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丟下侍書,一溜煙地進了房裡。侍書笑著搖搖頭,這才折身回返。
芸香進得內中便嚷道:“大爺大爺,外頭有人送帖子。”
陳斯遠撂下書卷應了一聲兒,接過帖子瞧了一眼,乃是寧安伯府。當下略略蹙眉,這寧安伯與湘雲的三叔忠靖侯當日都是今上潛邸裡的舊臣,因奪嫡從龍之功,這才封爵寧安伯。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好比前明靖難勳貴瞧不起先前的舊勳貴一樣,這寧安伯府自然也瞧不上榮國府。錯非不得已,也不會來此地下帖子。
當下展開帖子瞧了一眼,卻是伯府老婦人替家中哥兒求藥的。指名點姓的來求魚腥草素。
看罷陳斯遠頓時莞爾,吩咐道:“紅玉,取兩瓶魚腥草素來,交給芸香回給前頭。”
紅玉答應一聲,便往廂房裡的小庫房尋去。陳斯遠又提筆落墨寫下用法,待吹乾墨跡,也一並交給了芸香。
小喇叭接過物件兒,蹦蹦跳跳歡脫而去,自是不用多提。
陳斯遠卻若有所思。自打上回賈璉、秋桐偷情之事撞破,陳斯遠便謀算著設套讓賈赦鑽。
這綠帽子氣不到賈赦,不知銀錢能不能氣到。想起此前曾去過燕平王府獻藥,料想此事必定會傳揚出去,不想過了這許多時日方才有人病急亂投醫。
隻盼著此番正好對了症狀,如此才好打響名聲。
那紅玉送過了芸香,回頭兒與陳斯遠道:“大爺不是說不願與勳貴往來嗎?”
陳斯遠道:“我先前想謀清流,奈何王爺說此路不通。”
紅玉蹙眉道:“不為清流也總是文官啊。”
“咦?你竟也知道幾分官場規矩了?不錯不錯。”見紅玉嬌嗔不依,陳斯遠才道:“你放心就是了,此番不過是來求藥的,算不得往來。”
略略思量,陳斯遠乾脆起身道:“幾日沒去東跨院,我過去瞧瞧姨媽。”
要謀算賈赦,總要與邢夫人計較一番才好。
不一刻到得東跨院,陳斯遠與邢夫人關起門來計較了一番。
聽聞陳斯遠打算謀算賈赦,邢夫人自是喜不自勝,連連出了幾個餿主意。待俱都被陳斯遠辯駁過後,這才乖乖聽了話。
略略溫存,二人又說起旁的事兒來。
邢夫人就道:“也是古怪,迎春近來時常來我房裡,或是請安,或是逗弄四哥兒,還時常與王善保家的那老貨說話兒。”
陳斯遠笑道:“哪裡古怪了?二姐姐近來來的不過是勤快了些。”
邢夫人為枕邊人,自是知陳斯遠的性子,見他這般說,立時蹙眉道:“不對,你一準兒沒說實話。”
陳斯遠笑道:“此事暫且不宜張揚,你且多等些時日吧,說不定轉過年來就能得了準信兒了。”
邢夫人略略愕然,竟猜道:“是你要跟二丫頭定下來?”
陳斯遠瞠目結舌,雖然過程全然沒猜,可結果卻是對的。要不說這邢夫人雖然不大聰明,卻是個運氣好的呢。尋常小門小戶,哪兒有機會嫁入賈家這等高門大戶為續弦?
回想原書,那後四十回也不知做不做得了準兒,若是依著書中原文,賈家抄沒後,沒幾年聖人便赦免其罪過,發還家產。這邢夫人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陳斯遠含糊一番,又叮囑邢夫人彆忘了遞話兒,這才緊忙告退而去。
邢夫人認定來日陳斯遠必娶二姑娘迎春,喜得什麼的也似,緊忙尋了一瞎首飾,打發苗兒給二姑娘送了去。
想了想,隻給迎春不給邢岫煙不大好,又尋了幾樣湊合的,打發條兒給邢岫煙送了去。
這日二姑娘、邢岫煙都得了邢夫人賞,一個個心下莫名,實在鬨不清邢夫人又要鬨哪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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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首飾鋪子。
張金哥領著丫鬟進得內中,尋了夥計問道:“小哥兒,你家可收首飾?”
