玉身上,倒是無暇理會外間之事。因是隻當薛姨媽又來催逼,心下不由得也有幾分厭煩。
忽而想起先前自個兒撮合遠哥兒與寶釵來,順口便道:“那話怎麼說的來著?有福之人不用求,妹妹又何必舍近求遠?那遠哥兒不知比寶玉強到哪兒去了,前頭隻與玉兒定了兼祧之禮,寶釵若是嫁了去,豈不是好事一樁?”
薛姨媽一時怔住,全然不曾想到自個兒還不曾提及,反倒是王夫人先提了出來。
王夫人觀量薛姨媽神色,隻當妹妹不曾想過此事,便笑吟吟勸說道:“妹妹不妨細想,那遠哥兒與寶釵年歲相當,放在一處一對兒璧人也似,可是登對?且遠哥兒小小年紀就過了桂榜,下一科說不得一朝登天,便成了那館閣裡的相公呢。
有道是手快有、手慢無,妹妹心下所求,那遠哥兒都能辦到,何不撮合寶釵與遠哥兒?”
薛姨媽心下五味雜陳,暗忖自個兒竟被好姐姐哄騙了數年,直到此時圖窮匕見,才知好姐姐從未瞧上自個兒的寶釵。
罷了罷了,金玉良緣既然指望不上,不如便宜了那小良人了。
薛姨媽暗自舒了口氣,抬眼又愁眉苦臉道:“姐姐這念頭我倒不曾想過,可聽姐姐這般說……也未嘗不可。”
王夫人心下歡喜,笑著道:“都是自家姊妹,我還能哄了你,推寶釵下火坑不成?”
薛姨媽忽而蹙眉道:“隻是……前幾日有人搶先一步。”
王夫人訝然道:“搶先一步?怎麼說的?”
薛姨媽便唉聲歎氣,將那日邢夫人種種一一說了出來。
王夫人聽得眉頭緊蹙。心下琢磨著,自個兒先前還想著撮合王雲屏與陳斯遠,誰知兩廂相看卻結了仇怨。那邢夫人本就將侄女邢岫煙許給了遠哥兒做妾室,如今再將二姑娘許配了,說不得那遠哥兒便要為大太太肝腦塗地。
遠哥兒的能為,王夫人早已領教,到時這榮國府豈不是要一點點落在大房手中?
這可不成!
王夫人頓時暗自運氣,思量半晌才道:“大太太的話豈能儘信?我看啊,說不得是她自個兒自作主張呢……否則這些時日了,怎麼不見大伯出來說話兒?”
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一家女百家求,反過來不也是如此?妹妹若是拿定心思,自有我在一旁幫襯著。論品貌、才情,寶釵哪一點不比二姑娘強?遠哥兒又不是瞎眼的,隻要袒明心意,二者放在一處一對比,便是傻子也知如何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