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倒地慘叫。
精瘦男子走近道:“東家待你不薄,本以為你早就安分了,沒想到竟還想著烏恪!他當初將我們關在籠中,若不是東家,我們如今都還是不人不鬼的樣子!”
“呸!”烏雀啐了一口,“烏恪對你的好怎不說?若不是他,你這隻手已經沒了!”
“這是以我弟弟的命換來的!”
“是他想跑,才會摔下山崖!”
“夠了!”
一刀封喉,鮮血激濺。
烏雀眼中怒意未褪,身子卻如爛泥般倒在地上。
林中又歸寂靜。
精瘦男子胸口劇烈起伏,緩緩開口:“東家說了......必要時,可不留活口......”
薑娩站在原地,指尖顫抖了一下。
她低頭看著腳下屍體,冷風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她不是沒見過死人,卻仍覺一陣戰栗爬滿背脊。
這山中,人人沾血,處處藏刃。
那個曾被綁去醉音樓的姑娘,如今,已成了圈養嗜血赤奴的東家。
薑娩垂眸,藏在袖中的手還在微顫。
她忽然覺得,時間如刀,割斷舊識,留下全新的模樣。
這一刻,仿佛她再不認識任何人,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下山後,已入夜。
薑娩沒有去王府,直接回了將軍府。
既然離開了,就不想再回去。
何況如今,有很多事需要重新想清楚。
可是這滿園狼藉,她一時看得頭痛。
當初府上失火後,父親差人修繕,可沒多久就被外派駐軍。她被關在王府,等知曉這裡早就被蕭珩之勒令停工時,又發生太多事讓她沒有機會重新找人動工。
所以此時連一間像樣的屋子都沒有。
哎......
她低歎一聲,屋內冷風穿堂而過。
翻找了一圈,挑了間勉強沒有塌頂的屋子歇下。
屋內冷清,陳設簡陋,舊木床吱呀作響,窗紙破了角,風從縫隙中擠進來,帶著山中餘雪的冷意,拂過她鬢邊的發。
她沒有點燈,也不想。
一頭栽入床榻,整個人幾乎被疲憊抽空。
這一世重來,她奔逃、試探、算計、忍耐,每一步都走得比前世清醒,也沉重百倍。
她早已不是那個懵懂柔軟的小姑娘,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累得連憤怒都提不起。
蕭珩之的身世、烏雀臨死前的怒吼、阿芸的變化、山林中那一刀劃破喉嚨的聲音……
紛至遝來,在腦海中反複響起。
如同一場噩夢,令人窒息。
可四肢百骸傳來的細小的刺痛,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而最叫人喘不過氣的,是蕭珩之的那張臉。
那張她看過無數次的臉,如今卻變得陌生得幾乎認不出。
薑娩闔上眼,腦海紛亂如麻,前塵舊事紛至遝來。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時。
蕭珩之初入將軍府,隻有八歲。
那年雪下得極大,薑漓捉弄他,故意將他的飯碗放在雪地上,等他來拿時,再用腳踢翻。
薑娩親眼看見他跪在雪地裡,一言不發地把飯渣撿起來,吃得極慢。
她去質問薑漓為何如此戲弄他。
薑漓隻回答:“我與人打賭,看他會不會發火罷了,如此看來,倒真是個窩囊廢。”
她還記得那時的蕭珩之,跪在雪地裡捧著碗,像流浪的小獸,惹人憐愛。
母親說,他膽子小,要多照顧。
所以她蹲在他身旁,牽起他凍得冰涼的雙手。
後來,他每每被欺淩時,都會向薑娩投來的求助目光。
可薑娩如今才知,原來那時的他,是被當牲畜圈養的,是與獸廝殺才能活下來的,不擇手段的......赤奴。
那些欺淩,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其實從那時起,蕭珩之就已經編織這個牢籠,將她捆住。
如今他披著錦繡榮光站在了眾人頭頂。
而她卻身中春苦散,被他束縛糾纏,不得自由......