夥計應下,請了掌櫃的來驗首飾。張金哥便打開帕子,露出內中一副赤金鐲子。她離了守備府,手無餘錢,隻能靠發賣嫁妝度日。
那掌櫃的掃量幾眼,忽而聽得後頭咳嗽一聲兒,便道:“奶奶稍待,老朽老眼昏花,一時辨彆不出是否是金包銀,待我剪開仔細觀量。”
張金哥沒多想,便點頭應下。
掌櫃的繞到櫃台後頭,將那一副鐲子藏下,替換了一對兒樣式差不多的,尋了剪子將金鐲子剪開,隨即故作訝然道:“果然是金包銀的,奶奶自個兒來瞧!”
丫鬟惱了,道:“黑了心肝的,這鐲子是夫人給姑娘出閣時現打的,用了一錠金子,哪裡是勞什子的金包銀?”
張金哥也起身蹙眉道:“掌櫃的是不是瞧錯了?”
掌櫃的撫須道:“奶奶不信自個兒來瞧。”
張金哥與丫鬟到得櫃台前瞧了眼,張金哥冷笑道:“欺人太甚,你拿旁的鐲子替換,當我瞧不出來?”
丫鬟也叫罵不已,偏掌櫃的振振有詞道:“我家開了三十年,童叟無欺,你們拿了金包銀來蒙人,不知悔改不說,還要倒打一耙。來呀,將她們趕出去!”
當下便有幾個夥計圍攏過來,與那丫鬟對罵不已。
張金哥臉色鐵青,暗暗抽出袖籠中的剪刀,便打算與人拚命。誰知此時裡間忽而有人叫道:“鬨什麼呢?怎地這般熱鬨?”
說話間便有個公子哥兒打了簾子進得內中。
張金哥抬眼掃量一眼,便見那哥兒二十幾歲,品貌俊逸,且衣著不凡,瞧著便是勳貴家中的哥兒。
張金哥悶著頭不說話,丫鬟急得一邊哭一邊說,幾個夥計不斷搶白。那哥兒聽罷冷笑一聲,與那掌櫃的道:“柳掌櫃,你那賬目本就對不上,如今又做出這等黑心肝的事兒,真當我是眼瞎的不成?來呀,押他回府好生審一審,將那貪贓枉法之事都給我審出來!”
掌櫃的唬得連喊冤枉,便有兩個小廝上前將那扭送著去了後頭。
那紈絝哥兒又到得櫃台後,尋了張金哥的一對鐲子,當下命夥計重新剪開稱量。一副鐲子當足金二兩,合該值二十兩銀子。
誰知待點算清楚,那紈絝哥兒做主,竟給了二十五兩。
張金哥愕然接過,緊忙將多出來的五兩退回,道:“公子給的多了。”
誰知紈絝哥兒一展折扇,笑著道:“多出來的算是給姑娘的賠禮,萬望姑娘收下,不要張揚今日之事。”
丫鬟跟著張金哥過得艱難,趕忙低聲勸說道:“本就是他們的錯兒,給些賠禮也是尋常,奶奶不如收下。”
張金哥歎息一聲兒,這才道謝收下。一場官司煙消雲散,夥計與瞧熱鬨的散去,那張金哥離去之前回頭又瞧了那哥兒一眼,這才領著丫鬟離去。
搖動扇子的哥兒瞧了半晌,待沒了人影,這才往後頭來。
打了簾櫳進得後間,那先前要扭送回府的柳掌櫃正哭笑不得等著。見了哥兒,不禁拱手苦笑道:“二爺,這要是讓二奶奶知道了,定要打斷我的腿啊。”
賈璉笑著道:“你拍二奶奶,莫不是就不怕你家二爺了?你且放心,你們二奶奶得空忙著往工坊跑,哪裡還會來這首飾鋪子?”
此時又有人打後門進來,正是一道兒而來的賈珩。賈璉忙湊上去道:“哥哥,怎麼說?”
賈珩笑道:“你且放心,我那妾室過會子便登門。這一回生二回熟,依著兄弟的能為,不怕那張金哥不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